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angao2@lifeweek.com.cn一到换季就没衣服穿，是很多女人遇到的永恒难题。暮春初夏时节，趁着周末，我整理了一下家里的衣柜。扒拉着一堆堆的旧衣服，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就会浮上脑际：又该买新衣了，去年的旧衣已经配不上今年的新我。但一堆堆没穿几次的衣服也让我看到自己膨胀的物欲。有些衣服究竟为什么买，在哪儿买的，要穿去哪里，跟“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一样，变成了一个深奥的哲学命题。
我曾经买过一件曳地的红色晚礼服，露肩抹胸的，预备着哪天给谁当伴娘或者出席隆重的晚宴，结果，放了好几年，连吊牌都没摘，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嫔。有的衣服好看，只是没有机会穿出去，而有的衣服丑得让你对自己的审美严重产生怀疑。像脱口秀演员何广智在段子里说的，“打开衣柜，觉得怎么丑衣服都被我一个人买了，你们倒是也买一点啊……”
人的天性就是喜新厌旧，当初喜欢到心尖直颤不买就抓心挠肺的那件新衣，如今整理时，皱巴巴地窝在那里，真像一堆破抹布。当初一定吃了迷魂药，莫名其妙就买下了它。老天，当时怎么有那么糟糕的审美？
《蓝色大海的传说》剧照昨天的审美配不上今天的我，当然是鸡汤。过去买的衣服没眼看，不是现在的审美提高了，而是说明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段，你处于一种心思混乱时期。人在混乱的时候最向往改变。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种草的时候，你的心里其实住着另一个自己。比如，等我瘦下来，就能把纤细的自己套进这件S码的衣服里。或者，穿上这件晚礼服，我就是全场的焦点和C位。回想一下上班后的这么多年，我不背名牌包包，不买高档化妆品，日常最大的开支就是买新衣。闲来无事整理衣柜，看着里面飘飘扬扬的一排排衣服，就像囤积了一大堆保健品的老人。觉得购买衣服的自己就是一个贪得无厌、喜新厌旧的渣女，但到底还是难以克制不停买衣服的心。
心理学上有个补偿原理，大意是说人如果小时候匮乏某样东西，心理上没有得到满足，长大后一定想加倍补偿回来。比如，我对买衣服的巨大热情和兴趣。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父母土里刨食，家中清贫，穿衣服谈不上美，遮羞御寒即可，过年能穿件新衣服就欢天喜地。上学后，我把全部精力都花在学习上，根本没心思打扮自己。总是戴着厚厚的眼镜，把自己裹在宽大松垮大一号的蓝色校服里，没有半点属于青春少女的亮丽。我的整个学生时代，美育形同虚设，爱美甚至还会受到鄙夷，那个年代推崇的是朴素美。少女时代的我甚至没有穿过一件漂亮的连衣裙，就这么容颜暗淡，内心委屈，朴素节俭地长到了二十多岁。大学毕业上班后，有了可供自己支配的工资，想弥补儿时没有华衣美服的亏欠，我开始报复性消费。每到换季，必买回一大堆衣服，拼命扳本。也在不停踩雷不断试错中，才慢慢悟出来一点穿搭心得，提升了一点穿衣品位。电影《公爵夫人》有一句台词：“帽子和衣饰，是女人用来表达自己的方式。”是的，衣服实在比什么都更像是女人的知己。闲来无事，我爱逛服装店，即使不买，看看橱窗里的那些当季新款，穿在塑料模特身上千娇百媚，心情也会很美。
《公爵夫人》剧照
