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分？？？12集咋整出的国剧天花板？
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
而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
from 《漫长的季节》
9.5分的国产剧，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上一部是2014年的《父母爱情》。
曾经造成现象级讨论的《琅琊榜》和《甄嬛传》，也才9.4分。
万万没想到，今年五一假期就冲出了《漫长的季节》。
《漫长的季节》，是《隐秘的角落》导演辛爽的第二部作品。
这一部，依然是悬疑片，讲的是东北小城桦林发生的一起横跨18年的碎尸案。
虽然看完以后，我个人觉得9.5分有点偏高（叙事节奏我更喜欢《隐秘的角落》），但，我还是会认同，这是一部值得人回味很久的好剧。
它，就像一首叙事诗。
在它背后流淌的，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案件，而是一曲时代的挽歌。
在那里，有一段被遗忘的时光，还有在时光中，被裹挟、被改写的无数人的命运。
温馨提示：
以下涉及剧透！
以下涉及剧透！
以下涉及剧透！
抓人的不是命案
而是命运
《漫长的季节》讲的是命运，而不是命案。
这是这部剧最精准的定位。
如果冲着悬疑感去看，可能会有点失望。
尽管整个故事围绕着一宗1998年的碎尸案展开，但叙事过程中，穿插了1997年、1998年和2016年三条时间线，让原本应该紧凑、紧张的悬疑节奏被大大打乱，这也是有部分人觉得这部剧很慢看不下去的原因。
案件，在《漫长的季节》中，更像是一个钩子，它只是把所有该登场的人物都牵扯到一起。
看下去，你会发现，吸引你的，不是“谁是凶手”，而是这些案件人物各自的命运沉浮。
《漫长的季节》碎尸案，发生在1998年，这正是东北“下岗潮”出现的时间节点。
千禧年前，国企改革，国企职工人数从1998年开始暴跌，短短三年，就减少了3000多万人。其中以工业生产为主的东北，成为国企下岗重灾区。东北国企下岗职工占四分之一以上，仅黑龙江省一年就有147万人下岗。
东北“下岗潮”是那片黑土地上无法被绕过的历史，它影响了好几代人，催生过很多文学和影视作品，今年播出的《平原上的摩西》也和这段历史有关。
现在的年轻人可能很难想象，当年的国企环境是怎样的。就像《漫长的季节》里罗美素说的，对他们五六十年代那代人来说，集体生活就像一个圈，每个人从生到死都在这个圈里按部就班地过着，没有人问过为啥，也没有人敢走出圈外，就连踩线也害怕。
而时代把这个圈打破了，圈里的那一波人，命运必然产生惨烈的巨变。
罗美素的老公，也就是范伟演的王响，就是曾经以“圈内身份”为荣的国企员工。
他父亲是桦钢的元老员工。王响18岁就接替父亲进了厂当火车头司机，在桦钢，他当过“劳模”。
所以，每当别人问起他的名字，他总是可以很自豪地说：“王响，响亮的响。”
越是对过去满意的人，越是很难从圈里走出来。
对于儿子王阳向往新事物的一切行为，王响都无法理解。
当王阳到娱乐场所当服务员的时候，王响认为这不是正经工作，“丢了桦钢的脸”。而那时，桦钢已经在走向衰败，连职工的医疗报销都给不起，可王响却依旧不敢离开桦钢的光环。
王响的故步自封，在他和儿子之间划了一道鸿沟。这也是王阳在后来不肯跟他说出碎尸案真相的其中一个原因。
而王阳在碎尸案后无故殒命，也成了王响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自从儿子死去的那个秋天，自从桦钢分崩离析的那个秋天，他就一直困在过去。
龚彪（秦昊 饰）也是一个被东北“下岗潮”改变命运的人。
他原本是那个年代矜贵的大学生，毕业后被分配到桦钢厂办，人人都羡慕的职位。
可谁想到，桦钢只是“纸老虎”。曾经踌躇满志的知识青年，没有得到合适的上升通道。
