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育成本和生育意愿，孰轻孰重？

俄乌冲突发生后，为了解乌克兰地理环境，我把很久前读过的《一个人的遭遇》重温了一遍。故事最感人的，是孑然一身的退伍老兵在顿河边遇到了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就把孩子认了下来。作者肖洛霍夫是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他描写的老父少子间的爱意特别感染人。人世间的真情，莫过于父母与子女了。

《过保护的加穗子》剧照

人类对孩子的爱是写在基因里的，否则也不会繁衍到现在。于是当我看到中国人民大学家庭与性别研究中心的调查——《中国大学生婚育观报告》，对里边的诸如看微博抑制生育愿望，虎扑提升生育愿望，豆瓣与女性的生育意愿存在负相关，使用小红书和生育意愿存在正相关等结论的时候，脑子一下转不过来。人类天性里的东西，居然可以靠APP来调整，这也太魔幻了。

《一个人的遭遇》开篇是对顿河黑土地生活的描写，那里人们生活在一种近乎原始的自然中，时间似乎停滞了。天地是如此广袤，如果套用人口学家的理论，顿河上的老兵是生活在农业社会上的人。20世纪，农业社会的家庭结构、生育意愿与工业社会的死亡率的不对称，造成了人口的大爆炸。在这之前，是马尔萨斯人口论决定人口数量的时代，在此之后则是工业时代生育意愿统御人口。按照人民大学家庭与性别研究中心的调查，现在我们或许进入到了APP影响生育意愿的时代，那或许得称之为人口生育3.0时代了。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剧照

对人类生育意愿的研究其实很多。此前，学者们通常认为影响生育意愿的包括人口因素和社会因素，人口因素包括年龄、婚姻状况、性别、生育经历等，社会经济因素包括教育、社会规范、职业、收入等。西方学者比较重视的是城市化对生育意愿的影响，当人口从农村流向城市，从农业部门转到工业部门，孩子们获得了更多的教育机会，劳动参与率下降，孩子养育成本增加，从而生育意愿下降。家长也因为生活节奏加快，养育子女的机会成本提高而倾向于少生优育。而节育技术的普及也帮助工业化国家的居民们实现了少子化意愿，农业化国家则缺乏相应的公共卫生条件。

《产科医鸿鸟》剧照

养育成本影响生育意愿，其实在国内的省市比较中很容易找到数据支撑。根据《中国生育成本报告2022版》数据，我国家庭0～17岁孩子的养育成本平均为48.5万元，城镇家庭约为63万元；农村家庭约为30万元。报告中，养育费用最高的是上海，高达103万元，上海也是国内生育率最低的大城市；养育成本排在第二的是北京，96万元，北京居民的生育意愿也相当低。相反，西藏养育成本不足30万，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养育成本均为30余万，也都是人口出生率比较高的地方。

横向比较中国人的养育成本也是非常高的，养育成本和人均GDP的比值，我们达到了6.9倍，在全球主要国家中，只比韩国低一点，而美国、日本等主要发达国家普遍在5倍以下，澳大利亚更是低至3倍。

这还只是养育，根植于我们传统观念里的养育甚至不止于义务教育阶段，还包括上大学乃至结婚的彩礼和婚房，成本更是成倍上升。所以说，对国人而言，是否决定要小孩，《婚育观报告》是没有《婚育成本报告》更有发言权的。

当然，《婚育观报告》也是颇有参考价值的。

在农业社会，劳动人口是最有价值的社会财富，人们倾向于多生育，扩大家族规模。那时候的国家实力，战争形势都是建立在人口基础上的。可到了现代社会，虽然生产力的内涵发生了实质变化，人均占有的工具、消耗的能源拓展了人的能力圈，可在生育意愿这件事上，土地仍会以隐秘的方式影响着我们的生育观。

东亚国家是全球生育洼地，即使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日本仍以1.4的总和生育率雄踞东亚之首，反映出当地一户建这种颇接地气的居住方式对生育意愿的影响。发达国家，工业化后居民们从乡村走向了城市，就有了楼居或墅居的多种选择，选择住在楼上，孩子自由活动的场地就远了一些，楼上楼下的噪音干扰的顾忌也会多得多，改造房屋几乎不可能。作为人的天性，离开了土地，不接地气了，养育的愿望也可能降低了。居住在公寓，免除了风吹日晒雨淋之苦，不再和杂草屋漏积水斗争，却也和生命中很多原始的乐趣失之交臂。当我们看到日本和北欧的家长们自行车后安装了小棚子，车把手还挂着婴儿筐的时候，不由得会联想到，接地气的生活方式更会增加养育意愿。

《哆啦A梦》剧照

但中国人民大学的报告还是超出了传统人口生育意愿的研究，他们研究的是网络对生育意愿的影响。众所周知，虎扑用户以直男为主，豆瓣和游戏APP的用户男女均有，微博的内容更广泛驳杂更具思辨性，小红书用户主体是年轻女性，其中已婚女性偏多。所以男性用户和已婚女性用户多的地方对生育有正影响，也算不上是很有意义的发现。

但网游、短视频等新兴娱乐方式的确在影响着90后和00后的生活，如果说70后和80后还是伴随着网络长大的一群人，成长中的网络还不能完全占据他们生活的全部，如今的网络则好玩又好用，还不费脑，拿起手机就停不下来。中国用户使用手机时长平均每天已经达到3.3小时，大学生日均使用手机累积时长为5.2小时，13%的学生日均使用手机甚至达到9小时以上。短视频成瘾已是普遍现象，在大学生成瘾群体中，女生的成瘾比例要显著高于男生，相对男生而言，女生对手机APP的依赖性更强。

每天孩子们都会觉得时间不够用，时间不知不觉地在短视频和游戏间快速流失。有一项统计，到了16岁合法领取驾照的年龄，美国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多的青少年热衷于考取驾照了。虚拟的乐趣取代了现实生活，这又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他们对恋爱和生育的看法。

娱乐至上往往会和生育率负相关，在韩国每一位新生儿政府发200万韩元补贴，从产检到生产几乎免费，可那里的总和生育率仍以0.84刷新全球新低记录，国家一年人口减少2万人。如果说人民大学的报告有意义，或许意义就在此。

即便是这样一个偏重生育观念的报告，也从侧面揭示出的，男性和女性因在带孩子上的付出的不同，生育意愿上的差异，虎扑和豆瓣的用户，一个是男性为主，一个是工作女性为主，两个群体在养育孩子上精力的付出，以及所获得的收益是不一样的，这就决定了，两个人群在生育态度上的差异。其实，在韩国情况也类似，尽管政府有了很多鼓励生育政策，但男女家庭地位上的不平等，也极大的压抑了女性的生育意愿。

这足以说明，生育成本和生育意愿两件事相辅相成，只有理顺了的关系，才能促进人口的健康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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