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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学生“厂二代”:告别996,一脚迈入创业时代

留学生“厂二代”:告别996,一脚迈入创业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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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国际教育视界

文、图丨熊靓

编丨Flash


作为女性,留学、奋斗,这一切通常都会在育儿这一关卡住。本篇邀请了三位30+的高学历女性参与访谈,她们都是有留学经历的“厂二代”,接厂是为了能更好地育儿。在当下低生育率、恐婚的社会环境中,她们选择在当代女性独立思潮中“以退为进”,是甘之如饴还是充满曲折?


每周四下午4点前,李笑的身份是武汉某高校的讲师。教艺术史理论的课时不多,薪水也不高,但是李笑可以每天早早回家陪儿子练琴、画画,拥有了充裕的亲子时间。

“这都是靠五年前我放弃在北京成为学术大拿的机会,回家接厂子换来的。”李笑现在是潜江四家小龙虾餐厅和一家小龙虾加工厂的老板,年营业额达上千万,老爸和弟弟都在给她打工。

谈到在北京打拼的日子,李笑说很怀念,但是回不去了。作为公费留学生,她在英国读完了博士,就回到母校任教。

回国第一年,李笑接手本科班带着一群青春洋溢的孩子成长,跟着导师做研究项目也出了成果。但是她的个人生活却是一塌糊涂,在武汉的老公让她必须调回武汉,儿子需要她,还控诉她一出国好几年不着家,也太不像话了。最后老公甩下狠话,如果她不回去就离婚。

李笑想如果回武汉,就失去了做学术的机会,因为武汉的高校没有她的位置,也没有她的研究方向,只能当一个普通的任课老师混混日子。

但是让老公来北京更不现实,没有单位接收,他也不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教授职位。此外,买不起北京的房子也是个大问题,老公出于现实因素的考虑也有道理,最终李笑妥协了。
老爸知道她的选择后说:“都怪我,厂子太小没赚到钱,只能给你在武汉买房。你说北京的房怎么这么贵呀!”李笑回答说:“爸!咱们一起把厂子做大吧,趁着小龙虾这几年很火,赚到了能在北京买房的钱,我就回去接着做学术。”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李笑的爸爸却当真了,爸爸和弟弟立刻就把加工厂的法人换成了她的名字。

李笑发现很多小龙虾加工厂只做批发不做零售,利润不高。她想如果开几家直营餐厅,他们家又有合作的养虾场,减少中间环节很有赚头。
她重新调整了分工:爸爸专门负责小龙虾货源,和养虾场的老哥们搞好关系,保证不被同行“抢”货;弟弟负责电子商务,把能开的网店都开起来;妈妈负责小龙虾的生产,保证味道和品质;弟媳负责餐厅经营,保证店内的运营。李笑还请了专门的财务管理公司帮他们管理账目,一家人也会更清楚自己的收入。

现在每周五到周日,李笑都会开两小时车回潜江照顾她的厂子,也会经常带着儿子一起去看小龙虾养殖、检查生产线以及参加餐厅员工培训,实现了陪儿子、赚钱两不误。她说这样的生活有目标又充实,几乎都快忘了做学术的理想了。

在上海知名会计事务所工作的文华是李笑的初中同学,她和李笑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家接厂的,她家也是从事小龙虾和食品加工。

和李笑相比,文华家底更殷实,本科就去新加坡留学了,读了会计又读金融,后来和男朋友一起回国之后就落户在了上海。

李笑说回潜江只要是遇到文华的妈妈,就会听到她谈文华在职场的“丰功伟绩”,不是被派到这个国家出差,就是又做了一个大项目要升职加薪了。

但文华告诉李笑,这一切在生完孩子之后就全都结束了。文华有两个女儿,生大女儿的时候,她在待产室里还在回复领导的邮件。后来领导还打电话来问工作,她接电话的时候宫口已经开到了七指,护士看她还在聊,冲过来强行挂掉了她手上的电话。

“是不是很凄凉,这就是干会计行业女性的现实。前面是苛刻刁钻的甲方,左边是难缠、难伺候的上级,右边是盼着你出错的同事,后面是盯着你位置的后辈。我也要强,在生孩子前都是咬着牙坚持的。”文华觉得电视剧里的桥段一点都不夸张,不想结婚、不想生孩子的女人越来越多,也不难理解了。

从生完孩子到回潜江接厂只用了三个月,还没有过完产假的文华就决定放弃上海表面光鲜的工作。

生完孩子的当天,上级就给她连发三封邮件,第一封是让她24小时内将手上的工作全部交给另外的同事;第二封是抄送人事部,就她没有按公司制度休产假,进行处罚;第三封是告知客户,因为文华请假造成的损失,公司将会对当事人问责。

一边催奶一边看邮件的文华,心里跟堵了一块石头一样。生孩子前还嘱咐她好好保重的上级把她当做了“替罪羊”,他们觉得一个虚弱的产妇背上黑锅也没什么能力反抗。

“我还是按照《劳动法》找公司要了赔偿,我不是好欺负的无知妇孺,我受的高等教育不允许我白白受欺负。”文华把职场受的委屈当作是回家接厂的动力。
对职场毫无留恋的老公陪着她把家从上海搬回了潜江,她说,每天她都是带着女儿到厂里办公,这边喂完奶,那边就开始接待客户。

