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I 如果美国禁止TikTok，下一个可能是微信
包括WhatsApp和Signal在内的美商通讯应用在中国是被禁止的，所以对周吉米的母亲来说，微信成了她的生命线。该应用在美国约有1900万日活跃用户。他们中的许多人，像周先生的母亲一样，依靠这款应用与海外的家人和美国紧密的华人社区保持联系。
38岁的周先生从事项目管理和移动应用程序开发工作，他说自己对使用微信感到矛盾，因为他担心微信个人数据安全。但周表示，他愿意在隐私和与父母保持联系之间做出权衡。他说：“对我们这代人来说，转向另一个应用程序很容易。有成千上万种不同的应用程序，但对于那些不懂技术的人来说，他们很难轻而易举地在不同的应用之间切换。”
过去几个月，美国政府一直在加大对中资科技公司的压力，尤其是字节跳动旗下的社交视频平台TikTok。本月早些时候，美国总统乔·拜登告诉TikTok，如果不与中国断绝关系，它将面临全面禁令。三项拟议的立法——《数据法案》、《限制法案》和《反中资社交媒体法案》——都针对处理美国人数据的外国公司。在美国拥有1.5亿活跃用户的TikTok经常被列为首要目标。
但TikTok并不是唯一一家在美国拥有庞大用户群的中国科技公司。快时尚品牌希音(Shein)；在线市场Temu；以及字节跳动旗下的视频编辑应用CapCut也都在美国建立了巨大的客户群，而且这个群体仍在发展。然后还有微信，美国此前已经试图禁止该公司。如果TikTok真的被禁止或限制，微信和其他中资应用程序可能会是下一个。
“如果TikTok被禁止，微信以及其他中资应用程序可能会受到美国政府的审查，”情报和地缘政治风险公司Sibylline亚太区首席分析师里卡多·科西亚尼(Riccardo Cociani)表示。“《限制法案》和《数据法案》将允许美国政府加强对被认为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风险的应用程序的审查，而不仅仅是中国的应用程序。”
“你总是想找一些能让你想起家的东西”
微信通常被称为消息应用程序，但它远不止于此。它整合了社交媒体和电子商务功能，创建了一个相对容易建立企业和社区的平台。旅居海外的亚裔，以及那些在美国的亚裔社区生活和工作的人，使用这款应用建立联系，与家乡的亲戚聊天，阅读最新新闻，分享红包，并在朋友圈中发布最新消息。
38岁的刘凯特（音）说：“你总是想找一些能让你想起家的东西。所以，你想和拥有相同文化和语言的人联系。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对我的邻居来说，微信是一个这样的社区。”
这位作者住在华盛顿州的伦顿，距离西雅图东南约19公里，她经常在她的TikTok频道“微妙的亚洲烘焙”上发布丰富多彩的烘焙作品，在那里她有7.2万名粉丝。刘云平有一半华人和一半越南血统，她说她自己对社交媒体已经感到有点心力交瘁，但像微信这样的应用程序给亚洲侨民带来了舒适感和归属感。“这就是你形成社区的方式。这样你才有归属感。”她说。
在拉斯维加斯的唐人街，微信仍然是分享新闻和犯罪警报的最快方式之一。2021年，上海风味餐厅“上海弄堂”的一名服务员在一次入室盗窃未遂中身中11枪，拉斯维加斯数百名社区成员通过当地微信群密切关注这一事件。
“几分钟内，甚至在当地新闻报道之前，整个社区就通过微信交流知道了这件事，”与商业伙伴吉米·李(Jimmy Li)共同创办这家餐厅的乔·马斯卡利奥尼(Joe Muscaglione)说。“如果有任何形式的犯罪，它会在几分钟内立即在社区中传播。所以，这对唐人街社区和亚洲社区的每个人都特别有用。”
60岁的马斯卡利奥尼说，虽然他的家人主要住在意大利西西里，但他们也开始接受这款应用的所有功能。他说：“它就像是Facebook、Twitter和Instagram的整合版。我在意大利的很多亲戚现在都在使用微信，因为他们看到了它的价值。因此，它已经从基本上只是中国用户的应用，变成了首选应用。”
当被问及潜在的安全和隐私风险时，马斯卡利奥尼表示，他一点也不担心。“如果有人监视我，那也没关系。自从微信发明以来，我就一直在使用它。我从未遇到过任何形式的黑客攻击或任何形式的问题。”
