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做了小三,她穿上婚纱去死
2016年5月。
某座小城。
她在酒店服下毒药,离开人世。
赴死之前,她非常仔细地洗头、沐浴,盘了发,化上新娘妆,穿上了一袭洁白的婚纱。
婚纱是她在网上买的,对比了几十家店,最选定了这一套。
洁白如雪。
裙摆长,曳地如云似霭。
她终于成为新娘。可惜,那个人,永不会来。
她妆发完毕,一身盛妆,打开房门。然后返过身,挺胸,昂然地重新走进房间,仿佛正步入礼堂。周围宾朋满座,鲜花簇拥。人人向她行注目礼。
从门口走到房间,不过七八步。她却已泪流满面。
她坐在书桌前,用酒店的便笺,留下最后的遗书:
“做你的新娘,是我一生最大的心愿,也是永远实现不了的心愿。”
“再见了,这繁华又丑恶的人间。”
之后,服下剧毒农药,悲怆地离开人世。
这个女孩,名叫赵蕊蕊。
年仅21岁。
她披上婚纱,走上绝境,只因为一场不伦之恋。
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叫黄闵。
时间倒回2015年。
那一年,她20岁。
少女初长成,个子高挑,170的身高令她鹤立鸡群,落在人堆里,能吸引80%的男性目光。
因为有姿色,她被许多人哄着,捧着,小恩小惠讨好着。
这样的顺境里,她太自信,也太乐观,从不担心未来。
——这天下,谁又会为难一个美女呢。
但事实是,倘若一个美女无脑,她遭受的“为难”,比一般人要高得多。
高中三年,她成绩差,也不太用功。
后来高考,果然一塌糊涂。她不想复读,家里也没条件送她去什么收费高昂的学校。
就这样闲下来了。
她在家刷韩剧,内心充斥着各种浪漫幻想。
她希望有人前来。
给她安稳余生。
给她爱。
闲了一段时间,父母看不惯了,让她去找工作。
在小城。
工作机会不算少,但也绝不多。留给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孩,大概率只有服务行业。
就这样,初秋的正午,她站在了N城大酒店门口。
酒店门口有一个立牌,上面写着:
“招聘服务员,月薪3000,包吃包住。”
她走进去,穿过金碧辉煌的厅堂,到了二楼。有人对她说:“这是我们黄经理。”
皮转椅上,坐着一个典型的中年人。
中年人的肉欲沉沉,中年人的市侩与圆滑,也有着中年人丰富的阅人经验。
他问:“之前做过什么?”
“什么也没做过。”
“酒店做过没?”
“没。”她嚅嚅地,低了头。
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说了些注意事项,让她明天去报到。
她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坐公车回家的时候,正是黄昏时。车头迎着落日,玻璃上一簇光,轰轰然朝未知驰去。
街上车水马流。
行色匆匆的城市,她总算也能融入其中,成为正常而辛苦的普通人。
她的内心涌出一些掷地有声的誓言。
譬如好好干。
譬如要成为女强人。
她举对自己暗暗说:
“赵蕊蕊,你要努力。”
生活这颗脱了水的蔬菜,仿佛又有了生机。
有了希望。
世事总是这样,悬而未决时最撩人。未曾抵达时最销魂。
等真的去了。
才会知道,哪有什么桃花源,哪有什么皆大欢喜。世事难两全,都是委屈求全,处处潜辛酸。
报到以后,她被分配到一间宿舍。
和另外两个服务员,挤在一间窄小的房间。她一个月能休四天。休息的时候,她会回家。平时都住宿舍。
酒店三班倒。
有人做早班。
有人做中班。
也有人做晚班。
辛苦自不必说。
更难受的是那种卑贱感。
她也算是半个美人,平时被各路男人哄着,托着,讨好着,哪里轮得到这样去百般伺候他人。
几天以后,就有了怨气。
有一天因客人要牙刷,没有及时送达,被投诉。主管开始骂。她一时气急,忍不住顶嘴。
“我就晚了10分钟,怎么就那么急,一时不刷牙就会死人吗?”
“这是制度,制度就是这么规定的。”
两人都气得脸红脖子粗,互相忤在了那里。
好在黄闵及时来了。
两厢安抚,双方情绪才平稳下来。
事后,黄闵对她说:“小蕊,以后有什么苦,对我说,别为难主管,她也不容易。”
她顿时觉得和黄闵亲了几分。
“不用,黄经理放心,我以后会大度一点的。”
他却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你其实很需要人照顾,你真的很......”
