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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保护太恐怖:我被关在楼梯间4年,想救我的人会受伤 | 精神科医生陈百忧16

妈妈的保护太恐怖:我被关在楼梯间4年,想救我的人会受伤 | 精神科医生陈百忧16

文化

大家好,我是陈拙。

今天的故事开始前,我先给你们看张图↓

这是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份提示,它来自于一家医院的心理科:给孩子治病前,得先要给孩子的父母测一测。

很多家长把自己当成陪同孩子看病的患者家属,实际上他们才是真正的病人。

陈百忧医生给我举过一个例子,有的小孩撒谎还偷东西,并不是他们多坏,只是被家长的某些言行逼迫着不得不这样做。

2016年,陈百忧接收了一个患有严重抑郁症的女孩,她身上的“坏习惯”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妈妈说的话她都答应,但从不照做。

女孩的母亲充满敌意地对待着所有想施以援手的人,和这位母亲一照面,陈百忧就知道,她身上的病,比女孩严重多了。

2016年5月,大一的女生小茹和妈妈被辅导员小杨带到医院。

小杨是我师妹的中学同学,也是学心理学的,对学生是真的关心,以前也带过学生来我们这儿住院。

把小茹母女安全送到我办公室之后,小杨就回学校了。

小茹皮肤很白,脸圆圆的,满脸胶原蛋白散发着青春的气息,身高不到一米六,比我想象的壮实一些,有些局促的笑着。

坐下时她身体前倾凑向我,手放在桌上,很认真很乖巧的样子。

小茹坐下后,她妈妈就坐在她的左边,用身体隔开我和她女儿。

她妈妈衣着打扮像上世纪90年代的人,两边肩上都挂着大包,背上还背着个硕大的牛仔布的包,风尘仆仆的像要去赶火车。母女俩好像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她把肩上的包放在脚边,伸手抓住女儿的手,眼神警觉的看着我,硕大背包一直背在背上。

像是一言不和就要拉着女儿离开这儿,我知道这是不配合的信号。

我提醒之后,她又犹豫了一会才放到地上。

基本信息确认完了之后,我说小茹,你给我讲讲你今天为什么要来住院吧?

小茹很小声的说,总是头疼,不能上学。然后望向妈妈等着妈妈的认可。

我也看向她妈妈:“妈妈来说说?”

小茹妈妈显然不知道心理科是干什么的,急切地说:“她从小就是身体弱,吃了阿司匹林睡几天就恢复了。”

妈妈的普通话很标准,让我有点意外,她的打扮让我以为会带着浓浓的方言口音。

平时头疼都吃阿司匹林?

小茹吞吞吐吐的不说话,望向妈妈。小茹的妈妈在旁边递眼色不让她回答。

后来问了几个问题,小茹妈妈也在一旁紧锁着眉头向她摇头。

我实在问不下去了,用眼神向旁边的师姐求助,师姐心领神会的对小茹妈妈说,您来跟我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这是我和师姐的默契,如果患者的家属在旁边影响问诊,我们就找理由把他们分开。

办住院手续的时间可长可短,可以简单的交代几句签完字,也可以逐条的念各种注意事项,至少能耗上半个小时。

小茹妈妈显然是后者。

虽然护士办公室就在斜对面,小茹妈妈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样子好像自己要出远门。


妈妈走了之后,小茹的声音大了一些,交流起来就顺畅多了。

她说自己是定向考生,家在祖国边疆,那里有专门的政策,考某些专业的时候有很大的加分,也不用交学费,但是毕业后必须回家乡工作5年以上。

因为有加分的原因,所以小茹实际的成绩比同班同学差很多,她年纪还比他们大两岁。小茹学理,现在学习很吃力,她也因此很自卑。

虽然上学期期末考试全都及格了,但她知道自己是死记硬背下来的,根本没学明白。

这学期课程内容很难,她学不懂。越着急脑子越反应不过来,跟糨糊似的,有时候会使劲打脑袋,甚至用脑袋撞墙,就是希望脑子能清醒点。

其实小茹从上学期开始就经常“犯病“,每次都是头疼,起不了床,即使挣扎着起床到了教室也完全不能学习,听到老师上课就像天旋地转一样头晕恶心,只能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曾经还在教室晕倒被送医务室。

