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落幕的第41届香港金像奖上,小成本港片《窄路微尘》获得了10项提名。
虽然最后只获得了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奖,但最佳电影/导演/编剧/男主/女主/女配等重要奖项的提名,代表了学院奖对其的肯定与青睐。
初看影片主角配置,会有些诧然:万年龙套王张继聪搭档文艺少女袁澧林。张继聪以扮演喜剧人·金句王见长,你或许记不清他扮演的配角,但一定记得《反贪风暴4》里他带着三分讥诮五分超脱讲出的经典台词。袁澧林近年来最知名的角色应该是《玛嘉烈与大卫 前度》中的少女玛嘉烈,个人气质和她的名字一样,纯洁空灵,遂一跃成为“文青女神”。疫情笼罩的香港,百业萧条,窄哥(张继聪 饰)独立支撑着一家小小的清洁公司,勉强赡养着与他同住的老母亲。戴防毒面罩、喷清洁剂、擦洗玻璃、用消毒水拖地……枯燥乏味的日常,构成了窄哥的全部生活。单亲妈妈Candy(袁澧林 饰)是突然上门求职的,还带着一个看起来很像她妹妹的女儿。她高挑漂亮,把最廉价的大路货穿得光彩靓丽,但却没有一份光鲜的工作。和千千万万失业的底层民众一样,她不得不考虑母女二人的活路。窄哥聘用了Candy,两个人的清洁公司变得有人气了一点。嘻嘻哈哈的乐天派母女俩,也给他的生活带来了乐趣。但麻烦也接踵而至,先是Candy偷了有钱客人囤积的口罩,后来她又因女儿打翻消毒液而使用冒牌货。窄哥母亲突然离世后,他赖以生存的公司也陷入了危机,两个人的关系和前路又何去何从呢?《窄路微尘》的故事框架建立在疫情时代。近年来以“疫情”为背景的电影有不少,大陆有《中国医生》《穿越寒冬拥抱你》《你是我的春天》等等;台湾有正在院线热映的《疫起》。如果说上述疫情片着力于壮阔的宏观视角,那么《窄路微尘》则聚焦于细微的微观视角,它无意去书写白衣天使或平民英雄,而是把镜头转向了挣扎在社会最底层讨生活的蜉蝣。疫情对他们的最直观影响是什么呢?是即使愿意卖命也赚不到钱了,是从蜗居房挪至更廉价的仓库,是在日夜仓惶中忍不住想握住一粒和自己一样的微尘来抱团取暖。《窄路微尘》关于疫情的书写是令人动容的,让人觉得导演确实认真观察了普通人的浮浮沉沉:在口罩紧俏的日子里,窄哥的母亲把用过的口罩放锅里煮,再宝贝似的捞起来晾晒;Candy偷口罩被质问时,难过地说为什么有人能囤用不完的量,而自己和女儿却买不到一只;数月缺货的消毒剂,得找各种渠道进口过来,还有缺斤少两的可能性……对于普通人而言,这些零碎的细节可能就是我们对于疫情时代的记忆。在香港的映后谈中,张继聪说,“希望20年后繁荣时代的人会发现,20年前有这样一段时光。”从这个角度来看,《窄路微尘》无异于一道文化标记,在“会过去、会忘记”的岁月中,它的平凡人叙事会不断唤醒被尘封的记忆。导演林森自言是英国导演肯·洛奇的粉丝,肯·洛奇被誉为现实主义巨匠,擅长挖掘底层生活和人性微光,《窄路微尘》选择性地继承了精神导师的写实风格和人文关怀。林森自言,“肯·洛奇的作品大多是描写低下阶层生活中的困难和怎样行下去,我很喜欢这种类型的电影。我都是一个关心社会的人,我变相是用了电影这个媒介去说说我关心的人和事。”他自幼住在深水埗基层社区,对于边缘人群的生活较为了解,成长中的点点滴滴都化为了创作素材。至于影片的主题,他已经借窄哥的台词说了出来,“我们好像一粒尘,上天看不到我们,但我们能看见彼此。”这也让两人无关风月的感情显得尤为珍贵,影片的感情戏还未展开就已经结束了,比起恋人,窄哥和Candy更像是危机四伏的处境里同船共渡之人。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在空房里拖地、在华丽大楼里感慨着有钱人的移民热潮、在空旷的公园里大笑着舔食甜筒,我们会自然而然觉得:其实,这样也很好。而窄哥对Candy如圣父般的包容,更是让导演秉持的朴素价值观呼之欲出——这个世界很坏,但我们仍要向善。清洁公司倒闭后,两人都换了更不起眼的工作,但生活仍要继续,未来还需打拼,Candy的女儿象征了可以怀想和憧憬的未来。《窄路微尘》继承了香港的“狮子山精神”,暗指“不屈不挠、刻苦耐劳、开拓进取、自强不息”才是人生的底色。《窄路微尘》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浊水漂流》《麦路人》和《沦落人》,同样是直击底层的视角,同样是现实主义风格,这些影片映照出近年来香港本土电影的走向:着力于摹写生活的侧影,凸显庶民的视角,少了几分癫狂过火的华丽,多了几分本真的社会质感。这类影片或许不会让你收获肾上腺素激增的快感,但会如涓涓细流慢慢淌入心中,让人在落幕之时轻轻感慨:喔,原来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