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缺蛋，一个温水煮青蛙的恶性循环 | 小巴看一周

2023年的春天，台湾陷入“缺蛋危机”。

台北麦当劳贴出“蛋系列产品暂时无法供应”的告示；新竹名店老五咸粥宣布因缺蛋停业10天；定价960元新台币一箱的鸡蛋，黑市价格就飙到1300元新台币；因为鸡蛋涨价，替代品鸭蛋也遭到哄抢。

商户买不到蛋，居民的蛋供应也被限制，在超市限制每人只能买1-2盒蛋的前提下，鸡蛋依然供不应求。

有网友拍到一家台湾超市的收银员背上贴着公告：今天鸡蛋已售完，只剩健达奇趣蛋。

超市蛋架上的鸡蛋、鸭蛋已被横扫一空

图片来源：台湾“中时新闻网”

台湾有近2400万人口，据统计，每人一年要吃350颗鸡蛋，每天台湾需要2301万颗鸡蛋。

根据台湾农委会的统计，缺蛋风波从2022年开始，至今缺口已扩大到每天缺200万颗蛋。

排队买鸡蛋的超长人龙

图片来源：台湾“中时新闻网”

缺蛋的直接原因是禽流感，导致鸡蛋的上游供应不足：商用母鸡数量减少。

2022年到今年3月2日，台湾因为禽流感扑杀了19.7万只蛋鸡和8.8万只中鸡（中鸡是还不到生育年龄的青年鸡）。

一颗鸡蛋的溯源要从种鸡说起，台湾先进口种鸡，等种鸡长大，交配出的下一代才是各个蛋鸡场买到的中鸡，中鸡在蛋鸡场继续养大，就能持续稳定产蛋574天左右。

从种鸡落地台湾开始算，要经过一年才能产蛋，这个长周期，中间容易生出很多包括市场波动在内的变动。

台湾的种鸡有一半来自于美国，受禽流感影响，在过去一年的时间里，美国至少有4000万只鸡被扑杀，国际物流延迟及禽流感的影响，都是台湾缺蛋的直接原因。

但这只是浅层的分析，深层原因是政府的过度控制下造成了台湾鸡蛋产业的失衡。

过度控制

在台湾，一些组织越俎代庖，代替了市场的正常调节。

为防止蛋贱伤农，农委会从一开始就对进口的种鸡有配额限制，这一年引入多少种鸡，都是农委会经计算后决定的。台湾的种鸡场只有寥寥几家，在源头几乎没有新的竞争者。

这些组织不仅干预生产，还干预销售。台湾有一个施行了40多年的制度，叫包销制。

包销制出现的初衷是让蛋农专心产蛋，别操心销售渠道。不管鸡蛋品质如何，都按照统一价格让大盘蛋商收购并且分销。

结果，这个充满善意的制度却造成了价格不透明和产销失衡。

生产端鸡蛋的价格不是按照市场走向自发浮动的，是由一个1997年就成立的台湾蛋鸡事业产销督导委员会决定的。

这个委员会有7个蛋农代表，7个蛋商代表和2个政府代表。但蛋农本来就对大盘蛋商过度依赖，想多赚点钱，只能多养鸡，期待蛋商少挑刺，多收蛋，因此蛋农说话的分量很有限，没有跟蛋商协商的空间。

台湾蛋农抱怨道：“一年里讲话比较大声的时候，就是春节前鸡蛋需求较高的那一个月，其他时间都是蛋商说了算。”

脱节的蛋农

蛋农看似被保护得很好，实际和市场脱节，越来越不能洞悉市场的真实情况，也不能反过来规划生产和改善饲养条件。

台湾蛋鸡事业产销督导委员在定价时会把蛋价不能太贵影响民生考虑在内，导致蛋农的利益被一再搁置。

产销分离且鸡蛋不按照品质分级收购，根本无法调动起蛋农的积极性。

目前台湾养鸡业的主力仍然是饲养量在3万只以下的小农户，占75.6%。他们采用的饲养方式是在一个只有A4面积的小笼子里养2-4只鸡，一旦出现禽流感，传播极快，而且全面消毒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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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市场给予的积极反馈并不多，所以蛋农根本无心琢磨怎么优化饲养环境，提高长期产蛋率。这样的消极态度，使得台湾的鸡蛋行业一直都很脆弱。

根据台湾农委会的资料显示，从2013年到2021年，蛋鸡场的禽流感阳性率都在4成以上。

冲破束缚的困难

台湾想走出缺蛋困境，从长期看，有两个切入点，但希望都不大。

第一，自己培育种鸡，这样产蛋周期就更可控，应对市场变化。

但是蛋鸡育种行业在经过数百年竞争后，已经被几大寡头垄断。目前德国龙门集团、荷兰汉德克斯集团和法国伊莎集团，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供应了全世界的商用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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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鸡育种行业不仅烧钱，还需要一个较大基数的客户群体给予反馈，台湾的2400万人口，是不具备这样的基础的。

育种企业出售的种鸡，是经过筛选性状之后的纯种鸡的后代，台湾之所以不能把买来的种鸡无限繁殖，是因为一代一代地繁殖下去，杂交优势会被稀释，如果造成产蛋量下降之类的后果，更得不偿失。

农委会现在通过增加进口种鸡量来缓解蛋荒，但短期内仍然远水解不了近渴。

第二种方式，冲破包销制，顺应市场。

台湾有一小部分蛋农，自己负责鸡蛋销售。但前期需要大量投入，至少需要建立运输系统、门店，还需要自己开发客户，调研市场后确定产量，大多数蛋农没有能力在前期进行投入。

台湾的蛋鸡行业在最近两年产蛋率约为70%，放眼全球，这并不是一个很高的数字，但受制于蛋商，蛋农则不得不卷入“想多赚钱就多养鸡——为了控制成本压缩饲养条件——抗风险能力更差，产量更低——更受制于蛋商”的恶性循环之中。

如果不让市场重新拿回对鸡蛋的控制权，那么台湾的缺蛋风波，即便不因为禽流感，也可能因为任何风吹草动，在未来无数次重演。

参考资料：

1.《“红盘价”与“包销制”──撑起台湾鸡蛋产销40年的老旧机器正待改革》，报道者

2.《蛋说从头：从种鸡到生产，一颗蛋上桌需要多少时间？吗？台湾能自省培育蛋种鸡吗？》，报道者

3.《SUKIYA宣布：温泉蛋停止供应！台湾为何会缺蛋？蛋荒怎么解？养鸡场真相追踪》，今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