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书橱 | 沙漠里并不缺水，只是你觉得它不够

“林场主沙漠种树跪地求水”的新闻成为热点，使许多人有意无意地开始注意沙漠。

在大多数人心目中，沙漠是干涸、严酷、贫瘠的代名词。但在五十多年前，一个脾气古怪的美国人就告诉我们，沙漠不缺少水，这里也不是无用之地。

爱德华·艾比（Edward Abbey），美国作家，个性乖张，热爱大自然，所以他从事的职业主要是自然保护区管理员和防火员。他也尝试过几回当白领，但都因为厌恶都市生活而放弃了。

他的代表作《孤独的沙漠》（Desert Solitaire: A Season in the Wilderness），是根据1956、1957年在犹他州的拱门国家公园（Arches National Park）工作的经历写成的。国内引进的艾比的书只有这一种。

他是怎么看待沙漠的呢？曾有一个游客跟他说“你们这里如果有水，就能有更多的人来这里居住了。”艾比回答，如果这里有水，这个可爱的，光秃秃的沙漠就没有了，到时候人们想看看人群之外的东西，又能去哪儿呢？

艾比认为，沙漠并不缺少水，除非你要在这里盖城市，或者说，幸亏沙漠里缺少水，要不然，这里就要开发建设，就又是一个闹闹嚷嚷，乌烟瘴气的城市了。

艾比对于美国高速发展的倾向，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厌恶。他认为发展已经走进歧途，成为了“为发展而发展”，背后操控的是贪得无厌的商贾和政客，他们对人民的幸福和环境的健康毫无关心，是文明之癌。

他在国家公园听过一个可怕的传说：有一位来寻找铀矿的淘铀客H先生，遇见了当地向导G先生，然后G先生和H先生的夫人发生了一些情感纠葛，两个男人同归于尽。艾比用小说家的笔法，把这个故事重述了一遍，看似客观，却隐晦地传达出他的态度。

G先生本想把H先生毁尸灭迹，但因为驾车失误，和H先生的尸体一起坠崖，被活活烧死在车里。他是死于失控的贪欲，也是死于失控的发展的象征物——机械。

而H先生的孩子不幸被困在沙漠里，死于饥渴和暴晒，成为贪欲无辜的受害者（淘铀客本人也不是完全无辜的，铀矿开发不仅污染了环境，也让许多矿工辐射中毒）。然而，这个残酷的沙漠世界，在艾比的笔下却充满神奇的美丽。

沙漠的美丽和它拒人千里之外的严酷是一体两面，相辅相成。艾比风趣地指出，只有舒适和和平的天堂是不存在的，大自然里本来就充满了不宜居的成分。

而沙漠又是大自然中格外独特的一隅。它是如此严酷，如此荒凉，就像光秃秃的黄沙，枯劲的荒漠植物。在沙漠的烈日下，天地不仁，万物无情，和艾比桀骜孤傲的性格相和，因此沙漠得到他格外的喜爱。

从沙漠中你读不出任何意义，它仅仅是存在着，如此伟大而又“无用”的存在，具有道家的气质（值得注意的是，《孤独的沙漠》里至少两次提到庄子）。如同无用之木，广漠之野，人们可以逍遥寝卧其下。它脱离了一切世俗标准的“值钱”、“有开发价值”，却通往最高境界的精神自由。

这是生而为人所必须的，一种心灵的休假，自然的向往。

最后分享艾比讲的另一个故事。牧牛人告诉他，沙漠里有一匹马，原本是在国家公园里驮游客的，后来自己炒了自己的鱿鱼，跑到野地里了。艾比大为好奇，带了缰绳和辔头想把这匹马抓回来。

他对着这匹又老又丑的马讲了许多话：你不想念舒适的家马生活吗？你还记得苜蓿的味道吗？你不会想孑然一身死在沙漠里的，红头美洲鹫会活活地啄出你的眼睛。当然马听不懂他的劝说，自顾自扬长而去。

艾比无奈，也只好像倔强的老马一样，鄙视缰绳也不稀罕草料，自顾自地消失在孤独的沙漠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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