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听证会，无奈的“莫须有”

上一篇关于TikTok的文章，蒙抬爱十万+，但不出意外地人间蒸发了。消失就没了，别问，问我也不能再发。

补充几句，聊聊美帝的国会听证会，可不可笑？

关于TikTok的命运，其实听证会的效果不难想象，全程5个小时是公开直播，虽然大陆网民看到的是片段视频，自然义愤填膺，美帝议员愚蠢且残暴，CEO周受资大义凛然，玉树凌风，扬我国威。

胡锡进胡总编这回直接高喊，美国禁TikTok就像往自己头上抛原子弹，这话真是莫名其妙。按老胡的逻辑，禁个外国软件相当于核爆，那么，印度抛了多少原子弹？中国抛了多少原子弹？

信息不对称，认知偏差太大，这一点，原公知、后转型五毛、旅美学者、在简中互联网上混打赏的乔木老师，看法无疑比胡锡进更为中肯。

真实的结果不难猜测：议员们没有被说服，美国民众也逐渐多数同意采取措施。国会听证之后，民调很有意思：年轻人里绝大多数都反对封杀，因为APP的主要用户和网红都是年轻人；中年人里一半一半；50岁以上的老美国人基本都支持禁掉这玩意儿。

为什么双方认知误差这么大？

关于听证会，这种形式中国人比较陌生，有限接触到的听证程序，也有，例如我国法律规定，公用事业和公共服务涨价，涉及民生的，都必须经过公众听证。某些立法活动，制定条例，在付诸表决之前也需要听取民众意见，进行听证。

但咱们是和谐社会，中国特色的听证，往往一团和气，官民互动，代表一般不会在台面上提什么尖锐的意见，也不会阻挠政府的大局。人民政府为人民，都是一家人，因此听证会更像是座谈会和联欢会，网民很少见过还有美帝这么凶残、刁钻、丧心病狂、不要碧莲的连番质询。

1）听证会是什么？为什么打群架围攻一个华人？

美国的国会听证会，是国会收集社会各界意见、查明真相、审查事件的一种正式程序。类型分成立法听证会、监督听证会、调查听证会或者由前者合并举行的联合听证会，还有参议院特有的同意权听证会，都有法定的一套流程与规则。

听证会与常见的法庭审判不同，法庭是三角关系，原告、被告、法官，原被告互搏，法官居中裁判。在国会听证会上，议员们的角色，既是控方，也是法官，他们提问质询，得到答复后做出独立判断；听证的对象，既是被告，也是证人，你可以充分陈述自己的立场和理由，为自己辩护，也可以证明事实真相，为议员提供佐证。

所以大家看到一群美帝议员“围殴”，以众欺寡，百般刁难，周受资以一当百，舌战群儒。

这就是听证程序的设定，小札小周都一样，不会因为你是华裔而改变。

2）议员们为什么个个都表现得穷凶极恶？是不是辱华？

因为他们干的就是这种活儿。听证会就是一场语言的搏斗，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政客们要在媒体和选民面前表现自己的忠诚、勇敢、为民请命、揭开黑幕，当然不可能一团和气，更不可能温良恭俭让。

当年的扎克伯格由于2016年大选中的“剑桥分析案”也在国会听证上惨遭围攻，被批斗得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川普提名的大法官卡瓦诺，任命前遭米兔运动指控青年时期搞过性骚扰，在国会举办的听证会上被议员们折磨得哭鼻子。

3）为什么听证会上很多议员频频打断，态度粗鲁？

礼仪上丢分，确实没礼貌，这也是常规的操作。因为听证会的结构是一对多，50个议员出席，不可能程序上无尽冗长，喋喋不休，浪费时间，所以每个议员的发言时间是有限定的，只有5分钟，质询必须一针见血，拳拳入肉。有时候根本不听你长篇大论解释，就让你明确回答“Yes or No”。

如果对方含含糊糊，回避问题，拖延时间，怎么办？听证会上，允许议员打断、追问，这是发言规则允许的。

4）为什么有议员提出那些弱智问题？

至于听证会上出现很多无脑搞笑的蠢问题，例如“APP是否能连Wifi”，这是因为美国议员根本不算精英，也不代表精英。这一点与中国截然不同，我们想当然地带入了。

中国社会985、211等名校毕业的高材生，都喜欢考公考编，进体制内当官，为人民服务。美国不是官本位，资本主义社会是金钱挂帅，常春藤大学毕业的精英，优先的选择都是华尔街、硅谷，搞金融，搞IT，搞创业，很简单因为收入高。

