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土而不“土”， Capitol唱片中国如何挖掘音乐本土魅力？
去年底，一首名为《给外婆的一封信》的彝语说唱席卷各类音乐榜单，向歌迷娓娓道来一个外婆与外孙的动人故事之外，也让行业看到了民族音乐与说唱艺术的融合魅力。
这首歌曲来自于环球音乐Capitol唱片中国（Capitol Records China)发行的民族音乐与现代音乐融合的专辑《少数π·Minority, Diversity》。
作为中国音乐内容本土化战略的“第一枪”，除了《少数π·Minority, Diversity》之外，环球音乐Capitol唱片中国还同期发行了一张国风跨界放克的专辑《国风放克·PANDA FUNK》。当国风的音韵遇上放克的律动，在碰撞与融合中制造出有着浑然一体的舒适与快意，同样为听众带来一场有趣、和谐甚至酣畅的聆听体验。
去年3月3日，环球音乐集团宣布在中国正式启动全新音乐厂牌——Capitol唱片中国，如今转眼已过去一年，而内容本土化战略正是这个团队的开局之作。
Capitol唱片中国主理人唐勇
在网络不发达的年岁里，每一个中国家庭的电视里都会在七点半刚过时传出同一旋律。旋律落下，天气预报就开始播报，那时常常一家老小都要守在电视机前，来确定明天是打伞还是添衣。
而那一首旋律也随着日复一日的天气预报刻在了国人的DNA里，没错，正是《渔舟唱晚》。
这一次，《国风放克·PANDA FUNK》也选中了这首经典古曲，重新改编成《雨迟》。
在古曲新作中，爵士钢琴的韵味搭配上古筝的典雅气质，佐以贯穿整首的Neo Soul风味与中段Drum&Bass的电音律动。听来宛若置身烟雨江南，却转身邂逅一家咖啡厅，雨荷的清香中夹杂着咖啡的醇香，却相得益彰。不似现实生活中的场景，好像进入梦中之梦。
“在企划形成初期，我们的团队列了一个很长的古曲曲目单出来，大概有几十首。”唐勇告诉音乐先声，“做完初选以后，团队又和制作人进行了多次讨论，最终选出了大众最为耳熟能详的几首。”
唐勇认为，中国音乐的本土化既需要扎根本土，也要考虑到与国际的接轨；既需要兼顾传播度，也要考虑到一定程度对大众审美的引导。为此，团队选择了那些更具传播潜能、广为人知的古曲进行再创作，这样一来，“大家一听很熟悉，不会有陌生感”。但同时，也不能简单复刻，而是要在传承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在技术上借鉴西方流行音乐，表达上注重本土内核，做好东西方气质的平衡。
基于这一共识，《将军令》《亚里亚》《春江花月夜》《渔舟唱晚》《酒狂》这些传统乐曲和民歌都在与西方流行音乐的融合中，摇身一变成为《霸王》《新娘》《夜放》《雨迟》《入醉》，焕发出全新的生命力，成为更受Z世代偏爱的国潮文化。
在《国风放克·PANDA FUNK》中，《致爱》则是一首与众不同的作品，它改编自德国著名作曲家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一开始，《致爱丽丝》并没有出现在Capitol唱片中国的曲目单中，而是在后期的创作沟通中决定加入。“我们是一个中西跨界融合的尝试，既可以用西方的配器演绎中国古曲，也可以用中国的琵琶、古筝等乐器来演奏一个西方的作品。”在团队与潘高峰老师的多次沟通后，大家选定了这首绝大多数国人都知道的西方经典曲目《致爱丽丝》。
改编作品《致爱》被潘高峰形容为“一种别样的错位”。琵琶、古筝与电吉他合奏成主旋律，琵琶演奏成Funk Disco的律动，古筝替代钢琴来缓缓抒情，而电吉他点缀其间，将听众的情绪逐级推向高潮。中西方的乐器各带独特的气质，抒情、欢快、悲壮都在旋律中跳跃，带来一种诗意的情绪跳动。
