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厚江:阅读课应是千姿百态的
看点 长久以来,语文阅读课一直是家长、老师和学者关注的焦点。学生们是喜欢听故事的,却觉得语文课上的小说讲解无聊乏味。老师们认认真真备课,可付出的心血得不到学生的认可与喜爱,问题又出在哪里呢?江苏省语文特级教师黄厚江,指出阅读课三大教学误区,并指出4条教师可细致落实的建议。
本文转载自基础教育教研中心、大夏书系
文丨黄厚江 编丨May
其实,目前的小说教学存在一些比较突出的问题。阅读课应该是千姿百态的,可我们见到的阅读课常常是千人一面。这是阅读课让学生乏味、老师没劲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教学的模式化,或者叫套路化
不少老师教小说,不管什么样的小说都是:介绍作者和背景—分析情节和结构—分析人物形象—分析环境描写—归纳主题思想—归纳写作特点。分析情节则一律是: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分析人物形象则是各种描写方法,分析环境则是社会环境、生活环境。
甚至归纳主题都教给学生一个套路:小说通过……,表现了……,批评了什么……,歌颂了……,告诉我们……。整个教学就是教小说的内容、主题。
二、教学的知识化
小说教学就是教知识,教知识就是教术语。以前是教小说的定义、小说的三要素、小说的分类;教学人物的种种描写方法,如心理描写、动作描写、肖像描写、细节描写,教得更细致的还要分类。
现在,有人觉得三要素的知识太陈旧,于是教中国小说发展史,比较中外小说的不同特点,介绍小说的流派和类型(如心理小说、荒诞小说、意识流小说),指出什么是叙述视角、全知视角、有限视角、客观视角,把中学的小说阅读课教成大学的小说讲座课和小说研究课。
三、教学的概念化,也就是“贴标签”
这种做法基本就是教教材,把教参上的结论和试题上的答案,贴到文本的相关部分。
比如,哪里是肖像描写,哪里是心理描写,哪里是动作描写,哪里是语言描写,哪里是开端,哪里是发展,哪里是高潮,哪里是结局,哪个句子哪一处描写表现了人物什么样的性格,最后归结到哪些地方表现了什么样的主题。
有的还要从文本中找到一些词句深入分析其含义,比如《祝福》的标题、《故乡》的结尾。其教学目的非常清楚,就是保证学生考试时都能“对号入座”。
1. 把知识学习变成借助知识的阅读活动
小说阅读教学自然无法回避有关小说的基础知识。但正如我们在语文教学的知识观里一再强调的,语文课程的知识本身并不是学生要学习和掌握的对象。学生了解和学习语文知识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利用语言进行实践、阅读和写作。
因此,小说教学中的小说知识不是教学的内容。从学生发展的角度讲,是为了帮助学生将来的小说阅读;从教学过程来说,是为了推动教学活动的开展,实现教学意图。
比如故事情节,它是小说教学必须涉及的知识,甚至有老师认为这是学生必须掌握的知识。其实,这个知识是很复杂的,不要说学生很难掌握,就是很多老师也不容易掌握,绝不是按照“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对小说进行一通分析,再贴一个概念标签就可以了。
故事和情节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故事是事件本身,情节是有因果关联的事件,因此情节一定有故事,故事不一定都有情节。甚至有专家认为,应该分清故事情节和小说情节:故事情节是生活事件的原态,小说情节是作者精心安排的故事;生活事件的故事情节是按时间发展的,小说的情节有各种复杂的安排;生活故事情节的时间都是等值的,小说故事情节的时间是不等值的。
和学生讲这些故事和情节的知识并不容易,也没有什么意义,但如果我们借助这些知识组织学习活动,把它作为小说阅读的基本方法和策略,就非常有意义。
教学莫泊桑的《我的叔叔于勒》时,我是这样设计开头的几个环节的:
这些教学活动都是围绕故事和情节展开的,基本涵盖了上述比较复杂的情节和故事的知识。但我的教学意图并不是告诉学生什么是故事,什么是情节,故事和情节有什么联系和不同,而是借助这些本来不好讲、不容易讲清楚的知识组织学习活动,引导学生抓住情节去读故事、读小说。
应该说,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基本明白了小说的故事和情节是怎么回事(当然,这不是一次学习就能完成的),更重要的是,真正经历了读小说的过程,并感悟了小说阅读的方法,获得了本来要花很多时间去贴标签才能明白的东西。
同样是这篇小说,还涉及一个小说知识,也就是小说的叙述方式,因为选进教材的小说基本都是砍头去尾的文本。砍和不砍,孰优孰劣,这就涉及小说叙述方式的问题。要讲清楚这个问题,比故事情节还难。
我的做法是:
在这样的教学活动中,本来很难讲清楚的有关叙述方式的知识都在里面。而且,借助这个知识组织的学习活动,让学生对文本的理解更加丰富,也更深入,可以说更会读小说了。