他娶了委身于自己的“厂花”，成为了一名臃肿发福出租车司机，不再相信知识改变命运，而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彩票和鸽子上。
他看上去是那么乐观，可这背后，又何尝不是一种认命后的无奈？
中年三人组里的马德胜（陈明昊 饰），虽然不是桦钢里的工人，但他依然是被时代洪流所抛下那一批人。
马德胜在1998年是刑警队队长，可是一心只想着“人命大过天”，全身心扑倒在碎尸案上的他，没有听从上级的指挥去跟进桦钢内部的经济案件。
在那个“英雄无力”的年代里，马德胜负气辞职，成为一个跳“拉丁舞”的小老头。但他一直忘不掉这宗案件，他也一直沉浸在过去“马队”的荣光当中，始终不愿意醒来。
王响、龚彪、马德胜，是身处时代变革最中心的那一批中青年。
而碎尸案的主角，沈墨、王阳、傅卫军则是他们的下一代。这群年轻人，卡在风云变幻之际，曾想努力抓住时代，但却发现，命运的烙印早就刻在他们的人生中。
沈墨和傅卫军，都想改变自己的出身，改变自己的原生家庭。
可是，悲剧的根源，并没有完全通过“自力更生”去消除。
沈墨的养父沈栋梁，一直对她紧追不放。
而进一步把她推向绝望的，是和桦钢厂长“私相授受”的港商卢文仲。卢文仲的侵犯，是碎尸案的导火索。而这宗碎尸案，又成为了压垮桦钢的最后一根稻草。
表面上，沈墨、傅卫军和桦钢并无关联。但其实，大家都是身处同一个时代洪流之下。碎尸案背后藏的，便是那个时代的阴暗面。
它撕碎了所有伪善、伪装以及所有摇摇欲坠的伟大，然后，把所有人的命运，都卷进时间的旋涡里。他们想逃生，却发现仍旧沉沦在18年前。
可怕的不只是命案，还是被时代卷走一切的窒息感。
那些无法成为主角的女性
《漫长的季节》讲的是时代，但它也没有遗忘，被时代碾过的每一个人。
主角，是王响、龚彪、马德胜三位被碎尸案改变一生的中年男性。
而剧里最让我无法释怀的，却是那些无法成为主角的女性群像。
她们的悲剧命运，更加彰显了一种不平等。在她们身上，可以看到，无论在什么时代，那些加诸于女性的痛苦，总是更多一些。
比如王响的老婆罗美素，她因为心脏病装了四个支架花了家里好几万，一直觉得愧对这个家庭。
在家里，她过得战战兢兢。她要面对丈夫的怨言，她也要包容儿子的叛逆。敏感的罗美素，是这个家里最先感觉到桦钢不对劲的人，也是唯一能劝导儿子的人，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不敢做。
“顺从”剥夺掉她所有的抗争能力。最终，她只能在悔恨中，等来儿子的死亡。
罗美素的表妹黄丽茹，比表姐能折腾。
在医院当护士的她，非常善于和人打交道，表姐搞不定的药，她能用自己的方法搞定。
但是，罗美素一直不待见这个表妹，因为觉得她“浪”。“浪”，在那个年代的女性身上，几乎就是“死罪”。
黄丽茹是一个有道德瑕疵的人，她和厂长有不伦关系。
但是，当这层关系曝光之后，大家的抨击对象，都是黄丽茹。厂长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在台上做着冠冕堂皇的演讲。
虽然后来，黄丽茹嫁给了龚彪，一个真心爱她的男人。
可是在这段婚姻中，黄丽茹不见得幸福。
龚彪知道她的过去。或许是出于补偿心理，在这18年来，黄丽茹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龚彪。
因为龚彪不着调，她连开美容院的钱都没有了。
“我们为什么把日子过成这样？”或许黄丽茹当初迫于道德压力进入婚姻，就是一个错误。
桦钢这批女工中，李巧云应该是最强悍的。
为了给有白血病的儿子治病，她下班后只能到维多利亚娱乐场所打工，陪客人喝酒。
客人不喜欢李巧云，她还得顶着浓妆陪笑。李巧云一个人把生活的重担扛在肩上。她努力地往前走，可命运依然没有善待她。
2016年的时候，李巧云孑然一人。估计桦钢倒闭以后，儿子也去世了。
即便用尽全力，也无法对抗命运，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是微不足道的。但是，我依然佩服李巧云的坚韧。