在唐勇看来，中国绵延五千年的文化中，除了这些经典古曲所代表的主流文化外，每一个少数民族也都有着各具特色的族群文化，这些共同组成中国文化的根源性、差异性特质，是本土化音乐亟待挖掘的艺术土壤。
“中国不仅是一个国家，更是被包装成一个国家的文明。”在采访中，唐勇化用了知名学者萨缪尔·亨廷顿对中国文明的评价。“每个少数民族都有自己的风俗语言，都有传承了几千年的小调和民乐乐器，以及独具特色的服装和图腾，绵延数千年的文化自有它打动人的地方。整个中华文明体系下的文化包容性和多样性为艺术创作提供了足够的养分，可以供我们吸收与运用。”
《少数π·Minority, Diversity》这张专辑应运而生，Capitol唱片中国找寻到八位来自来自于藏族、维吾尔族、彝族、佤族、苗族和纳西族不同年龄层的优秀唱作人，携手完成了八首风格迥异的作品。唐勇表示，“我们希望暨此推动一系列的创作，以期见证少数民族音乐的多样性。”
其中，彝族说唱音乐人Moseee的《给外婆的一封信》率先受到全网的关注。来自凉山的Moseee用说唱作品来讲述他与外婆的故事，外婆的叮咛与牙牙学语时的儿歌都融合进歌曲的Hook中，从大山中走出来，走向每一个在城市中迷茫着的年轻灵魂。
Moseee说，自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只能以阿玛（外婆）听不太懂的说唱作品来表达对她的思念。也许外婆听不太懂说唱的形式，但是彝语的说唱却跨越了语言的隔阂，打动了一批又一批听众。歌曲上线以后，全网播放量达到千万级别，曾多次入围各音乐平台各大榜单。
随后，Moseee与外婆的故事也被扬子晚报、中国日报China daily、中国青年报等多家主流媒体竞相报道。除此之外，Moseee还顺利登上央视舞台，参与录制了CCTV15套《全球中文音乐榜上榜》。
“这首歌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因为它能够跟绝大多数人甚至说所有人产生情感共鸣。”唐勇如此评价《给外婆的一封信》的成功，“作品与情感产生联系，进而才能与听众产生联系。情感上产生联系和共鸣，才能被乐迷喜爱和传播，跨越语言的障碍。”
同样讲述与家乡的羁绊，不同于Moseee的温情，佤族说唱歌手大舌头用一曲《出征》演绎出更具冲击力和史诗感的思乡之情。来自远古的神秘沧桑吟唱，遇上时下的说唱律动，一古一今，碰撞之下背井离乡的悲戚故事，演变成波澜壮阔的出征传说。
对于当代人而言，大舌头的气质是独一无二的，他的旋律像是战鼓和号角，满载着都市的钢筋水泥中久违的生命力。
在《少数π·Minority, Diversity》中，八首作品背后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古老文化所蕴藏的无限可能，正如“π”所代表的无穷无尽。
谈及两张专辑企划形成的原始契机，唐勇表示，“国风和民族音乐都是我们文化中根源性的东西，流传了几千年的东西。这里面其实有大量的东西去挖掘、去传承、去创新。”
“东方和西方、传统与现代，不应该是两张皮，贴在一起。”
在采访时，唐勇将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十根手指彼此紧扣，向我们描述他期待的融合创作效果，“最后一定要咬合交融，要彼此交织在一起，这样感觉才是对的。”
Capitol唱片落地中国一年以来，主理人唐勇持续观察着中国井喷的本土音乐内容。基于个人多年的从业经验和专业洞察，他和团队一起开启了优质音乐内容本土化的尝试，即借鉴西方流行音乐的技术手段，实现根植本土文化和本土认同的质感内容输出。