有时候会连着好几天躺在床上,几乎不吃不喝不上厕所,更别说洗脸刷牙这些了。

那个时候小茹的身体处在亚木僵状态,脑子完全不能思考,别人跟她说很简单的事情她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理解。

这学期比之前更严重一些,经常浑身发抖,休息好多天也不能缓解。

寝室同学陪着她去医院查了一大圈,什么病都没查出来,后来才想着看心理科,医生诊断是抑郁症。

小茹没有情绪严重低落,自杀自伤倾向这些典型的抑郁症状,她的“抑郁发作”就好像游戏里放了大招之后需要技能冷却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进入一次那个状态。

启动技能的场景似乎总是在教室。

其实小茹完全是自己给自己上劲儿,小茹妈妈不太重视小茹的学习,她不懂那些让女儿痛苦的课本知识,也不懂抑郁症是怎样的存在。

这对母女看起来是脱节的,就像咬合不起来的两个齿轮,经常转着转着就一起卡住了。

小茹很小的时候爸妈就离婚了,她跟着妈妈,“但是爸爸也很爱我。”

她专门强调,还把手机微信给我看,说这个是爸爸给我的生日红包,还有昨天才发的红包,是最近生病了爸爸让我买好吃的。

小茹的表情很感恩,很知足,有点沉浸在父爱里。

大部分情况下人炫耀什么就严重的缺乏什么,只有长期吃不到糖的人才会对一点点甜念念不忘,但是我不能打破小茹的幻想。

小茹爸爸第二段婚姻还算和谐,小茹去过爸爸和阿姨那里,她们有一个妹妹,小茹说自己也很喜欢妹妹。

在讲自己的家庭情况的时候,小茹不停的往门口瞟。

突然她又开始吞吞吐吐的了,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小茹妈妈出现在了门口,旁边是一脸无奈的师姐。

护士长出来解围,叫小茹妈妈跟她一起去看看病床,她不吱声,就在门口站着。

护士长说你得让大夫了解病情才能给你女儿治病啊,她也不理,无论谁说什么她好像完全听不懂甚至听不见似的一动不动的站着。

她在那站着,小茹也不说话了。

我见过打的闹的哭的叫的抱怨的家属,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僵持了一会,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小茹陪妈妈一起去病房。

下午的时候,小茹慌张的跑下来,告诉我她妈妈睡着了,她有话要跟我说。

我怕小茹妈妈随时醒来就打断谈话,把她带到一间不常用的休息室。

没有妈妈在一旁的小茹连眼神都灵活了很多。

她好像早就准备好了要说什么,表达很流畅。

小茹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小茹大概四五岁,小茹跟妈妈。

从小她就一直被妈妈带着到处上访,上过当地的新闻,他们那个地方很多人都知道她们的事儿。

她好几次听人讨论过她妈妈的事,报纸上并没有放过她们的照片,所以大家聊的时候她就在身旁别人也不知道。

我好奇上访的原因,小茹回答:“因为爸爸打了妈妈。”

妈妈要告爸爸家暴,从妇联到人大,所有能上访的地方她都去过,但一直没有得到一个让妈妈满意的结果。

上访从她很小就开始了,她只是迷迷糊糊的记得隔一阵子妈妈就会给她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衣服带她出门,那天会把她的小辫子绑得很紧,紧到头皮发疼。

有时候身处在很空旷的大厅,小茹会有一种熟悉感,脑中出现一个小女孩在那里跑来跑去的画面。

小茹这些零碎的记忆片段让我拼凑出一个大致的情况,一个倔强的女人像秋菊打官司那样带着幼年的女儿四处告状,告自己的老公家暴了自己。小姑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到处跑来跑去。

我说你爸爸家暴你妈妈很严重吗?小茹说不知道。妈妈一直希望能让爸爸坐牢。

“你希望你爸爸去坐牢吗?”我问小茹。

小茹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停了很久才告诉我说“我不希望。”

你听到别人聊妈妈的事是什么感受呢?

