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茅”比“酱油茅”醒悟得早

出品｜虎嗅ESG
作者｜袁加息
头图｜视觉中国

本文是#ESG进步观察#系列第022篇文章
本次观察关键词：用水压力、营养与健康机遇

上周，“油中茅台”金龙鱼发布了2022年度业绩和可持续发展报告。

2022年，是金龙鱼所在的粮油行业异常艰难的一年。可能发生的风险尽数发生了：既包括宏观经济和国际政治动荡，也包括气候灾害、新冠和一些其他问题。产业受到的冲击之全面，完全可以成为一部“宏观风险警示录”。

不过相比受“科技和狠活”舆论冲击的海天，金龙鱼的2022至少过得体面，在社会方面没出什么问题。这一定程度上得益于金龙鱼在产品质量和社会责任上的功底更好，在ESG上醒悟得早，尤其是在2021年以后对ESG治理工作力行改革。

所以，2022年金龙鱼过得怎么样？公司的ESG改革有没有起到作用？

地狱难度2022，可能发生的危机基本都发生了

2022年上半年尤其艰难。

年初爆发的俄乌冲突，影响了全球小麦、玉米、葵花籽油和化肥的供给，再叠加全球通胀，将全球粮食价格推上了历史高位。下图是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粮食价格指数：全球综合粮价（红线）从新冠疫情之初开始上涨，到2022年初发生了一轮陡升，冲至历史高位。

图：联合国粮农组织的粮食价格指数 | 图片来源：Agricultural Market Infomation System

除了综合粮价的上涨，油脂（深棕色线）价格的涨幅更是一骑绝尘。这是因为油料作物的产地还发生了额外的困难。

首先是巴西和阿根廷的大豆减产。巴西和阿根廷分别是世界第一、第三大豆生产国和出口国，其产量加起来占世界大豆总产量的一半。2022年的干旱导致两国大豆减产，推高了豆油的原料价格。一般认为，南美洲的干旱与气候变化脱不了干系，且会成为常态。2023年以来，南美大豆产地再次遭遇了干旱。

另一个大事件是印尼一度禁止了棕榈油出口。俄乌冲突导致葵油的供给减少，使棕榈油的供应压力陡增。印尼为了国内保供，把棕榈油出口停了一个月。

棕榈油、豆油、葵油的供给危机叠加，直接把国际食用油脂的价格指数推到了历史最高值。这对中国这一油料不能自给的大国而言，压力直接传给了粮油和食品加工业。

到了2022年下半年，上述危机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但还是发生了一个插曲。夏季长江流域干旱，不仅导致了众所周知的四川缺电，也影响了南方的中晚稻种植，导致当季稻谷减产，推高了米价。

除了粮食生产方面发生的状况，2022年的能源危机、航运价格波动也推高了粮油的成本。

对于主营米面油的金龙鱼而言，这些供给危机的伤害可谓刀刀到肉。从公司新发布的财报可知，直接材料的成本占到公司总成本的90%。供给端涨价，而消费端由于新冠疫情和猪价下跌等原因导致需求疲弱，企业很难把上游的涨价压力传导给下游。金龙鱼本来就很薄的利润空间遭到进一步挤压。财报显示，金龙鱼的毛利率从2021年的8.18%，降到2022年的5.68%。

图表：金龙鱼的毛利率。| 数据来源：金龙鱼2022年度报告

2022年金龙鱼的营收2575亿，比上年有所增长；但归母净利润只有30.11亿，比前一年少了四分之一。有投资者说，金龙鱼是“收入比天高，利润比纸薄”。或许在2020年，粮油企业能有利润已经实属不易。

金龙鱼的ESG，能帮着挡灾吗？

2022年之前，MSCI给金龙鱼的ESG评级是垫底的CCC级。从公司的披露可知，金龙鱼从2020年末上市之后开始注重ESG治理。显然，MSCI评级对金龙鱼ESG治理的举措给予了肯定。MSCI认为，金龙鱼的ESG强项在于企业管理、食品安全、可持续包装。其中前两项的意义尤其重大，足以帮助金龙鱼这样的粮油大集团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图：金龙鱼的MSCI ESG历史评级。 | 图片来源：MSCI

但话说回来，ESG治理能为金龙鱼缓解2022年的这些非传统风险吗？简单的回答是：供给端没有，需求端有用。

在供给端，金龙鱼依赖的主要是作为老牌粮商多年来积累的抗风险能力，比如用套期保值、供应商多元化等办法，来应对原材料涨价的压力。不过，老牌粮商在2022年遇到了新问题——也就是气候变化。ESG方面对这一问题的操作化，就是拿“用水压力”指标来评估企业的气候风险耐受力。金龙鱼在2022年遇到的一部分困难，根源在于粮食产地的干旱。

种地需要浇水。“用水压力”是农业相关行业ESG的一个大项，金龙鱼一定懂得。2022年，金龙鱼对公司旗下的“运营所在地”进行了水压力评估，并且测算了少数产品的水足迹。可以说，这是开始了相关的工作，但也仅仅是一个开始。

金龙鱼缺了一个水治理的重要认证。ESG用水安全领域最权威的评估机构，是CDP全球环境信息研究中心。CDP设有气候问卷、水问卷、森林问卷三个自主披露项目，并对自主披露的企业进行评级。目前，金龙鱼及其母公司丰益国际，都尚未进行CDP的披露，所以也就没有CDP的评级——这在注重ESG的企业中，算是相当落后的了。可能金龙鱼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

除了水足迹的管理，金龙鱼在2022年度也对产品的碳足迹进行了盘查，并且分析了公司面临的气候风险与机遇。这些举措体现了公司完善气候风险管理的决心。不过，金龙鱼似乎只是分析、盘查了一番，没有披露公司的应对方案。

