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女性都是女儿，身上都有母亲的影子。然而互联网带来信息大爆炸，把我们和上一代的距离隔开一个世纪。当女儿和母亲的权力关系发生反转，该如何与母亲相处？成为母亲后，又该如何对亲子关系迭代升级？这个妇女节，《母职难题：无限人生书单第12季》主讲人泓舟老师，邀请播客节目《文化有限》主播超哥，来聊一聊母女关系、代际冲突、妇女节等系列话题。超哥：我跟泓舟老师录这期节目，主要是找药来了。今年春节，我带全家来了一趟自驾游。平时我和妈妈离得还挺远，突然有了较长时间的亲密接触。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很多代际观念的分歧和差异，迫使我对我们的母女关系进行了反思。我们这代人到底该怎么和母亲相处？是引领她、教育她、改造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她？除了这两种极端的方式，还有没有更好的相处？泓舟：我们长大以后，和妈妈之间的权力关系、整个家庭的权力关系都会发生一些变化，甚至是反转。当我们把属于这个时代比较新鲜的东西带入到家庭里，带入到母女或者父女之间的关系后，我们会渐渐的变成他们的家长或者姐姐。但他们可能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接受这种权力关系的反转。另一方面，当他们的个人需求被长期忽视之后，可能已经丧失了表达需求的能力。比如我妈，在我育儿的过程中是非常重要的帮手。我们刚住在一起时，会有非常多的矛盾。因为我一直跟她说，在小朋友不需要特别照顾或者关心的时候，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她就会认为我不需要她了，她已经没用了，倾向于这种非常负面的解读。我有段时间非常痛苦，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每次都会走向这条路呢？后来我总结了一下，其实一个妈妈的困境，或者一个女性、一个家庭的困境，不仅仅在个体和家庭这样非常小的单位里。更多的时候，是社会、文化价值上的困境。因为他们可能从一个地方来到了我们生活的城市，没有任何的根基，也没有任何的老朋友老同事可以沟通，除非打电话或者语音视频聊天。泓舟：对，所以就会导致他们极度地依赖子女，但是又害怕给子女添麻烦。他们会非常矛盾，既远又近，近了以后又要把距离拉开，好像我们始终无法达成非常平衡的关系。后来我做了一些事情，感觉我妈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首先让她放掉过去的时代对于女性的一些桎梏，认识到表达自己的需求不是一件羞耻、不道德的事情。每次我妈一有这种苗头，我都会鼓励她特别好，你想要什么，你就说嘛。还有，我看到了不错的视频或者文章，就会转发给她。因为他们在所有社交媒体看到的，都是养生信息。泓舟：是，所以给他们发一些我们认为有意思、他们也可能感兴趣的内容。他们可能第一次打开、第二次打开都没什么感觉，但是这些社交平台，会识别到他们打开过这样的视频，进而覆盖掉曾经一直在看的养生信息。某种意义上就达成了一些balance。养生的视频他们可以看，但同时也看些别的，我觉得这是一种融合。所以刚刚提到我们跟父母之间到底是引领还是启蒙？首先需要认识到，我们这代人和上一代人其实都待在信息茧房里。我们不是要把他们从茧房里拽出来，而是让他们主动踏出一小步，再是一大步，慢慢的这样迈出来。包括我们自己也是，我们不可能变成妈妈，妈妈也不可能变成我们。我们只有达到一种比较融合、比较平衡的状态。泓舟：我常常觉得，我们早期的一些社会记忆，或者社会关系的形成，都是从母女关系、父女关系学来的。我们早期关于爱和温柔的体验，也都是从妈妈身上得到的。长大后我们的需求发生了改变，父母不再是我们的主色调。我们更加希望我是一个独立的人，父母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其实越是长大，我们越会回望跟父母的关系。我们为什么会和父母，特别是和妈妈争吵，就是因为我们非常了解他们的软肋。每次把那些话说出来，非常扎心，但是又很精准。这样一些很极端的言语行为背后，其实也是在寻求认可。我们希望复制小时候跟他们的亲密关系，但又不知道怎么用正确的方式表达。所以我才会说，其实我们都生活在自己的信息茧房里，都需要从茧房里走出去。超哥：我想再请教你一个问题。你和儿子的相处中，有哪些是延续了妈妈教给你的好的部分，哪些是你从妈妈身上反思过后，自己做的改进和升华？泓舟：我觉得是有延续的，比如我妈妈是个非常有爱心、有耐心、有很多陪伴的妈妈。