小茹习惯性的皱着眉头,歪着头,有点嘟着嘴,很可爱。她想了一会儿,说我希望我妈妈能快乐。

我问她:“你妈妈不快乐吗?”

“她一直在忙,都不休息,很少笑的。”小茹说起妈妈,眼圈一下子红了,开始抽泣。没有声音,肩膀在轻轻的抖动。


十几年前,小茹妈妈在一家宾馆当服务员,离婚后她就带着小茹住进了宾馆黑暗的楼梯间里。

妈妈干活的时候就从外面把门锁上,小茹童年的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独自呆在黑洞洞的楼梯间里。

有时候妈妈干活时间长了,她没办法上厕所,会憋得很难受,在床上把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一动就担心尿出来。

好几次妈妈回来,她去上完厕所都出一身汗,蹲着很久都站不起来。

关于童年,总是和憋尿联系在一起的。我好奇,“妈妈为什么会把你锁起来?”

她的回答有点含糊:“妈妈怕有不好的事。”

听得我特别压抑,忍不住想搂着眼着这个小姑娘。

五六岁的小孩哪能憋多久啊?我问她:妈妈没有给你放一个小桶什么的吗?

有是有,但是妈妈不喜欢屋子里有气味,所以我都忍着。如果妈妈回来我没有尿,妈妈会表扬我。

一直哭着的小茹突然笑了一下,出来了好多鼻涕,她不好意思大声擤鼻涕,有点小尴尬。

我抽出几张纸,告诉她哭了以后要使劲把鼻涕擤干净,然后再伸个大懒腰,并且给她示范如何伸懒腰。我夸张的动作把小茹逗笑了。

我让她照着做,在身体上先打开自己。

人的身心是一体的,身体上打开自己以后,精神上也能放松很多。

虽然还是不太能放得开,但小茹还是照着做了,一边伸懒腰一边不好意思的笑。气氛一下子缓解了很多。

很多来看病的孩子在家好多天都不说一句话,到了医院之后却总是滔滔不绝跟医生聊很久,让家长不禁怀疑人生——他不是一说话就急眼吗?哪来的这么多话呢?

其实医生没有什么神秘功能,就是会认真的听孩子说话,而不是总想跟他们讲道理,直接否定他们的感受。

我和小茹说着说着,走廊传来了敲门声和主任的声音,主任说你不要挨屋敲门了,大夫是在给你女儿看病,没有把她藏起来。

是小茹妈妈。

主任的话一点用都没有,小茹妈妈还是一间屋接着一间屋的敲门,很快就要敲到我们这个屋来了。

小茹坐立不安起来,实在没忍住,隔着门说,妈妈你去休息吧,我一会儿就好了。

小茹妈妈也没说话,无论别人怎么说,她像听不见一样,继续敲门。

我感受到了“非暴力不合作”真的是一种强大的力量。

我有点火大,蹭地站了起来,又无奈的坐下了。

一个可以连续上访10几年的人,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我们确实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敲门声持续到小茹打开门,小茹妈妈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女儿,仿佛刚刚失去了女儿似的。

小茹握着她的手,让她先回去,她才终于走了。

我们没说几句,敲门声再次响起,妈妈隔着门说小茹吃点水果吧,妈妈给你切了水果。

我一瞬间如鲠在喉,从来没有那么愤怒又无奈。

虽然来看病的是小茹,但她妈妈的情况比她严重多了。

其实小杨在送小茹母女来我们科之前,就在电话里给我倒过苦水,小茹妈妈这段时间给她添了不少麻烦。

因为小茹是定向培养的学生,领导方面也给了一些特殊照顾。知道小茹的家庭情况后大家都特别想保护这个女孩,所以把女孩妈妈找来照顾女儿,还破格让她住进了宿舍。

一开始是母女两挤一张床,后来有个本地的同学觉得不方便就总是回家住,小茹妈妈就在同学的床上铺了自己的被褥睡,再后来另外两个同学也想调寝室。最后学校干脆专门给母女安排了一间屋。