美国社会考公务员的，大都是中等之材、平庸之辈，公务员是事务官，就是照章办事的科员而已。真正的决策者是政务官，总统、内阁、州长、议员，不用考试，都得靠民选产生。

因此，选举成为议员的，良莠不齐，其中有的是精英，参政是基于理想和抱负，例如奥巴马、希拉里都是名校法学院毕业，不当律师去选议员；有的就是普通人，卡车司机、蓝领工人、农场主，甚至有性工作者、脱衣舞女，没啥文化，只是因为当地选区的选民支持，拿到选票就当选了。

所以，美国议员，严格说也不算什么官，没有编制，也不用考试选拔，只要选民喜欢，你就当选。个别议员对高科技懵懂无知，问出脑残问题，这很正常。

而且，有些问题也不是议员自己要问，而是助手准备的。重大的听证会，助手往往事先征集本选区选民的意见，通过调查问卷等方式投票选出选民最感兴趣的问题。议员只是个发声筒，他是代表选民来发问。

大家知道，美国就东西两海岸是发达地区，中南部有些州就是大农村，很多老百姓就是农民、小镇市民，他们可能一辈子就在小镇里生老病死，平时干干活儿，周末去去教堂，对互联网高科技一窍不通。这些农业州选出的议员，不管本人多么高大上，你就得代表落后地区落后选民的意见，脱离群众你就落选。

所以，征集的问题或许非常可笑，这就是民主。民主从不完美。

5）听证程序如此政治化，能保证真相吗？

听证会通常包含证人的陈述以及议员对证人的质询。我说过，没人敢在听证会上撒谎，因为构成伪证罪，不仅公司被查，而且个人还需承担刑事责任。

作为应对技巧，你可以保持沉默，或者使用外交辞令，说滔滔不绝的空话，或者干脆回避问题，顾左右而言他……美剧《纸牌屋》都看过吧，有一幕场景，史派西扮演的下木总统在接受调查时，被问到可能会使自己陷于不利境地的问题时，他的回答是“I take the fifth”，是说“我援引宪法第五修正案”，意思就是“我有权保持沉默，不予回答”。

但是绝对不能说谎，否则问题很严重。

当年总统克林顿的“拉链门”，就是因为在接受质询时，回答与莱温斯基没有发生性交行为。因为这一句话差点被弹劾，婚外情只是道德问题，伪证罪是刑事犯罪。克林顿的律师后来辩称，克林顿的意识里，性器官接触才算，口活不算，所以不构成故意撒谎做伪证。

总之，TIkTok的听证会结束了，周受资打完了应打的仗，走完了应走的路，该说的也都说了，信不信是美国国会的事。我的观感是表现出色，不卑不亢，堪称华人之光。

当然会后有人调侃，字节跳动选择周受资当CEO，公关上本身可能就是个错误。你派一个年薪1亿美金的亚裔精英高富帅，集火，招多少羡慕妒忌恨。正确的做法是，CEO找一个美国黑人女性，同性恋，最好再带点残疾，坐着轮椅出席听证会。占据政治正确的制高点，她一出场就高吼：“我奋斗了三十年，就是为今天坐在这里让你们搞？”这气场，当场议员能跪一片……

TikTok绝不是最后一个，我在上篇消失的文章预言，这是全球化的丧钟，全球化体系的互信基础消失殆尽。

话音未落，听证会之后不久，马上出现声浪把矛头对准另一款来自中国的APP，互联网快消巨头——Shein。希音，大言稀音，这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典型，其实是中国公司，总部在南京，APP在国内找不到，在美国很火，专卖物美价廉的快消品，是跨境电商的龙头。现在也将面临同样的合规风险。

听证会证明不了TikTok有罪，但也证明不了没有危险。毕竟白纸黑字和基层组织都光明正大地存在，老外看不懂，只能不明觉厉。

损害，现实的，可以证明或证伪。危险，不是现实的损害，而是未来发生损害的可能性。

中国企业“走出去”，面临的困局是，来自中国的数字产品怎么自证清白？怎么证明未来不会发生可能损害“国家安全”的危险？

这个难度太高了，根本不是区区企业能承担、能保证、能背书的。

八百年前，韩世忠质问秦桧，岳飞案到底有没有实锤证据？秦桧答曰：莫须有。莫须有就是，到底有没有，我也不知道，这个……或许可能大概有吧。

莫须有，人类共通的悲剧，可能发生在南宋，也可能发生在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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