2. 把性格概括变成对人物内心世界的解读
分析人物形象是小说教学的重点,不应是概念和标签。概念和标签是别人阅读小说、理解小说的结果,是其他读者对小说人物认识的提炼。
王安忆说:小说是心灵的历史。毫无疑问,小说是写人的文学,要反映社会生活,表现生活世界,必须写人,写人的心灵,写人的本性,写人与人的关系。人的性格,人的命运,人性的弱点,人性的美丽,无疑都是小说要表现的内容。就这个意义来讲,阅读小说就是在读人,读人则主要是读人的内心世界。
性格特点往往只是内心世界的一种表征,没有内心体验的小说阅读,没有走进小说人物内心世界的小说阅读,只能是隔空互望,所谓性格特点的概括只能是贴个标签而已。
教学《孔乙己》这篇小说,我们常常看到一些老师就是带着学生到处贴标签,或者就是证明结论。比如,哪里是好喝懒做,哪里是自命清高,哪里是死要面子,并没有走进孔乙己的内心世界。
孔乙己给孩子们茴香豆吃,教孩子们茴香豆的四种写法,学生读到这里时一般很难有到位的理解,甚至以为孔乙己吝啬小气,而很多老师就告诉学生这里表现了他的善良。说孔乙己善良肯定是不错的,但仅仅理解为善良是肤浅的,因为没有走进孔乙己的内心世界。
阅读心理小说、意识流小说甚至荒诞小说,更需要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这类小说的故事常常是退到背后的,更多的是人物的感受、意识、心理,这些感受、意识和心理常常是不连贯、非理性的。
所以,阅读时对人物的内心世界要有更细致入微的体验,才能对人物、小说有比较深入的理解,在小说中读出人、读出人性、读出生活、读出世界。
比如阅读余华的《十八岁出门远行》,其中的“我”是最为关键的内容。小说中一共多少次写到“我”,这中间共有多少个“我”,“我”和“我”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远行,“我”在远行中经历了什么,这些经历对“我”有什么改变……
读懂了这些,这篇不太好懂的小说基本就读懂了。读“我”就是读“我”的内心世界,其实就是读生活的世界、现实的世界、理想的世界。
3. 把主题解析变成借助小说解读生活
尽管我们不认同小说教学的主要目的是理解小说的主题,但应该承认,主题理解仍然是小说阅读教学很重要的内容。小说教学要理解主题是对的,是可以的,但必须强调:
要把小说教学的内容由理解小说文本改变为学会解读小说,进而追求在小说阅读中提高学生的综合素养,就必须理解小说主题变成借助主题阅读和理解小说。
从课堂教学的操作层面看,从小说教学策略的角度看,就是借助主题的理解引领学生好好读小说,把小说主题的理解变成阅读小说的过程。
教学《孔乙己》,理解科举制度对读书人的戕害,理解当时封建社会的人情冷漠,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直接告诉学生这样的主题,或者由人物形象和环境描写归纳抽象出这样的主题,学生就只能得到一个结论和概念,并没有好好读小说,更不能学会阅读小说。
大家能够看出,本来几句话的主题概括,一张PPT就可以解决的问题,我们进行了一组非常丰富而有意思的活动。
在这样的活动中,学生走进了文本,也走进了生活,把这一篇小说读懂了,也感悟到了应该怎样读小说,怎样从小说中读人、读人性、读生活、读世界。
亨利·詹姆斯认为,“小说可以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它确实在企图再现人生”。他的说法虽算不上是给小说下了一个准确的定义,却道出了小说最本质的特点。他告诉我们,小说在用故事讲述别人的人生,再现别人的人生,让我们对人生世界和生活世界有更丰富和深刻的认识。
4. 把特点归纳变成借助文本学会读小说
好的小说,既体现了小说文体的共同特征,又有着鲜明的个性;既体现了作家的基本风格,又具有单篇的特点。
就这个意义上说,小说教学就是要让学生了解作品的特点,但如果只是识记每篇作品的写作特点,最多只是知识的增长和概念的增加。因此,我们主张借助单篇小说的特点引领学生学会阅读小说、欣赏小说。
同样的道理,欣赏诗化的小说《荷花淀》《边城》等都应如此。
我们一直以为,教学沈从文的《边城》、孙犁的《荷花淀》,如果把主要精力用在故事情节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这些套路的分析上,把小说中的环境描写仅仅作为环境来理解,无疑是方凿圆枘的做法。
同样的道理,教学《荷花淀》《边城》这样的小说,如果把主要精力用在让学生认识什么是诗化小说、散文化小说上,也是偏离了小说教学的重心。
正确的做法是,在具有诗意的场景中品读小说语言的诗意、意境的诗意、人物的诗意、生活的诗意,以及作者的诗意,在诗意场景的品读中学会欣赏这一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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