谁料小茹妈妈居然在学校过起了日子,锅碗瓢盆的置办了一大堆,学校方面也正在商量怎么办。

对于小茹妈妈,大家的感受是一样的,跟她说话也不知道她是听不见还是听不懂,反正按照她自己的来。

学校不让用电器,她就偷偷用,用完就把东西全藏起来,但是电表上的数字不会撒谎。

有时候老师去查房看桌上一大桌菜,她妈妈还是死不承认。

老师也很多次跟小茹说过很多次,但都没有用。而且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妈妈已经在学校住了快两个月了。

小茹妈妈的做法让人不禁想起上海海事大学的女研究生杨元元,因为母亲一直住在他们宿舍里面,这个女孩最终崩溃了,在宿舍用毛巾自杀身亡。

其实小茹妈妈来了之后,一开始小茹确实好了不少,很快就能回教室跟大家一起上课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妈妈就不让她吃药了。

停药不久小茹又挺长时间不去上学。班长去看小茹,发现小茹虚弱的躺在床上,正发着烧。班长把事情报告给了老师。

据说小茹妈妈也是给小茹吃了阿司匹林,说捂捂汗就会好的。

小茹妈妈的问题大家已经看得很明白了,又生出一股很奇怪的情绪,总是想把小茹从她妈妈手上抢救出来,因为担心她会毁在她妈妈手上。

学校把小茹送去急诊,退烧后检查没什么事又送来我们这里住院。送来住院这件事小茹妈妈也不是很理解,但学校坚持,并且承诺会承担绝大部分费用。小茹妈妈才勉强答应了。

这对母女多年来相依为命,她们之间深刻的羁绊是外界没法切断的,当其中一个人病得厉害的时候,往往另一个人也不可能是正常的。

虽然我不了解她的过去,但是她坚持多年上访,说明她性格很执拗。她现在这副油盐不进的状态,也许就是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她的女儿生病了。

第二天我们查房的时候,小茹报告说她晚上睡得很香,头疼也好多了。

主任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是之前看病的药为什么停了没继续吃,小茹说吃完没有效果,又说妈妈不让吃。

一旁的小茹妈妈紧张起来,跟主任说:“吃点阿司匹林就会好“

主任说阿司匹林那么好用还开医院干什么?小茹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拿出水果让小茹吃。

每次看到小茹妈妈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嗓子都会跟着发紧。不知道小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我也很好奇,即使有一些政策加分,但小茹的原始成绩也超过了当地一本线,在那样畸形的环境下,小茹怎么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

小茹总会趁着妈妈去买东西或者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断断续续的给我讲一些事情。

对妈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小茹能做的既不伤害妈妈又能正常生活的唯一办法。

大多数时候这句话是贬义词,但有时候却是最好的生存策略。

学了心理学之后,经常会觉得很多事情都不能只做简单的道德评价。比如小孩撒谎,通常有不得不撒谎的理由。

我小时候想跟小朋友玩,就会对父母撒谎说去谁谁谁家写作业了。还有偷钱,也不能简单的说孩子有多坏的毛病,通常是有想要的东西但是家里不一定想买。

小孩想要的东西也和大人的思路不一样,家里多少好吃的我儿子都不稀罕,就喜欢吃学校门口五毛钱一包的辣条。因为很多家长都不愿意让孩子吃辣条,所以辣条居然成了小学生间可以炫耀的东西了。

每一个人身后都拖着长长的人生线,每一个看似不良的行为在形成的时候都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