图：比如从金龙鱼的披露可以看到，一升稻米油的碳足迹是1.4273kg。| 图片来源：金龙鱼2022年可持续发展报告。

相比供给端，金龙鱼在需求端的对策要完善得多。ESG在食品行业需求端的问题意识，可以用“食品安全”和“营养与健康机遇”议题来概括。2022年金龙鱼在食品安全上的坚守，以及在产品营养与高端化的开拓，帮它守住了一些利润，也让二级市场对公司依然保有信心。

随着国民消费水平的提高，食品行业的高端化和品牌化是行业竞争的焦点——用品牌的营养标签、有机标签、产地标签，来培养用户忠诚，提到产品附加值。

金龙鱼的高端化战略目前是顺利的，公司旗下高端品牌如欧丽薇兰、胡姬花、谷维多等，都维持了不错的市场表现与口碑。公司甚至把挂面和大米做成了礼盒。此外，金龙鱼从粮食原料中提取高价值化合物（例如植物甾醇，配方奶粉的原料OPO结构脂，一些食品添加剂和制药原料等），并且生产一些可持续来源的化工材料。相比海天味业虽然有高端产品但市场仍不买账、技术创新跑不出调味料行业的窘境，金龙鱼提高产品附加值的举措可谓成功太多。

2022年金龙鱼有杭州、周口、重庆三个中央厨房工厂建成投产，高调入局预制菜赛道，也吊起了投资者的胃口。由于产线刚刚建成，金龙鱼并未披露相关的业务规模。从现有的信息看，金龙鱼的央厨业务是to B和to C结合的，既供给食堂、饭店、餐饮连锁，也用“丰厨”这个品牌直接进入零售。央厨是公司米面油主业的下游，公司拥有成本和供应链优势。

总体上，2022年金龙鱼面临上游供给和下游需求的双侧波动风险，公司在需求侧的应对更为有力。在ESG评级维度上看，食品安全、营养与健康机遇能给金龙鱼赢得一些分数，但公司在产品水足迹管理上还有待改善。

金龙鱼的ESG评分是怎么提升的

除了上面这些议题，金龙鱼的其他ESG表现也值得一看。由于金龙鱼是刚刚开始提升ESG治理不久，公司的进步和不足都很明显。这表现为两个明显强项（社区关系、可持续包装）和两个明显弱项（负责任原材料、公司治理）。

金龙鱼的社区关系是一个传统强项，并且完全契合国内的乡村振兴政策。金龙鱼作为米面油的供应商，本来就处于十分优势的地位。在2022这个非常年份，公司能实现米面油的保供，就是一个扎实的企业社会责任。金龙鱼的产品甚至经常出现在其他企业向乡村捐物资的照片里。不过可贵的是，金龙鱼并没有用这种事“充数”，而是在乡村振兴、支持社区上做出了多种创新。

金龙鱼的订单农业是践行多年、受到各方认可的：减少中间商，对农户提供技术、培训和销售上的支持，并且发展乡村的食品加工业，吸引人才到乡村创业。这在各个产粮区成为乡村振兴的一个有效办法。金龙鱼的新业务也带来了新的社会责任机会。比如凭借公司新建成的中央厨房，金龙鱼开始为学校和乡村地区提供营养餐，并且承担了2023年杭州亚运会的餐食服务供应任务。这些社区支持和乡村振兴意义上的工作，有利于公司在中国市场扎下更牢固的社会根基。而近两年金龙鱼在产品包装减量和可持续包装材料上持续投入，算是一个绿色加分项。

金龙鱼扎实的社会责任绩效，也为它维持了良好的政府关系。这与金龙鱼能够担任2022北京冬奥会粮油赞助商、2023杭州亚运会供应商不无关系——考虑到金龙鱼是外资企业，其在政府关系上存在中粮这个强劲对手，公司在中国的本土化可谓相当成功。

在MSCI的认定中，金龙鱼的ESG有个比较扎眼的“减分项”，即负责任原材料。这主要指的是公司大量进口的转基因大豆。在国内，转基因大豆会引发一定的市场口碑问题。不过国际上对转基因大豆的质疑，主要由于其种植会导致生态破坏。美国、巴西的农场主在种植转基因大豆的同时，会配合大面积、无差别的农药施用。转基因大豆可以不受农药影响，但是农药会无差别地杀灭杂草，破坏大农场及其周边的植物生态，危及昆虫和小动物的生存。公司本身也在财报中指出，转基因大豆确实存在政策不确定性。

此外，棕榈油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全世界的棕榈油供应都集中在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两国，金龙鱼的供应自然不例外。2022年印尼棕榈油禁令充分说明这个供应链的不确定性。并且金龙鱼虽然在报告中承诺“优先选择”负责任棕榈油的供应商，但其供应依然会存在毁林风险和关联的政策风险。

最后，MSCI也对金龙鱼的公司治理表达了顾虑。其最重要的原因可能是，金龙鱼的董事长郭孔丰同时在金龙鱼的母公司丰益国际及旗下53家子公司和参股公司任职，业务遍及整个亚洲。去年有投资者就问到郭董事长：您有多少精力花在金龙鱼上？郭的回应是“七成”。

总结下来，金龙鱼在供给端的气候风险防范工作还刚刚起步，还存在明显的脆弱性。但在需求端，金龙鱼ESG绩效已经成效卓著。由于2022年的冲击，目前金龙鱼正处于历史低谷期，二级市场期待着公司能在产品高端化、尤其是央厨业务上能打开局面。不过，粮食安全还是金龙鱼的基本盘。如果公司能把供给稳定下来，恢复去年乃至刚上市时13%的毛利率，就能够收复很大一块市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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