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巴西留学，是种怎样的体验？

2023-05-20 09:05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这几年，出国留学的中国学生越来越多，但大多数都会去欧美国家。相比之下，到巴西这样的南美国家留学，绝对算小众之选，其中很多人都是通过国内高校和巴西高校的合作项目到访的。但也正因为到巴西留学的选择不同寻常，其中的经历反而能带给我们更多思考：文化交流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以带给我们怎样的视角？

以下是三位留学巴西的学生的讲述，他们有人依然在巴西就读，有人已经离开巴西十年之久，但他们不约而同地说，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依然会选择来到巴西。

文｜杨小宇

编辑｜王海燕

“巴西比我想象中安全”

刘雨菁，葡语翻译，2011-2012年在巴西交换一年

我大三的时候去了巴西，去的是里约天主教大学（PUC-Rio）。那时候媒体上关于巴西的新闻还不多，甚至觉得巴西挺危险的，但当时年轻，想过有趣一点，热闹一点的生活。结果去了后，发现巴西比我想象中安全。

当时我有个特别好的朋友是巴西人，和亲戚住在郊区贫民窟，就是一个土路连接的贫穷小村子，我经常跟他去他亲戚家住、去玩。

我朋友家是回形的二层小楼，从一侧进门，有点像我们这里的四合院，但房子是自己搭起来的，搭得不太规则，上下加起来可能有一百来平。我朋友的妈妈跟兄弟姐妹，加起来差不多八个人，就住在这里。

我过去以为，贫民窟的人都很懒，不愿意工作。但是他们还都挺勤奋的，都在努力生活，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而已。我的朋友有个阿姨是做清洁工的，另外一个阿姨在富人家做保姆。

在朋友亲戚家过圣诞节

当时巴西物价挺高，我在的时候，人民币和巴西法币雷亚尔的汇率比在1:4~1:3.5之间波动，买一瓶普通矿泉水，就要10人民币的样子，一个汉堡大约20元人民币。我当时也不敢瞎花钱。

巴西的美食很丰富，最有名的就是大家熟悉的烤肉。我以前不怎么爱吃牛肉，在巴西吃了当地的烤三角肉，感觉被打开了肉食世界的大门。三角肉是牛的臀肌，我个人认为是巴西烤肉中最精华的部分。但吃的时间长了，也会想念中餐。有一次，我在一个巴西朋友家连住了三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来回家吃了点蔬菜水果，一下就舒服了。

其他生活习惯上，我比较不习惯的是，在巴西，什么都要等，什么都很慢。比如在超市结账，我买了20袋东西，收银员结账要花10分钟，因为他扫完一件，就跟旁边人聊一句，再扫一件，再聊一句：

“昨天你看那电视剧了吗？”

“哔” （扫描声）

“我跟你说我觉得那个男的太帅了”，

“哔”

……

和好朋友去一个农场过周末

但同时，巴西也是我去过的国家里，普通人最热情的、最不见外的。比如我在路上问路，绝不担心有人拒绝，甚至有时我向路人A问路，然后B走过来，两人会因为指的路不一样，先吵一架。巴西人还有个普遍特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可以今天拿到工资，立刻就花掉一半，就为了高兴。所以他们才会有狂欢节。

在巴西留学后，我也会反思，生活得是不是太悲观，太谨慎了，幸福指数也许还不如人家高。我学的是葡萄牙语，毕业的时候，很想找一份外派巴西的工作，但当时大部分的葡语工作都偏向于非洲安哥拉那边，直到如今也没实现这个愿望。

去巴西交流，给我的一个领悟是，视野要更开阔一点，不要先入为主地下结论。未来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想去巴西的。

“快乐的海湾”

Natalia，海外传播，2017-2018年在巴西交换一年

我大学是葡萄牙语专业，是通过学校的一个固定交换项目去的巴西，在巴西南大河洲联邦大学读书。

南大河州是巴西最南边和阿根廷、巴拉圭接壤的一块三角区域，那个地方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文化叫Gaucho（高乔），有点像牛仔文化，大家都爱喝马黛茶，就是梅西爱喝的那种。

我对葡语专业和对巴西都属于“先婚后爱”，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就学了，就去了，结果后来都很喜欢。我爱画插画，曾在一幅小插画里写过一句话，“20岁出发的时候，远方是很重要的一个地方”。对我来说，巴西就是我20岁去往的那个远方。

在我当时的人生阶段，面对截然不同的文化环境，我非常希望去探索自己、了解世界，通过不同的文化间的交流和碰撞，让我对自身的成长环境与文化氛围进行重新思考。

我留学的城市叫阿雷格里港，是南大河州的首府，葡语叫Porto Alegre，意为“快乐的海港”。这里的经济其实比较落后，回家路上的超市门口以及市中心都能见到一些流浪的人在乞讨，社会治安一般，常常有抢劫一类的事情发生。市中心区域比较老旧，整个城市没有太多的高楼大厦。但你能感觉到，这里的人依然追求生活质量，有很多充满文艺的时刻，愉快而放松。