有时候背叛意味着成长。

小茹跟我讲到她人生中的另一个“妈妈”。上小学时她根本不明白学习是怎么回事,总是不写作业,她的老师请小茹妈妈去学校。

一想象那个场景,我就想笑,按照小茹妈妈的性格老师肯定她也是不会听的。

事实也如此,老师和小茹妈妈的谈话没起到任何效果。

有一次老师实在忍不住了,要去小茹家家访,虽然小茹很不情愿,但老师仍然坚持跟着小茹回家了。

老师惊呆了,没想到小茹生活在那样一个昏暗的楼梯间里面。

那天老师很晚才离开宾馆,走的时候,老师紧紧的抱了抱小茹。

小茹讲到这里,一直在流泪,但不是悲伤的眼泪。

老师的从天而降像一道光,照亮了那个住在阴暗的楼梯间里的女孩的一生。

过了几天,小茹就搬到了老师的家里。

老师的女儿已经上大学了,平时不在家,她的老公是当地的公务员,一个很温和的叔叔。

搬进去的时候他们对小茹说,以后就把这里当成家,这里永远有你的房间。

这一住就住了十几年。

小茹说自己从小到大接受过很多人的善意,曾经有采访过她妈妈的记者叔叔带她去过很远的城市逛动物园,坐摩天轮。这些故事让我很欣慰。

住在老师家里之后小茹过上了比较稳定的生活,再也没跟妈妈去上访过了。

她的成绩实在太差了,跟不上大家的进度,留了一级。加上她们家那边7岁才上学,所以和同学比起来,小茹比她们大两岁,她因此很自卑。

老师平时经常辅导小茹学习,但直到上初中小茹的成绩都不太好,小茹无论是成绩还是户籍住址都不能上重点中学。

老师就一遍一遍的写材料,把报道小茹母女的报纸拿给教育局的领导看,最后小茹上了当地最好的初中。

初中的时候,小茹成绩稳定在了班上的中上水平了。后来也顺利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

生活方面老师处理得非常有智慧,小茹平时穿的衣服和用的东西都是小茹妈妈买的,连住在老师家里也每个月象征性的交一两百块钱的伙食费。这样小茹就仍然是妈妈的女儿,而不是老师家的孩子。

听到这里,我对这位老师生出无限敬意,她没有越过小茹妈妈全面接管小茹的生活,给了小茹妈妈做妈妈的尊严。

我担心小茹妈妈会把老师当成假想敌,认为老师抢走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而恨老师。

但小茹现在能顺利上大学,也证明了小茹妈妈并没有抗拒老师伸出的援手。

小茹说她刚在老师家住的时候,有时候想妈妈,晚上会偷偷哭,老师就带着她去找妈妈。

在那个熟悉的楼梯间里,有妈妈的味道,她就不害怕了,慢慢的就能睡着了。

第二天,妈妈送她去上学的时候还是会告诉她让她回老师家里住。

她记得有一次她回老师家,看到妈妈在老师家附近,她扑过去抱住妈妈。那天晚上她也是跟着妈妈回家睡的。

小茹身体不好,有时候生病了会回去找妈妈,妈妈给她吃阿司匹林和好多水果,恢复好了才去上学。

我终于知道阿司匹林的出处了。

小茹和妈妈的经历让我想起有一次跟儿子一起看的动画片,动画片里老虎妈妈拼死叼着幼崽逃出了坏人的魔掌,躲进一片树林。

虎妈妈已经没有奶水了,救援人员想把奄奄一息的小虎从妈妈身边带走喂养,谁知道虎妈妈突然变得及其凶猛,不停的嘶嚎着扑向救援人员……

小茹的妈妈就是那只受了伤的老虎,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是充满警觉甚至敌意的对待着周围想要靠近她女儿的一切,拼尽全力保护女儿的安全。

但小茹妈妈有一点比较好,就是当她确定别人没有危险,她舍得把女儿交给对方。

小茹的状况时好时坏。她折腾的时候我去查房,感觉她妈妈紧张担心得几乎握着拳头。

但她一开口就是问我,扎针灸能不能治好?

