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书橱 | 中箭云豹的丛林挽歌

《猴杯》 via网络

这不是一本“故事书”。

现代小说的叙事方式晦涩难解，搞清楚故事的脉络并不重要。如同买椟还珠，对于一个自然与动物的爱好者，这本书最为吸引人的部分，就是它雕饰着怪奇诡谲花纹的锦盒。

（此书存在暴力和性描写，请选择读这本书的读者，确定自己已满18岁）

不信，请看这些文字：

苏门答腊的Maninjau自然保护区，一只食蟹猴叼着野榴莲 ©The Lenk13 / Wikimedia

《猴杯》中充满鸟兽、花草、生育、死亡的意象，以怪艳繁密的文笔，营造成一片生机蓬勃又煞气冲人的热带丛林奇景，几乎像一部自然纪录片。即使是书写文明世界，也多使用鲜活的动植物作为比喻：

《猴杯》的作者张贵兴是马来华人，出生于马来西亚在婆罗洲上的领土砂拉越，现定居在中国。第三大岛婆罗洲，是世界生物多样性最丰富且独特的地区之一，张贵兴在这片草木蓊郁，蛇虫遍布的土地上度过了童年，他的文笔也浸透了草木之汁，虫兽之血，充满了热带雨林的生气和杀气。

在《猴杯》故事里，人类的爱恨离合，也与婆罗洲珍稀濒危的动植物紧密联系，而这些动物故事的结局往往是悲惨的死亡。例如书中一个残暴的庄园主，抓到一只母云豹，准备等它生下幼崽后一起剥皮，用来讨好英国官员。

与此同时，他把手下的一个工人折磨致死，抢占了工人的女儿。人之死与豹之死，两幕鲜血淋漓的景象相映，将人类的残酷和贪利赤裸裸地呈现。

婆罗洲原住民达雅克人同样杀戮动物，但他们的态度在残暴中又包含敬爱。他们模仿（马来西亚仅存100多只的）儒艮的形象舞蹈，宣示着最原始最直白的爱意。

而全篇最为重要的动物角色，也许也是本书真正的主角，是一头苏门答腊犀。它的父母被英国官员猎杀，剥皮卸角，使它见到人类就表现得无比凶暴和神经质。

前文提到的庄园主，来到犀牛的领地垦荒，它奋起保卫家园，将木屋撞塌，用独角把看门狗一一挑死（这里有个bug，苏门答腊犀是唯一的双角亚洲犀）。人们给这头犀牛起了个外号叫“总督”，仿佛只有它才是这块土地的主人。

“总督”最后死去（没有交代凶手是谁，但值得注意的是，它的犀角不见了），尸体被巨蜥啃食，荒野包容了它，养育了它，如今它又与荒野合而为一。2019年，马来西亚的最后一头野生苏门答腊犀死去，现实世界的“总督”也成为绝响。

婆罗洲的其他珍稀动物，犀鸟、婆罗洲象、红猩猩，也在这本书里一一亮相。一个个展现力量和狂野，又一个个被人手杀死，野生野长的生命力韧如野草，在人类的手里却脆如豆芽。《猴杯》的前言里，张贵兴不无惋惜地说，他的故乡已从草木萋萋变成高楼林立，他回忆中的那片雨林，只在他的梦中飞行。

砂拉越在马来语中的名字，是“犀鸟之地”，犀鸟是雨林里传播种子能力最强的动物，羽翼所过之处，满地皆是热带雨林的幼婴。

我们应庆幸有张贵兴，用中文记述了一个郁郁葱葱的婆罗洲，不仅丰富了中文世界的山水风景，也为消逝中的热带雨林留下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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