“艺术创作这个东西，有时很难用语言描述。”为了找寻到与团队想法最契合的唱作人和制作人，唐勇“潜伏”在互联网上，大量的检索、收听、观察各类音乐人，在发现有潜质的音乐人后，甚至会默默关注数年之久。
以佤族说唱音乐人大舌头为例。早在三年以前，唐勇偶然间看到了一支大舌头的MV《佤意志》， “它不是一个大制作的MV，但是拍摄的场地非常有佤族的特色，歌曲讲述了边境小镇上一个佤族少年对于外面世界的看法，观念非常新鲜，深深打动了我。随后几年，我就持续关注他，直到去年才着手联系他。”
作为艺术家的合作伙伴，Capitol唱片中国不仅在签约音乐人时十分谨慎，而且能为不同状态的音乐人量身定制不同的服务策略。
在签约环球音乐之前，大舌头已经是一位比较成熟的音乐人了，已经具备了一定的融合创作意识，所以Capitol唱片中国在音乐上“主要给他一个大方向上的引导。”相较之下，音乐人Moseee的创作更为细腻，但技术层面则还需要更多的辅导和支持。
签约之前，Moseee和许多大学生一样，本科毕业以后匆匆为考研做准备。“签约之后，他从一个完全独立自主、完全靠自己想法创作的一个状态，进入到一个与团队去沟通、去磨合、去打磨作品的状态。”
在《少数π·Minority, Diversity》的企划概念提出后，唐勇邀请Moseee创作一首歌曲加入到合辑中。听罢唐勇的想法以后，Moseee表示想写一首给外婆的歌。在外求学4年，Moseee错过了4次彝族新年，未能如愿陪伴外婆的身边使他迫切地想要在歌曲中表达自己的思念。
“Moseee后来交了一版Demo给我，就是《给外婆的一封信》。”在唐勇看来，这一版本有些稚嫩与不成熟，“相较于最终版本，第一版Demo大概只实现了其中的一部分，剩下的都是团队跟他一起沟通、磨合出来的。”
最终，在Moseee和Capitol唱片中国团队的努力下，缔造了专辑中的第一首出圈爆款《给外婆的一封信》。
“无论是大舌头还是Moseee，我都观察他们有两到三年的时间。在这期间，我听了他们所有的历史作品，每次他们发新歌我也会听。”在遴选优质音乐人和音乐内容的过程中，唐勇也形成自己独特的方法论。他不仅关注音乐人是否有持续稳定的内容输出，更重要的是观察音乐人的“气场”。
“我们是艺术家的服务者。”唐勇如此描述Capitol唱片中国的定位，“艺术家与团队之间是一种合作关系，它并不只是一门建立在经济关系上的生意，而是建立在彼此的相互理解之上，要求从思路、价值观到业务创作再到运营上全方位的相互认可。在这一过程之中，彼此之间的‘气场’契合很关键。”
而Capitol唱片中国与制作人潘高峰合作的达成，就正源于这种“气场上的契合”。
一开始，唐勇在互联网上关注到潘高峰，发现他是一个对音乐颇具包容性、创新性的艺术家，有意让他在《国风放克 · PANDA FUNK》这一合辑中独挑大梁。于是唐勇邀请潘高峰一同喝咖啡，在聊天的过程中，他刻意对企划的内容只字未提，而是试探性地询问潘高峰对国风、民乐等等的看法和理解，直到发现潘高峰和自己的朋友们也在践行相类似的尝试后，他才把企划的思路和盘托出，两人一拍即合。
“直到企划开始推进了，我还是很担心最后会弄出一个四不像的东西。”唐勇回忆自己的担忧，但他仍然给予了潘高峰非常高的自由度，放手由他制作完成了《新娘》一曲。
当Capitol唱片中国的团队在录音棚内听罢热瓦普演奏老师和手鼓演奏老师长达六个小时的即兴，听完潘高峰逐渐为歌曲铺上吉他、贝斯等配器，纷纷被打动以至于要掉下眼泪来时，唐勇感受到了他们“气场”上的契合。
在主理人唐勇看来，Capitol唱片中国落地中国适逢本土音乐的爆发期。
在80年代，是中国大陆流行音乐的启蒙期，那时欧美音乐的打卡碟盛行。“那时，港台翻唱欧美的流行音乐作品，而中国大陆翻唱港台或者欧美的作品，基本上没有所谓的本土流行音乐可言”。