阿司匹林、针灸和多吃水果,小茹妈妈心里的治病手段只有这些。

我说不能。但我也知道她肯定不会听我的。

小茹不难受的时候她妈妈就打扫卫生,她把小茹住的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后又开始打扫走廊。虽然她很少主动跟我们说话,但我经常看到她跟保洁大姐说话。

有一天她主动到办公室来找我,我很意外,以为小茹有什么事儿了。结果她找我借绳子要晾衣服。

我说没有,她显得很失望。没想到她的那包行李里面居然有肥皂和洗衣粉。

后来她跑到医院后面的小树林里晾起了衣服。等她拿着被太阳晒干的衣服回病房叠的时候,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我想起小茹说以前出太阳的时候,妈妈总会把被子拿出去晒,楼梯间虽然很阴暗,但被子总是很松软,有阳光的味道。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我在想这个女人的一生是什么样的?

小茹说她没见过姥姥姥爷,是早就去世了吗?还是还活着但是不联系?

在这个世界上她是如此的孤单,除了一个女儿她一无所有,她当然要死命的抓住。

失败的婚姻让她心有不甘,也许不能为女儿提供更好的环境也让她内疚,所以不停的上访,希望被看到,被重视。

如果当初遇到的是其他人,她这么勤快,应该是一个持家好手。

我有个经验,当你开始发自内心的欣赏一个人以后,无论这个人脾气有多么古怪都会变得好相处了。

工作中也是这样,我需要找到一个点去欣赏一个人,工作就容易了。

我开始表扬小茹妈妈,表扬她洗的衣服干净,表扬小茹的病房是全院最干净的病房。

她还是不怎么跟我说话,但不会在我跟小茹说话的时候来反复敲门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我们和小茹妈妈达成了一种默契,我们不管她的事儿,只要她不耽误治疗就行。

她也看出我们真心对小茹好,逐渐放心让我们治疗。

她知道小茹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之后,也是简单的责备她什么都给别人说,就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她还主动要帮忙打扫办公室卫生。虽然我们说不用了,但她认定的事情也很难劝,拿起抹布就开始擦窗台上的灰,把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摆整齐。

小茹妈妈打扫之后,整个办公室都焕然一新了。


小茹的状态越来越稳定了。她妈妈的脸上也稍微有了点笑容。

每次去查房她都让我吃水果,她对水果的执着因为一个朴素的观念,多吃水果身体健康。

有一天来了一批实习生,是三个女生。

她们查房时就对小茹这个小妹妹特别好奇,回到教室后一边看着小茹的病志,一边问各种问题。

后来她们又去病房跟小茹聊了很久。小茹妈妈给她们切了水果,热情的招呼她们吃。她们都很喜欢这个不说话但在一旁默默照顾她们的阿姨。

小茹向她们请教英语四六级之类的问题,她们教了小茹很多学习和考试技巧,后来还彼此加了微信,说以后问起来方便。

过了两天,这三个实习生找到了我,她们一脸憔悴,和之前的好奇宝宝天壤之别。

原来小茹不光和她们聊学习方面的事,也谈了很多生活方面的事。

有个女生说自己有男朋友,小茹就问他们平时会做什么?会亲嘴吗?会有更亲密的行为吗?问得她非常难受。

小茹还给她们讲自己小时候曾经被宾馆的一个成年男人带到房间,脱了裤子让她摸。她还真的摸了,她问她们自己是不是很脏?