“才接厂的时候很累,老妈的食品加工厂是靠舅舅发展起来的。后来舅舅去世了,老妈不太会经营,被客户骗了不少钱。人家做小龙虾加工厂是越来越火,我妈却把以前赚的钱全都亏了。”文华笑称接厂接了个寂寞,跟重新创业基本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虽然累,但时间上的自由让文华感到很舒适,只要女儿需要,她就可以随时出现。偶尔出差接不了女儿放学的时候,只要在家族群里发个信息,百分百会有人帮忙去接女儿。

在接厂前,王陶从来没有在她爸的茶厂里出现过。以致她回家接厂的时候,工人们都很诧异,他们都只听说过王老板有两个儿子,怎么突然多了个女儿?

接下老爸的茶厂,就是为了和哥哥、弟弟争夺财产。虽然王陶的老爸也出钱让她去澳大利亚读完了硕士,但仍有严重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老爸一直要把家业都交给儿子,认为女儿怎么算都是外人。从澳大利亚回国后,王陶去了南京工作,但是老爸总让她回南昌,离父母近一点,好有个照应。每次爸妈提到这里她就非常愤怒,“你们不是有儿子吗?让他们给你们养老不就得了,非让我回来干什么?既然已经重男轻女了,那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生完孩子后,王陶在南京当了一年的全职妈妈就离婚了。带娃儿的生活让她心力交瘁,每天都会和老公抱怨日常的琐碎和辛苦,时间一长,老公烦了就出轨了。

王陶重新工作之后,一半的收入都给了保姆,另一半收入勉强维持着生活。就在她被生活折磨得疲惫不堪时,他老爸准备将两家茶厂分给弟弟和哥哥。

王陶急了,一家茶厂,包括了茶山、观光旅游、茶叶出口、茶叶店等多条业务线,一年的收入至少百万。她想,自己在南京过得如此艰辛,不如回家接厂,结果如何先不想,至少能够解决当下养育孩子的现实问题。
但王陶接厂其实非常不顺利,首先是来自家人的阻碍。她“硬要”了一家茶厂来经营,还和老爸签了五年对赌协议——五年内如果实现营业额增长一倍,厂子就归她;如果实现不了,她就自动退出。

对于王陶来说,这个目标不难,她早在十年前就想好了解决办法。她准备做小包装和礼品茶,走商超渠道。她的老东家苏宁有很强的零售店销售渠道,虽然她是个程序员,但是也经常和业务线同事打交道,积攒了不少人脉。

如今茶叶销售渠道建了不少,销量却并不理想。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依然可以继续“霸占”着厂子,拿着工资和分红。王陶说,这就是亲情生意,给她提供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虽然她学的计算机和卖茶叶很难结合到一起,但育儿可以。她带着孩子去参加展销会,甚至见客户都毫无压力,因为没人敢说当老板的,也不用看人脸色。

现在她觉得海归的面子远远没有活下去重要,特别是因为生育在职场上败下阵来的女人们,换一个环境打拼,也许能活得舒畅点。

李笑、文华、王陶在学历上都称得上优秀,名校毕业,也都读到了硕士以上。她们的职业理想从来都不是接厂,李笑——英国艺术史博士;文华——新加坡金融硕士;王陶——澳大利亚计算机硕士,她们可以成为教授、专家等对社会贡献更大的人才。

但是他们都难逃为了育儿而妥协的宿命,这让很多人感到遗憾。

李笑说:“以我个人的情况来看,必须为了养育孩子做让步。理想和现实之间必须有牺牲,最后还是得女性来牺牲。这是中国女性的宿命,但我觉得也是爱的奉献。我老公也说,接厂没有什么丢人的,北大毕业还去卖猪肉呢,我这算什么,有了钱才有选择权。话虽不好听,但是很实用。”

文华认为,既然选了孩子,就得负责到底。她现在已经开始为女儿们的教育纠结了。她考察过武汉周边的国际学校,发现质量实在不行,“国际教育好的学校还是在北上广,武汉的几所国际学校我怎么看都觉得low。学校的师资跟我在上海看的学校相差很多,未来我有可能会为了教育重新搬回上海。这样折腾也是没办法,我还是想让女儿们去留学。”
同样,王陶也开始为教育犯愁。到底是在国内读书还是去海外?她还没有想好:“我家把我供成了海归硕士,如果让我女儿在国内读大学,是不是有些对不起孩子。但是从我现在接厂的情况来看,对于留学产生了一些无力感。但是如果孩子想接厂,也得看未来厂子经营的情况。这一切都不好说,现在有一点过一天算一天的感觉,对于子女教育我很迷茫。”

和很多在职场打拼,很难顾及孩子的女性相比,她们三个还算运气好,这或许就是“厂二代”的优势所在,打工不成就回家接厂。但是从高学历海归女性的视角,她们放弃了专业、放弃了理想,陷在了眼前的苟且之中,充满了不值和遗憾。

在采访的最后她们三位都表示,如果有机会重来,她们想按照自己的专业来选择生活,首先就会不生孩子,也可以不结婚,她们想感受一次自由的人生。其实在内心的最深处,她们仍怀念着自己亲手打拼出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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