直到进入90年代，中国本土音乐内容进入了一个发展时期。那时，大陆流行音乐，尤其是摇滚音乐开始崛起，“1994年，在红磡体育场举办的中国摇滚新势力演唱会可谓一个标志性事件。此前，都是欧美和港台的流行音乐向内地输送，而伴随这一场演唱会和崔健在国际上形成的影响力，本土流行音乐看到了反向输出的可能。”
如今，随着技术的普及和文化认同的增强，中国本土音乐内容进入到爆发期。音乐内容生产与发行的门槛逐渐降低，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在这背后，还有中国经济的发展，本土音乐内容也不再甘心对欧美地区进行‘文化仰望’。”唐勇在采访中表示，“当国内经济可以平视甚至俯视欧美地区，经济自信也带动了文化自信，我们对于本土内容的认同感更强，开始追求文化的反向输出。”
这也是唐勇开始着手孵化厂牌所辖最为重要的“少数π”、“国风放克”两大IP的时代背景。根植于中国文化的大环境，通过选择中华文化中最具差异性、根源性的音乐垂类——国风和民族音乐，Capitol唱片中国找到了挖掘内容本土化的两把钥匙。
唐勇认为，国风和民族音乐所体现的是本土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它生发于绵延千年不绝的中华文明，具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这是本土音乐最为重要的本土内核。而本土内核势必要在运用本土的语言、本土的语境来表达，势必要联合本土优质的创作者，形成最具差异性的本土创作。
所以，Capitol唱片中国在企划《国风放克·PANDA FUNK》和《少数π· Minority, Diversity》两张专辑时，始终锚定“服务者”的定位，给予本土创作者最大限度的自由度，更多是在音乐的传播潜能和运营方式上提供建议和引导。而从结果来看，Capitol唱片中国在音乐作品的市场反响和艺术品质中找到了平衡。
“如今的本土音乐内容市场中，既有纯粹追求短期效应、急功近利做产品的，也有踏踏实实坐下来，兼顾质感和市场影响力打造作品的。”唐勇在采访中如此评价目前国内音乐的本土内容样态。
但他观察到，一方面随着众多玩家的入局，从前流量至上的模式正在逐渐失效，“以前玩家少，砸重金做市场可以很快砸出一首神曲。现在人多了，听众的注意力和关注力都被稀释了之后，再继续砸重金做营销，获益的只能是KOL、MCN机构和平台，而不是音乐。”
另一方面，听众也在追求高品质的音乐内容，神曲制造逐步进入了疲软期。“大家慢慢地开始回来关注好内容，用户的心也不再盲从流量的引导。你只有花了心思、花了功夫，磨出好作品，你才能被听众所接受。”
在打磨出《国风放克·PANDA FUNK》和《少数π· Minority, Diversity》两张企划专辑后，唐勇在团队和音乐人的携手努力下，见证了本土化战略的更多可为。他也思考了很多IP化的业务布局，比如将这两大IP做成垂类音乐节，作品维度之外做更多延伸。同时，Capitol唱片中国也在努力与更多商业伙伴洽谈合作，进一步激发这些优质本土内容的商业价值。
如他所说，他希望的是好的本土音乐能扎下根来，持续不断地输出好内容，以本土市场的繁荣带动国际市场对本土内容的接受度，以“出圈”拉动“出海”。
谈及内容本土化战略的目标和愿景，唐勇表示，很多有质感、有品质的经典作品是可以对抗时间的，即便在内容井喷的时代，我们仍然一遍又一遍地收听着它们。
先声话题
话题内容：你认为，国际唱片公司如何才能做好本土化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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