这件事小茹和我说过,她只跟我说自己被带到房间,很快被妈妈发现,就带走了。

也许她对妈妈都没说过那个男人脱了裤子这件事。那个男人是人渣,对幼女下手。

小茹的妈妈的能力有限,无论男的有没有脱裤子,那都提醒了她有这种危险,把小茹锁在屋里,是在她能力范围内最大限度的保护。

实习生把自己带入小茹的经历,连着两天晚上都没睡着。

那个有男朋友的女生见到男朋友都想躲。

她们也就比小茹大两三岁,一直生活在学校里,根本承接不了小茹的情绪以及背后复杂的原因。

关于实习生不能加患者加微信的规定,每次都会强调,但偶尔也有加的,这是第一次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很多的规定看起来不近人情,但当真的遇到问题了之后才知道这些规定在我们自身还不够强大的时候起了多大的保护作用。

我把她们和小茹叫到一起,跟小茹说医院有规定,实习生不能加患者微信的,现在必须删掉,否则她们的实习不能通过。

小茹问我说是不是她说错什么话了,我告诉她:“你没有说错任何话,只是因为她们违反了规定。”

小茹此时充满了自我怀疑,我必须给她最直接的肯定回答。

她又担心的说,她们会被扣分吗?

我问:“希望她们被扣分吗?”她说不希望。

我说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暂时不扣她们的分了吧。

她们当着我面互相删掉了彼此的微信。回到教室,我们讨论了小茹的事情。

大家通常看新闻都隔着远远的距离,用自己的理智做着判断,但当事情拉近,就发生在身边,会激发除了理智以外的很多情绪,情况往往比想象的更复杂。

她们的反应就是“卷入”,把自己深深的带入了小茹的人生,产生了愤怒和无力感,这种感觉很容易导致抑郁的出现。

我告诉她们小茹不会是孤立无援的。

她遇到了生命中的英雄,那个小学老师现在还在关心支持着她,现在小茹学校的领导也正积极的想办法帮助小茹母女。

讨论完了之后她们紧缩的眉头舒展了很多,这几个善良单纯的小姑娘对于人生的阴暗和光明有了更深的理解。

意外事件处理得不好也许会是创伤,处理得好就是一次成长的机会。

也许小茹的这次大病,也会让这对母女迎来一次成长的机会。

学校有些老师也曾去小茹的家乡支过边,认识一些当地的人,通过他们打听到了小茹妈妈这些年的情况。

有人记得当时看报纸上报道过那个带着女儿上访的女人的故事,找到了小茹妈妈工作的宾馆向老板了解了她们的情况。

小茹妈妈离婚前就在那里上班了,她妈妈工作很勤快,但脾气很倔,不止一次带着伤来上班,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但是没有严重到骨折这种。

离婚后带着才5岁左右的小茹住在这里。

小茹妈妈平时话很少,开始就跟他说有事要出去,就带着孩子出门了,后来有记者来采访才知道她是去上访了。

按理说报道也报道了,调查也调查了,如果小茹爸爸真的犯罪了肯定会抓起来的。家庭暴力一直就很难定性。别说十几年前,就是现在小茹爸爸的行为也很难被判刑。

小茹妈妈刚来的时候连穿着打扮都停留在了90年代,除了周围环境的影响,还有个原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跟时代脱节了。创伤和心理疾病的关系巨大,它让人停留在某个时间里。

学校领导也在研究如何解决她们母女的事情。

小茹妈妈不能再在寝室做饭,这个是原则。

如何解决吃的问题呢?小茹刚上大学在学校食堂里的面店老板那里兼职,老板对小茹很好,无论当天有没有课,小茹都在那里解决一日三餐,免费吃。老板说他们不在乎多一个人吃饭,小茹妈妈去吃也没问题。

这次小茹妈妈也点头同意了,这个麻烦算是解决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小茹就出院了,出院时我反复跟她妈妈强调要继续吃药的事情。