荣格分析两性差异说：“女人是感性的，男人是逻辑的。”什么叫做“感性”呢?“感性”一定是一个事物和另一个事物建立了关系，在一刹那产生的东西。是的，女人买衣服讲究一个眼缘，自己喜爱的衣服就像喜欢的人一样，千千万万里，一看就看到它，认定就是它了，一见倾心。又或者和自己有缘的衣服，这次不买，下次不买，却心心念念着，终于有一天还是买了。每买一件新衣，就像给自己平铺直叙的生活中，加入一点点跳跃的小欢喜。如果你有容貌焦虑对自己的长相身材不自信，就去服装店转转，导购员的花式赞美能让你听头晕：“姐，你皮肤真白，这件衣服颜色特别适合你”“姐，你身材真好，这件衣服你一定能驾驭”“姐，你气质真好，能穿出这件衣服的韵味”……尽管你知道这些都是套路和话术，但你听了是不是还是很受用？那热情劲，仿佛你不买点什么出来，就难以全身而退。几年前，我就是在导购不绝入耳的的赞美下，鬼迷心窍，买了一条超贵的让我后悔不迭的裙子。对一个有轻微社交恐惧症的人来说，最喜欢服装店里一屋子人，导购顾不上特别关注你，你可以放松闲逛挑选。假如偌大的店里就你一个顾客，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几个饥饿的导购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不停发问：您想要哪种款式的衣服，我帮您推荐一下。这会给我造成很大的压力，我总是感觉后背如芒在刺，只好搬出万能回答：我随便看看。但凡你的目光在哪件衣服上稍微多停留一秒，她们一定会说“这件特别适合你”，然后极力鼓动你去试穿。
几年前的那个早春，为了参加一个同学聚会，我本来想买一件上衣的，不知道怎样就被架子上的一条裙子吸引，忘了初心。我刚摩挲一下，就架不住导购的热情推荐就试了试。当时店里就我一个顾客，当我羞涩地从试衣间出来，一直在试衣间门外候着的三个导购立马围上来，赞美的话语顷刻间把我包围：“哎呀，姐，这个颜色款式太适合你了，特别衬肤色。”“哎呀，姐，这一穿特别高特别瘦特别显腰身”……我一看价格，贵得实在太离谱，大大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但我又实在太喜欢那条裙子了，我在脱与不脱，买与不买间犹豫，脑子里思想斗争激烈得像岩浆在翻滚。中间按照导购要求在镜子前旋转走动无数次，顾盼自怜无数次，在脱与不脱间纠结无数次，在买与不买间激烈斗争无数次。导购太会察言观色了，趁机对我发动最后的心理攻势：“人啊，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丑人都要打扮成美女，你这么漂亮，不打扮实在太可惜了。”这话真中听，太中听了，尤其是她那感慨怜惜的语气，显得那么诚恳，简直把我说得心里一酸，好像我真的是个为了孩子家庭省吃俭用自我牺牲的伟大女人，我就要被自己感动得鼻酸泪下了：难道我不值得穿一件贵的好的？最后，我眼一闭心一横，买走了那条800元的连衣裙。因为它的布料夏天穿太热，春秋天穿太冷，我并没穿几次。如今，它还躺在我的衣柜里沉睡，简直就是鸡肋。每次看到它，我就后悔莫及。每次刷卡结账拎着衣服走出店门，回头一看店员脸笑得跟朵花似的，我就暗自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一定要克制冲动消费，做一个勤俭持家的好女人。但平淡乏味的生活好像总需要一点短暂的刺激，新衣上身那一瞬间的愉悦，补偿了刷卡买单那一刻的肉疼。时尚就是一场巨大的幻觉，轻柔的音乐，迷离的灯光，导购的甜言蜜语，斜立在墙上的那面拉长身高的魔镜，想象着自己穿上它时的愉悦心情，彼时，那件衣服像加了十级美颜滤镜。但只要你买回家，它就跟服装店灯光照耀下导购吹嘘的模样截然不同。想清楚这些，基本上就能对流行时尚穿搭博主祛魅。
《我不是购物狂》剧照
冷眼旁观衣柜里一堆冲动消费的战利品，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特别好看的衣服，也爱欺负人，需要特别好看的人才能压住它的嚣张气焰。否则，就是衣服穿人。比如这几年流行的仙气十足的白纱裙，我也心痒难耐，忍不住试过好多次，但真的不合适。对一个年过四十样貌普通的女人来说，别再奢望惊艳，体面已经是穿衣的最高境界了。体面就是，无论在什么场合，一件衣服穿在身上，不怕出错，不显浮夸，不会发怵。如今，钱越来越难挣，让很多人开始量入为出，精打细算，下意识地捂紧了钱袋子。不想冲动之下乱买一气，钱包被扫荡，最好的办法就是断舍离，把衣柜里沉睡的衣服重新整理，希望有一天，它们能重新流行或者自己有能力驾驭。排版：琳琳/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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