话说了一半,又吞下了后半截。将说未说,也不知是不是他惯用的伎俩。
赵蕊蕊确实也猜了半天。
之后继续熬。
在两个月里,她见透了世间的种种荒诞,和人性的种种丑陋。
她见过有人同时带两个女人来开房。
她见过有妻子踹开房门,看见一地狼藉,和两具不堪的肉身。
还有人,打电话到前台,要套。
她送去时,几个赤裸的人,丝毫不掩盖,甚至来拉她,“要不要一起?”她吓得甩门狂奔。
酒店好像是一个潘多拉盒。
人性的欲与贪,背叛与不忠,全都在此淋漓尽致地上演。
她由开始的惊愣,终于到后来的反感、恶心。
如果没有意外,她可能会在三个月时辞职。
但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圣诞前夕,酒店工作人员一起聚餐。
她和黄闵一桌。
不偏不倚,就坐在他身旁。
间或有旁的桌的人,端着酒过来敬他。一轮一轮的。
这时已是冬天。
夜凉如水。
菜肴纷纷凉了,粉条散得到处都是,盛汤的瓷钵的四周,腻着雪白的一圈猪油。
席间不知有谁说起赵蕊蕊,说她前几天收到不明玫瑰,“你们不知道吧,小蕊可受欢迎了……”
赵蕊蕊不想被谈论私事,打断了话,站了起来,对着黄闵,“黄经理,我敬你!”
有人起哄说,敬经理怎么能用啤酒,得用白的。
她手里的杯子被抽开,换了新的玻璃杯,盛着一泓透明液体,凑近一嗅,是一股呛鼻的烈酒味。
她知道自己不能喝,但也没有拒绝,一仰脖倒了下去。
当天,她回家住。
黄闵送她回家。
一路上,灯火闪烁,赵蕊蕊不知为什么,忽然感伤,说,要是当年好好学,今天不知道在哪里,又是什么样。
“也许我会是另一个赵蕊蕊吧?”
他忽然伸过手,握住了她。
“你很喜欢你......我愿意照顾你,蕊蕊!”
赵蕊蕊一惊,把手抽了回去。
但内心却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幽甜的东西,像冰糖一样,就着浓墨般的夜色慢慢化开。
此后,黄闵经常来找她。
请她吃饭。
送她衣服鞋子口红包包,都是小恩小惠的东西。但时间久了,有些东西慢慢不太对劲起来。
有天,黄闵出去应酬。
带了赵蕊蕊。
她就坐在黄闵右边。
宴席的气氛很热络,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那天他喝多了,借着酒意,在桌子底下捏住了赵蕊蕊的左手。
她挣扎几下,没挣出来,又不敢弄出太大动作,只好任由他一直拉着。
他嘟嘟嚷嚷地对众人说:“我们小蕊可是人见人爱的尤物,我们酒店没一个女的有她一半漂亮!”
她讪讪地,经理,你喝多了。
饭后,他果然吐了一地。
她不知所措。
“黄经理,我送你回家吧。”
他不愿。
说自己在楼上开了房间,让她把他送到楼上。她没有思及其他,把踉踉跄跄的他架起来,进电梯,扶到房间去洗漱。
一进门,他就把她推到了床上。
那天他没有走。
她也没有。
他抱着她,说小蕊,我错了,你怪我吧,但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让你吃半点苦。
这个男人,这个已近中年的身体,这双细长的眼睛,这样的日字脸,是的,这个男人前一天,还只是她的上司。
这一刻,竟成了她的枕边人。
世事难以预测。
她恨吗?
也不恨。
她觉得,自己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她躺在那里,等待着他抵达。在这等待中,她仿佛感到她的身体长满了嘴,渴望着呼吸。
她想起前不久,她又被主管辱骂,站在酒店无人的洗手间哭。
他像一个奇迹一样到来。
紧紧地抱着她,一点一点吻去她的眼泪。
她想起两人去唱K。
在光线暧昧的屋子里,她踩着他的脚尖,跟着旋律轻轻挪移。歌声涌动,成了晃动的床单。
她不是未经情事之人。
知道有些东西,大概无法再抗拒。
只是当它真的发生了,又觉得不太对。到底哪里不对,她也说不清楚。
就好像一颗偷偷藏着的糖果,等到吃到了,却发现已经过了期。
后来,酒店就有了他们俩的风言风语。
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尤其是男女之事。
每次二人一起消失,就会引发一阵舆论新高潮。
有一天,赵蕊蕊回宿舍,同屋的姐妹忽然说:“小蕊,你知道黄闵是有老婆孩子的吧?”