有那么一幕，在维多利亚的角落里，她强忍着眼角的泪水，带着并不自然的声线，唱歌哄电话那边的儿子睡觉。
应该在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但是，在妥协与挣扎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后者，不低头、不认命。
殷红和沈墨，是这部剧里命运最悲惨的两个女性。
她们都想摆脱原生家庭，都非常想要改变自己的路径。
在维多利亚相遇的她们，原本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
只是，那个时代还没有这么强大的女性力量将她们联系在一起。她们只能靠自己去求生存。
殷红有过心软，但最终还是敌不过命运在她内心刻下的自卑与阴暗。
沈墨被逼入绝路。
或许在她成长过程中，有任何一个人对她施以援手，她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但是，在那个时代下，大部分人对于强权都是选择隐忍的。
父权压倒了一切。
沈墨的悲剧，是时代的悲剧，也是我们的悲剧。
我不敢想象，还有多少女孩，在经历着这样的梦魇。
而我们又因为害怕，忽略了多少远方的哭声？
因为时代的关系，这些女性不可能成为主角。
她们总是被忽略、被伤害、被漠视。
可能在这部剧中，真的没有一个“完美”女性可以被观众喜欢。
可是，当她们已经承受了那么多伤痛的时候，谁又可以用“完美”来要求她们？
她们，只是想用尽办法，活下去。
往前看，别回头
可以吗？
无论男性还是女性，他们都是因为碎尸案和桦钢倒闭而困于过去的一群人。
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悲剧。《漫长的季节》，就是一首沉痛的挽歌。
时代的创伤，就这样永远地留在每个人的心里，就算18年，也无法愈合。
王响忘不了丧子之痛，忘不了妻子因伤心欲绝而自杀。
龚彪在那一年，就放弃了自我，用投机取巧的快乐麻醉自己。
马德胜，忘不了那宗没破的案子，他活着的那部分，仍然是18年前那个刑警。
命运，就是如此残忍。
人定胜天，有时候看起来就像个笑话。
可是，辛爽还是在这故事的最后一幕，给大家写了一个温柔的结局。
《漫长的季节》，最后一章叫《往前看，别回头》。
王响终于知道了儿子死亡的真相，他终于度过了那个漫长的秋天，看到了迟迟到来的那场雪。
在剧的最后，王响追着18年前开火车的自己说，“往前看，别回头”。
有很多人说，这是为了过审才加的结局。
但我个人，还满喜欢这个结尾的。
与其说是理想化，倒不如说“往前看”，是我们面对时代和命运，唯一的解法。
时代滚滚向前，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停留。
那些过去的过不去的坎，终究会成为每个人心中一个无法填补的黑洞。
它就那么存在着。
每当你凝视它的时候，那些擦不掉的伤痛，就会再次涌现。
无论多久，它都和以前一样锥心刺骨。
苦痛无法忘却。
但是，人生依然要继续。
要往前走，就只有往前看，带着那些未能忘却的，一起走。
过去的伤痛，是人生的一部分。
眼前，也许是光明，也许是更大一片的灰暗，同样是人生的一部分。
苦不苦，路都得走。
没有别的解法。
往前看，是理想，同样也是现实。
《漫长的季节》没有为悬疑而悬疑，也没有为了黑暗而黑暗，而是努力地还原时代和命运本身，这就是它能得到那么高评价的原因。
它的内核，是带着人文关怀的。
它用一群无力扭转命运但又要奋力折腾的小人物，很好地抚慰了，那些遭遇过伤痛的人。
它直视了生命的无常、命运的残酷和时代的无情。
然后，给出了一个最诗意的答案——
向前看吧。
即使前方不是光明。
我们也要用尽全力奔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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