原来她的人设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短视频直播的深夜版块，总能刷到这样的内容。
主人公是一群老人家。
头发花白，形容枯槁。
脸上满是饱经沧桑的印记，看样子有80、90岁。
他们居住环境很差，一般都在乡下的自建房里。
直播的背景往往是砖头砌的墙面，昏黄的灯光几乎让人分辨不清老人家们的表情。
他们总是清一色举着硬纸板，上面写着类似的话。
“直播间没有人。”
“希望好心人路过说声加油，点个赞。”
“感谢下单。”
但更多时候，老人们不多说话，只是盯着手机等待好心人的下单。
有爷爷自称患有口腔癌，老伴去世，女儿又意外离世，只剩下他和外孙一起生活。
也有奶奶年过90，从48岁开始守寡，却独自一人养育子女六个。
光是设想一下，都能感受到生活的悲苦扑面而来。
可如此的直播只要刷到一个，大数据便会陆续推来类似的直播。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你会看到若干个境况类似的老年人，老来无人照顾，孤苦伶仃。
他们总是用差不多的说辞，讲述着差不多的故事。
这样的老人家，遍布直播的深夜时刻。
不得不怀疑，这些催人泪下的老人直播，是真实的吗？
他们是真的需要帮助，还是被批量制造出来的虚假人设？
他们是被胁迫的吗？我们流的泪水真的值得吗？
好奇良久，终于有人实地去探访了一番。
一位叫@康哟喂 的自媒体博主，根据直播中暴露出来的线索，锁定了所在地，踏上了探索老人直播之旅。
直播的背后，究竟有没有不为人知的内幕。
让我们跟着他的脚步一探究竟。
那些深夜直播的老人
博主走访的地点是江西上饶，许多老人直播的IP所在地。
在这里，有一位牛爷爷。
根据直播中的描述，我们可以得知：
牛爷爷的生活很拮据，儿子患癌，儿媳跑路，还有个5岁的孙子，为了照顾全家老小，牛爷爷只能靠直播赚钱。
光是听闻这样的故事，都令人颇为心碎。
但当博主来到牛爷爷所在的村镇，却得到了居民们不一样的答案——
“人家有儿子有女儿的嘛。”
“他儿子在帮他做抖音。”
“他家里条件可以的，家里小车都有啊。”
有儿有女有小车？
那么直播里生活清苦的牛爷爷，是打造出来的人设吗？
博主跟随着线索，一路找到了牛爷爷家，彼时牛爷爷的老伴儿在家。
开门见山跟奶奶聊了几回合，没想到，所有内幕就被揭开了。
奶奶说，家里其实没有孙子，那个5岁的孙子是别人家借来拍摄的。
儿子没有得癌症，只是腰摔伤了，暂时无法工作。
更不用说什么跑路的儿媳，牛爷爷的儿子还没有结婚。
还没来得及消化，奶奶便带着博主继续参观屋子。
真实的牛爷爷的生活，这才浮上水面。
虽然没有直播里描述的那么苦，但牛爷爷的生活也绝对算不上富足。
他们一家住的平房很简陋，昏暗的房间里放眼望去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物件。
厨房更是没有房顶，因为电线老化问题，厨房着火把顶都烧穿了。
被烧过的墙壁上都是黑色的印迹，但因为没钱修整，平时做饭也只能在这个露天厨房里凑合。
走到厨房，奶奶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怨念：
“真的太苦了，不苦我都不要干这个。”
看来，牛爷爷的穷是真的，无助是真的，辛苦也是真的。
没过多久，牛爷爷从田地里扛着锄头回来，更是将直播的内幕和盘托出。
身为退伍军人的牛爷爷，如今的主要收入来源是种地。
年纪不小的儿子不争气，自从腰受伤后就一直心安理得躺在家里啃老。
为了赚钱，儿子联系专业团队，给牛爷爷打造了一个老人直播账号。
这样的团队的模式大同小异，一般是老人出镜，团队运营，收入比例9:1.