对TikTok的担忧
2020年，前总统唐纳德·川普以国家安全为由，试图禁止微信和TikTok。在他宣布这一计划后，微信的下载量激增。一名法官阻止了这一举动，乔·拜登总统上任后撤销了川普的行政命令，并补充说需要进一步评估。自那以后，拜登恢复了他前任针对TikTok的论点，但不是微信。
美国对TikTok的担忧是基于对隐私的担忧，以及它可能被用来操纵公众情绪的看法。
TikTok被发现能够跟踪用户的击键和点击、他们的IP位置、生物特征信息、搜索历史、消息内容、他们在看什么，以及看了多长时间。Buzzfeed新闻获得的该公司会议的泄露音频显示，“一切在中国都能看到”，包括来自美国用户的数据。字节跳动的几名员工在2022年因滥用用户数据监视美国记者而被解雇，司法部和联邦调查局仍在调查此事。
该平台似乎也容易受到审查和算法操纵。据报道，该平台压制了患有唐氏综合症、自闭症和其他残疾的用户，以及被认为“贫穷或丑陋”的用户的内容。该应用程序的审核员还审查了部分政治类视频，这意味着美国用户看到的叙事符合中国立场。正是这些方面引起了虚假信息和网络安全专家的警惕。本月，该公司的一名高管公开表示，他们推翻了该应用程序推送内容的算法。
“让我夜不能寐的是那些更难以理解的事情——更大的图景和宣传——那些可以大规模进行的事情，”前联邦调查局网络特工、明尼苏达州网络安全公司Arctic Wolf的首席信息安全官亚当·马勒(Adam Marrè)说，他补充说，TikTok等应用程序的“心理模型和互动性质”也为政治操纵留下了空间。
TikTok全球企业传播总监莫琳·沙纳汉(Maureen Shanahan)否认了该应用程序审查信息的报道，她说：“TikTok不允许你所说的那些做法，今天任何人都可以在该应用程序上找到批评中国政府的内容。”
目前尚不清楚政府对审查制度的担忧是否足以证明禁止该服务是合理的，也不清楚普通用户是否会立即面临风险。
大西洋理事会全球中国中心研究员、华盛顿网络安全咨询公司Krebs Stamos Group的顾问达科塔·凯里(Dakota Cary)说：“我认为，公平地说，这场对话是由恐惧驱动的。我们是否受到了不为我们所知的影响？这是袭击吗？我认为出于恐惧而做出政策决定，这恐怕不会带来好的决定。”
分析人士指出，在围绕数据保护的辩论中，也存在双重标准。“每个人都这么做，不仅仅是TikTok。脸书、Instagram、Snapchat、谷歌，全都是如此。如果你正在使用一项出色的服务，同时没有为这项服务付费，那么你肯定就是产品的一部分，而成为产品的一部分意味着你的信息正在被获取和变现，”马勒说。
在所有中资应用程序中，TikTok之所以面临如此巨大的压力，主要是因为它的规模和覆盖范围。“TikTok和其他公司之间有很大的不同，”马勒说。“尽管他们排在前20名，但TikTok是利维坦。”
微信会是下一个吗？
分析人士表示，如果对TikTok的禁令真的实施，微信很有可能是下一个。
科西亚尼表示，在美国禁止该平台“将是一个高度升级的举动”，并可能恶化与中国的关系。而且，这可能会适得其反。
科西亚尼说：“这将使整个国际交流更加困难，可能也会更加昂贵。被禁地区的微信用户将需要求助于VPN来绕过禁令，或者他们在中国的家人和联系人将需要使用VPN来上WhatsApp和Facebook，以保持与家人的联系。”
在纽约，这正是周先生所担心的——他的父母会被武断地禁止使用一种习惯使用的应用。“我认为存在安全担忧是合理的……但我也认为，处理事情的正确方式并不是完全禁止它，”周说。“我的意思是，任何应用程序都可以收集数据。但这样的禁止令要走多远？我们要禁止所有对美国不友好的国家吗？这有很多后果。”
他表示，禁令对老一辈人来说将是毁灭性的，并补充说，这将把他们从一个由家人、朋友和企业组成的“生态系统”中移除。
“我们或许可以想出一些办法，教会他们至少与我们保持联系，但一刀切，切断他们的主要通信和娱乐来源？这对他们来说太难了，”周说。“不光是中国人，这里的人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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