离阿雷格里港很近的地方，有个小镇叫格拉玛多，聚集了不少德国和意大利移民，建筑风格比较欧式，都是独栋的小别墅或民房，和大家想象中老房林立的巴西截然不同。

还有一次，我去巴西东北的滨海城市萨尔瓦多旅行，在一个海边餐厅碰到一位弹琴的爷爷，他的背后就是一面窗户，窗外是无边大海，海面波光粼粼，就如课文里形容的那般。那个画面特别美，特别浪漫，令我印象深刻，后来把它画了下来。

傍晚日落时，也有很多人聚在海边弹吉他。虽然巴西和中国的文化环境很不一样，但在真正和巴西人交流后，我觉得大家没有那么多不同。即使在经济欠发达的地区，他们也仍然追求着精神生活上的愉快体验。

和国内不太一样的是，巴西高校的课堂上，老师们不是以授课为主，而是习惯引导学生做分享，很发散式。我碰到的老师就特别喜欢提问，也会问很多关于中国的事情，引导学生思考一些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此外，老师们也喜欢就一些争议性的话题，如堕胎和持枪的合法化问题，让学生讨论。

我后来又去葡萄牙留学了两年，虽然回国后基本没再用过葡语，但在巴西和葡萄牙留学的过程，对我来说不只是一种表层的跨文化交际，也培养了我跨文化思考的能力，我认识世界的过程和方式也有所改变。

“对我来说，是理想生活之地”

王炳章，圣保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

我大学本科学的是汉语国际教育，后来又学了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所以留学的时候选择比较多。我是在综合考量之下来到巴西的，因为整个南美洲，从各个方面来看，巴西都是体量最大的国家，我觉得宏观上来说，也许当地人看待和思考问题的角度，会跟中国这种同样大体量的国家有一些相似之处。

我上学早，2019年本科毕业时才20岁。毕业后，我被破格录取到孔子学院的汉语国际教师志愿者项目里，来到巴西工作。因为去年疫情期间工作太累了，我又想提升一下学历，就申请了巴西圣保罗大学的研究生，圣保罗大学也是巴西第一所现代综合性高等学校。

我工作的城市是中国人比较熟悉的里约热内卢（以下简称里约），工作期间没有去过其他地方。里约给我的印象很好，连带着巴西给我的印象也非常好。里约人比较懒，爱玩儿，在那里，不管你去什么地方，就算一个人出发，在路上或者排队的过程中，肯定有人凑上来，然后大家就可以组团一起玩，变成朋友。

因为上学的关系，我如今在圣保罗待了快一年了。圣保罗的城市气质跟里约相差特别大，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自己忙的事，根本没有太多时间交朋友，一定要类比的话，可能有点像国内的上海，发展飞快，大家都匆匆忙忙。巴西有一首很有名的歌，叫"Não existe amor em Sao Paulo”，翻译过来就是《圣保罗没有爱》。你可以想象大家对这座城市的印象。

在我交往的两地朋友里，互相之间偏见特别多。比如圣保罗人总说里约人不靠谱，因为他们经常迟到，临时爽约也不通知，迟到一两个小时，更是稀松平常。但里约人就常常觉得圣保罗人冷漠无聊，连带着圣保罗整个城市都是灰色的，天也是灰色的，建筑也是灰色的，没有海滩，没有自然。

圣保罗的亚裔很多，只要我不张嘴，大家都会觉得我是巴西人。但在里约，我能感受到，我们是被当成外国人看的，所以大家对你可能会更热情，也经常会问我一些关于中国的问题。

他们问我的事情很多人可能意想不到，比如在巴西这边，拔罐、推拿都挺流行，功夫馆也多，很多人也喜欢练太极，甚至不少地方还用汉字写着“少林”。我的巴西朋友天天就爱问我这些，虽然他们知道的好像比我更多。有一些更年轻的学生，会看中国的电视剧和网络小说，他们也追中国的明星和流量爱豆。有个明星我都没听过，好像叫王嘉尔？曾来巴西做演唱会，好多人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

巴西不是一个给“初学者”的国家。在巴西北部的里约和圣保罗时，我最担心两方面的危险，一个是抢劫，第二个就是性病。抢劫有持刀的，也有持枪的，一般只图财不害命。性病这方面，我知道在圣保罗，艾滋病的数量就不少，比如我和周围人的朋友圈中，总会有几个已经患上艾滋病的人。后来我也认识了很多携带者，但总的来说，成年人，自己对自己的健康负责，自己能够控制的话，其他方面还是很正常。

后来我又到了巴西南部，仿佛到了另一个国家，这里基本家家户户都有车，住着两三层的小房子，像住在欧洲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