从此牛爷爷白天干活，晚上直播，一个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担。
牛爷爷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
就如同我们揣测的那般，网线这端是虚假的人设，网线那端是真实的贫穷与困境。
老人家为了挣钱，心甘情愿成为这条产业链的一份子。
一切都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如果说，牛爷爷的故事还在我们的想象范围内，那么走访的第二个账号，就有点超出想象了。
偶入惊天大秘密
随即，博主踏上了探访第二位老人家的旅程，凯迪拉克爷爷。
这位爷爷的境遇比牛爷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儿子去世，儿媳跑路，孙子7岁还患有唐氏综合征。
为了赚钱让孙子上特殊学校，爷爷在驻村大学生的帮助下开始直播。
这是直播里的设定，可到了当地一打听便出现了纰漏。
当地的幼儿园，从来没听说过有唐氏综合征的小朋友。
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对这位爷爷的事迹闻所未闻。
来到了隔壁县城的医院，才得知这个患有唐氏综合征的小朋友，不是凯迪拉克爷爷的亲孙子。
小朋友从小在这个医院看病，医护人员都认识他。
据她们说，小朋友的爸爸车祸去世，妈妈离去，凯迪拉克爷爷只是帮忙照顾小朋友的邻居。
联系到自称“驻村工作人员”的凯迪拉克爷爷负责人后，博主佯装粉丝，说要给爷爷力所能及送点东西。
工作人员这才松口，答应陪博主把东西送到爷爷家门口。
一路上，博主试探性地问了几个敏感问题，都被工作人员圆了过去。
她说爷爷确实不是小朋友的亲孙子，但是小朋友亲奶奶的现任伴侣。
说她会尽可能保护爷爷和孙子不被外界陌生人打扰，担心是黑粉上门。
还说爷爷是自愿上播的，平时下播都舍不得。
总之，听这位工作人员一顿输出，还答应带他去看爷爷和孙子后，连笃定是骗局的博主本人都默默打消了怀疑。
因为整个故事太天衣无缝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博主从爷爷家离开后，他们通过无人机监控看到——
一个陌生男人开着凯迪拉克把博主送的所有东西都运走了！
从无人机全程监控可知，那位工作人员跟他们分别后便去树林里打了十几分钟的电话。
不知道和谁取得了联系后，一辆凯迪拉克来接她，回到爷爷家带着所有礼物向未知地驶去。
博主试图继续跟踪凯迪拉克，可这辆车无牌照，在各种公路、小路、土路上开得飞起，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不过，从凯迪拉克的行驶方向上可以得知，他们的目的地在隔壁县城，也就是城里。
种种迹象表明，所谓的“爷爷家”并没有人居住。
或者说，这个破旧的村落只是爷爷直播的摄影棚，用来衬托生活的凄苦。
联系到隔壁县城的村委，他们也帮忙核实，单位并没有这位“驻村工作人员”。
这个冠冕堂皇的身份，是编造的。
附近的百姓告诉博主，直播团队一般是晚上9点来，凌晨1-2点走，每次开着三四辆车，就是为了拍抖音赚钱。
凯迪拉克爷爷家里有几个儿子，都是有正经工作的，论生活条件，完全不需要靠直播赚钱。
孙子是假的，贫困是假的，驻村干部是假的。
一切都是为了流量。
而流量就是金钱。
直播生意的灰色地带
牛爷爷和凯迪拉克爷爷的故事并不特殊，是许多深夜老人直播的缩影。
有的是生活所迫，有的是刻意而为。
签约直播公司，成为出镜演员，贩卖苦难。
对于需要钱的老人来说，确实是一条生路。
老人确实能赚到一点点钱，照业内人士透露分成比例很低，但起码可以改善一点生活。
这就是老人直播产业链吊诡的部分。
他们的贫困是真的，却成为了某些团队加以利用的素材。
添油加醋，快速包装，快速变现。
如同割韭菜一般，割完了这批老人再换下一批。
而我们这些不明真相的大众，在一次次上当中，无形中消磨着对他们的同情心。
这便是这条灰色产业链带来最不堪的后果——
当同情心成为了一门生意，那么放置在天平那头的，便是整个社会的信任危机。
当我们明白连同情心都能被兑换成流量，那就不再愿意轻易交付出去。
信任，是最经不起消磨的东西。
曾几何时，扶老人怕碰瓷一度成为年度新闻。
2014年春晚上，沈腾马丽还出演了小品《扶不扶》，讽刺碰瓷现象。
“我以前扶过六个老太太，这么跟你说吧，哥之前开的是大奔。”
那些在车辆面前自行躺倒的人，那些被救助反讹钱的人，那些说着“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去扶”的人......
都在让我们对老年群体的信任愈发摇摇欲坠。
当我们默认扶老人=被碰瓷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于这种群体的漠视。
社会新闻里总是不缺这样的画面，有人瘫倒在马路上无人救助，路过的人们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地行注目礼。
图源：新浪微博
还有我们常在助农账号上抓到的内容。
某地区的水果因为种种原因滞销，老农们唯有看着水果一点点腐烂，欲哭无泪。
本是为了呼吁购买，但当这套说辞成了某些账号卖惨的套路，那一切就变味儿了。
当“滞销”“几毛钱一斤”“救救老农”等文案成了卖惨口号，真实的果农得不到曝光，广大群众也越来越不愿再相信。
或者再往前，想想我们对行乞者的态度是如何在无形中扭转的。
当同情心成为别人用来赚钱的工具，当公众的良知被消费，当我们看到很惨的状况后不再是同情而是质疑。
那便离我们信任崩塌的时刻不远了。
博主最后还走访了一位胡子爷爷，他同样做过老人直播，但现在已然放弃。
或许他的故事，更有借鉴意义。
来到胡子爷爷家时，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如今八十多岁，孤身一人，没有收入。
旁人帮他联系了老人直播的MCN团队，一起开设账号，塑造人设，每天直播到深夜。
胡子爷爷确实赚到了一点钱，每天直播结束，团队会给他分一百块钱。
一百块，对于一个没有收入的老人来说，足矣。
后来天气转凉，胡子爷爷的身体逐渐支撑不住深夜直播的节奏。
他选择休息，放弃直播。
如同一场暴雨下完，一切都恢复到之前的寂静。
一百块钱连轴转的生活就此停滞。
直播团队也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下团队留下的垃圾还堆在门口。
胡子爷爷的家里没了生气，也鲜少有人登门拜访。
他又是孤身一人了。
胡子爷爷的生活真的得到改善了吗？
我们不是他，没有人能替他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他只是麻木地接受着这一切，就像绝大多数老人一样。
但当风吹过空荡荡的屋子，只留下墙壁缝隙吹进来的阵阵回响。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了。
监制 - 她姐
作者 - 贝瑞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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