她一愣。
她一直没敢问,没想到,最担心什么,往往就来什么。
他果然是有妇之夫。
是别人的丈夫。
一个孩子的父亲。
她与他的来往,是不道德的,有罪的,应该马上止损的。
可她已经收不住了,她喜欢他。她想要他。而整个外部环境,也都对她关上了门。
冷漠、嘲讽、讥笑,像四面墙,将她围困其中。
黄闵,是唯一的一扇门。
这个门里,可能有理解。有安慰。有温暖。
她听任本能,往这扇门里去。
后来就没有意外了。
所有故事情节,都变得老套而乏味。
他们偷偷摸摸相处,见缝插针上床,而随着睡的次数越多,赵蕊蕊越来越难过,越来越痛苦。
她总是哭。
“你什么时候离婚?”
“再给我半年。我一定离婚娶你,我跟她已经没有感情了......”
她信了。
可是,已婚猎艳者的话,怎么能信呢!!!
这是饮鸩止渴的鸩毒,这是画饼充饥的虚幻之饼。
终有一天,局中人会发现,原来不过一场空。
而在这期间搭进去的时间、声名与代价,任何女孩都支付不起。
可惜沉浸在“爱情”中的赵蕊蕊,更容易听从本能,而非听从理智。
她依然在这份关系里起起伏伏,继续着甜蜜与哀怨。
有一天,她去财务处签字领钱,那个胖胖的女出纳看见她,忽然就沉下了脸,摔摔打打的。
赵蕊蕊签了字,正准备走,出纳忽然怪声怪气说:“你准备结婚了没?”
赵蕊蕊忍了忍说:“没有。”
出纳更大声了,“还不结婚做什么,这样戏戏浪浪,谁还要你哦?!”
那个哦字的尾声拖得很长,她听出其中的满足、恶毒和幸灾乐祸。
但她什么也没说,走出了财务室。
一群切切嚓嚓随之响起。
间杂一两阵哄笑。
她逃似地奔回自己的屋子,靠在门上,眼泪滚滚而流。
她给他电话,一次次地哭。
他偶尔开着车,带她去小城的郊外兜风。
她情绪实在崩溃时,也带她去旅行,为她添置手机、首饰和奢侈品;
他似乎对她还不错。
然而赵蕊蕊却觉得,所有眼前的好处,都不像是真的。
即使真的拿到了,也像是一种别人酒饱饭足后打发的一点残羹冷灸。
她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却不给。
因为要不到,她又格外地想要。
春天的夜晚,他们一起在河边散步,满地银光,杂草与乱石丛生的地面上,是两个浅薄的长影子。
他们那么相似。
但他们无法成为一体。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深蓝的天幕里,依然可以看见广大的、缱绻的云层。
灰黯黯的。
就像B超机里照见的子宫图,而月亮,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孩。
他们站在那个巨大的子宫下面,每个人都若有所思。
“我想帮你生个孩子。”赵蕊蕊说,她知道他担心什么,“我想过的,你想离就离,不离我也不强迫,将来即使我们不在一起,我也会一个人把他带大!”
他当然不答应。
但她在不久之后,拿出一根测孕棒给他看,说:“呶,你做爸爸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
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肩上:“宝贝,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已经开始和她谈条件了,你再忍忍,我们以后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的。”
他带着她,去做了人流。
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在那剧疼之中,她觉得自己如此苍白、渺小,不被人看得起,自己也看不起自己。活着这样痛苦,这样堕落,这样敷衍了事,又有什么意思。
流产后不久,他又做了那事。
他是真的不在乎。
但他说,“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
2016年4月,小城桃花刚开过。
梨花接着又开。
那天,酒店举行春游。
所有人都一起去了。
她和黄闵没去。
他们在她空荡荡的宿舍里躺着,将情话讲得绮丽浓烂。
赵蕊蕊说,“我们分手吧。”
他则继续深情告白,“小蕊,我不会负你的,我向天发誓。如若负你,天打雷劈!”
谁能想到,就在这时,他的妻子破门而入。
乌泱泱的一帮人。
几个开着摄像头的手机。
愤怒的辱骂。
赵蕊蕊面对这些触不及防的伤害,吓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依稀听见有人骂她贱人,婊子,她感觉到有人在扒她的衣服,还依稀看见有人用拳头打她,用脚踢她,用手扇她耳光......