这一点我一定会延续，也是我选择生育的一个原因。所谓没有那么好的部分，其实是爱的方式我会做一些调整。比如我妈妈会刻意地忽视、牺牲自己的需求，但是我不会这么对待我的小孩。我会主动地告诉他：我有我的事情，你有你的事情，你对我是不可能予取予求的，我不可能百分之二百地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因为我一直觉得，如果你满足一个小孩所有的要求，他们会觉得妈妈永远是 365 天 24 小时stand by的。他可能还会觉得女性就是提供爱和陪伴这些功能的。但其实他要知道，他生命中出现的女性、他想要亲近的女性，除了给予他爱和陪伴以外，也有自己独立的人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这是我跟上一代人不一样的爱的方式。超哥：我从我妈身上学到特别好的一点，就是身教。比如阅读这件事，因为我从小就在看我妈阅读。当她拿起一本书，比她站在那儿说“你得看书”管用多了。现在我们家也有一个硬性的规定，要求孩子做到的事情，我们都得做到。我们要做不到，也不要求孩子了。你刚才说回望母女关系，我觉得也是。如果一个年轻人准备要孩子，与其看很多育儿书，不如经常回望一下自己和母亲的关系。在这段关系里你的感受和体验，你学到的东西，比看育儿书来得更真切。泓舟：而且亲子关系其实也是一种人际关系。不能认为我们之间有至亲的血缘，就要上升到某个高度，有很多的自我审查或者自我要求。我觉得那是很难的，因为一旦把自己架到很高的位置上，你的动作就会变形。如果你就把它当成一种稀松平常的人际关系去处理，反而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对方。泓舟：去年我发了一条朋友圈，说如果有一天大家不再刻意地强调妇女节怎么过，买什么东西去犒赏自己，女性就真的是进步了。我常常想，我们过节的意义是什么？过节的意义其实是让我们去思考，我们的人生选项到底在哪里。我在做《母职难题：无限人生书单》的时候，一直希望让每一种声音浮出水面。比如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不想做妈妈，人生里从来没有过这个选项。还有些人不愿意做父亲呢。其实在父权制社会下，有很多男性也是被规训的。他必须在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情，要成家立业，要像个男人的样子。超哥：是的。有一天我跟我妈讨论个人解放的事情，我妈把我们年轻人说的自我当成洪水猛兽，觉得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其实在我看来，“成为自己”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把自己的感受排到社会规训之前。我认为自由的对立面不是遵守、服从，而是统一、单一，自由更等同于多元。“成为自己”也是，你要有不一样的选择，不一样的可能性。大家不要去找“成功”，而是要找“成为”。
泓舟：这句话说得特别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它是个过程，而不是一下子变成了什么刻板印象的一个人。超哥：我想到我跟我妈是怎么和解的。成为母亲是一个学习的过程，而且没有书和学校教你，能教你的只有你的母亲，还有你能看到的周围的这些母亲。所以只能摸索，有可能做了十年的母亲，才刚知道要怎么做。当妈妈，咱都在路上，都在成为的过程。到底能学成什么样，没关系，我们就要放过自己。泓舟：社会通常会用一些生育的价值来定义女性。今天的女性，不一定要成为某个人的妻子，或者某个人的妈妈，她才完整了。她做好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件特别完整的事儿。超哥：对，如果生命真的非要比较，咱就比生命的宽度，咱不要比速度。比速度大家都是死，人生的终点都是一样，没用。女性太常被苛责、被要求了，大家真的不要互相为难。我给大家分享一段《夜航西飞》的话，作为今天三八妇女节特别节目的结尾。“在我看来，整个人类都正经历困境，男人与女人应该，而且将会结伴而行，从伤害大家的偏见与愚昧中解脱出来。但是女人，可以和男人一样，拥有勇气和意志力，永远走她们选择的人生路，无视任何约定俗成的界限。”*本文有大量删减与重新整理，欢迎点击“阅读原文”，至「看理想App-《母职难题：无限人生书单第12季》三八妇女节番外」收听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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