再后来她就被推到了门外。
那时候春寒料峭,小城依然凉气袭人。
冷风吹过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赤着脚,穿着一件薄毛衣,站在街口。
而周围一堆复杂的目光。
她忽然清醒过来:
原来自己被打了,而那个说爱自己如生命的人,在整个过程里,没有帮过自己一下,甚至没有说过“别打她,别伤害她”。
这就是婚外情的真相。
男人从没有你想象的爱你。他爱的,不过是婚外情本身的刺激。
她拔通他的电话。
她担心他也在痛苦之中。
谁能想到,他无事一身轻,开了车,到另一个餐馆,和一帮人吃饭。
赵蕊蕊打来电话,他挂掉了。
她愣在那里,千万种恶意的猜想涌上心头,她一遍接一遍地拔下去,拔下去,要一个说法似地执拗地拔下去……
他最终关了机。
等到再见的时候,她开始撒泼,指头一直点到他的鼻尖上,声嘶力竭地哭喊。
因为地位的卑贱,疑忌与自危,使她渐渐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人。
他渐渐感到辛苦和烦躁,生出退意。
三天以后,赵蕊蕊被开除。
人事的意见书上,黄闵签字:同意。
她带着满心破碎,一身隐伤,简单的箱子,走出这个她呆了快一年时间的酒店。
2016年5月20日。
玫瑰满街跑。
处处是情话,商场浪漫气氛十足。
在小城偌大的广场上,一场史无前例的烟花盛会即将上演。
许多人在朋友圈说,要在那天表白,要和心爱的人手扣手站在那场盛会中,等烟花照亮夜空,就向她求婚。
她说,“我们一起过520,好不好?”
他沉默着。
她以为是默许,放下心来。
她在一个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等着两人的520约会。
他来了。
但520早上,他又一个人回去了。
她一个人守在那里,度过本该二人一起相伴的良夜。
烟花盛会已经开始了,爆炸声由远及近,呃嗾……咚……吧咂咂咂,呃嗾……咚……啪咂咂咂。
一个接一个地炸开。
一个接一个的璀璨的伤口。
她弄不明白,为什么要用毁灭来表达喜庆。
为什么要用破碎来表达爱情。
她站在窗口,就着烟花明明灭灭的光给他打电话,和往常一样,1个没接,2个没接……
第5个,终于通了,她听到他瑟缩的不耐烦的声音:
“现在不方便,明天我再给你打……”
衬托着他的声音的,是周围喜气洋洋的歌声、女人的笑声,和孩子们追打时的快活的尖叫。
她气得浑身发抖,给他发了一个微信:
“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来,我不走。”
然而1天过去了,2天过去了,3天过去了,第4天......她知道,她可能等不到了。
也回不去了。
爱如捕风,一场虚空。
她在浩荡的羞辱,与入骨的绝望中,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钱,买了一件昂贵的婚纱。
然后给自己化了一生中最隆重的妆容。
敷粉。
描眉。
染红唇。
扑上层层胭脂。
镜子里,她依然鲜妍,可她的世界,已经灰了。
她穿上白色婚纱,服下剧毒农药,离开人间。
她21年的芳华,就这样仓促地结束了。
人间留下的,只有她的丑闻。
她的臭名。
以及她黑洞洞的、冰凉的、永难止息的遗憾。
从2016年5月她去世,直至如今,黄闵一直没有露过面。
没有见过赵蕊蕊父母。
没有参加过追悼会。
没有发表过任何表达歉意或遗憾的言辞。
没有。
仿佛一个与他无关的人离开。
仿佛那是一阵风,刮过他的生活,又消失在风中。
中年男子的婚外情,就是这样。
也只会是这样。
自私入骨,凉薄入心。只有自己,不顾他人。
只是可惜了那个早早离开的人。
在故事开始时,倘若她拿着的,是一张录取通知书,而非一张用工合同,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倘若她更有意志力,更有勇气,去开始另一种活法,会不会拥有不同的人生?
没有人能回答。
得知赵蕊蕊死讯的那天,母亲一夜白头。
她想去找黄闵拼命。
但黄闵报警。
之后全身而退。
只有一对忽然苍老的双亲,用沉痛的暮年,为女儿的草率、猎艳者的滥情来买单。
赵蕊蕊死去整整一年以后,黄闵终于良心发现,他去问赵蕊蕊的朋友,“她的遗书,你有吗?”
朋友征得了蕊蕊父母的同意,将她的遗书拍了照,转给黄闵。
他对着那封绝望的遗书,终于流下了眼泪。
那封遗书的第一句话,是写给他的:
“我有多爱你,就有多恨你。”
遗书的最后一句话,是写给父母的:
“原谅我的不孝,来生再来报答你们。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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