但她妈妈对于小茹生病这件事的认识依然不高,就觉得脑袋不痛了能去上课了就不需要吃药了。吃完从医院带回去的药之后就没再来开药。不久就又复发了。

中间又反反复复发作好几次,每次都是停药不久就复发。

停药,复发,开药,停药,小茹母女一直在循环这个过程。

我问小茹,我说你为什么要停药啊?你不要再用你妈妈不让当借口了。

小茹已经21岁了,完全可以自己作主,不需要妈妈照顾。

吃药这种事,即使妈妈不同意,小茹如果真的觉得这是为了身体好,也会想办法吃的。

除非是她自己不想吃。

可能很多小孩都会羡慕小茹,她妈妈从来没有打过她,对她的学习没有任何要求,每天想着法的给她做好吃的。这样的妈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是个理想的妈妈。

小茹童年开始,“生病”就是小茹和妈妈最深的链接,孤单了,害怕了,恐惧了都会生病,这样就可以回家跟妈妈在一起了。

更深层的原因是,生病的小茹需要妈妈的照顾,妈妈很长时间内也需要照顾生病的孩子来实现做妈妈的意义。

病好了意味着不再需要妈妈了,小茹的病对于维系了这对母女长期以来的相依为命的关系不可或缺。

所以为了留住妈妈,小茹一次又一次的停药。

当然,这并不是小茹有意这样去做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对母女共生的程度之深,有些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段时间,小茹变得很烦躁,她又不敢发作,像小时候憋尿一样把自己蜷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

小茹妈妈来复诊的时候也失去信心了,她不停的说要去扎针灸,小茹冲妈妈大喊,说“你什么都不懂,别说话了。”

那也许是小茹第一次对妈妈发脾气,她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对妈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本来小茹妈妈已经能比较正常的跟我交流了,被女儿喊了之后她又进入了那种油盐不进的封闭状态。

那是她的自我保护装置,也许是上访的过程中练就的,让自己可以免受伤害。

当年暑假她们没有回家乡,一直住在学校。隔一段时间就来复诊一次,无论是用药还是复诊都非常不规律。

曾经有一次,妈妈没在小茹身边,小茹哭着对我说:“我妈就是想让我给她殉葬!“

我听到这个词还是很震惊的,我猜母女之间可能发生了一些和离开有关的争执。

小茹深深地依恋妈妈,但是妈妈就像一个漩涡——如果不分开,就永远当她是个小孩,不会听进去她的话。

同时,小茹对妈妈抱着本能的愧疚感,当妈妈干扰我们时,她的第一反应是顺着妈妈,妈妈不想让她讲的,她就不讲了,而且她总是试图安抚妈妈。

但小茹的自我意识在觉醒,难免很多时候,会站在妈妈的对立面。

就这样两人纠缠在一起痛苦,可又舍不得分离。

或许是她们的结合比其他母女更加紧密,因此分开的时候会更加艰难,甚至血淋淋的。

我用儿童的语气给她背小学课文,“孩子如果已经长大,就要离开妈妈四海为家,蒲公英妈妈准备了降落伞……”

小茹听完挂着眼泪笑了。

这一刻,我无比的感谢养孩子的经历,我跟着他看了很多动画片,背了很多儿歌,仿佛自己又走了一遍成长的道路。

其实我说什么并不重要,“独立“的概念一旦在脑中形成,就会挥之不去,同时也会伴随着很多的挣扎,内疚等等,通常会拉扯很久。

小茹的症状还是时不时的出现,但总的来说还是越来越轻了。

过完年小茹自己来医院复诊。她说妈妈没有跟着她回来。有好心人帮她们申请了政府的廉租房。

小茹在老师家里住,妈妈住宾馆上班也更方便就一直没申请房子,这次终于有房子住了。妈妈很开心,脸上笑容多了很多。

小茹在我们那里又断断续续的吃了两年左右的药,断断续续是因为她本人也会在状态好的时候私自停药。

小茹和我认真解释,她希望自己已经彻底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不希望大家总是同情她。而且吃了药自己反应很慢,很困,已经耽误了很多学习,什么时候才能赶上大家啊?

对于学习的焦虑当然是原因之一,但也是她自我独立的道路依然没有完成。妈妈舍不得离开孩子,孩子也舍不得离开妈妈。

后来听说小茹妈妈去了当地的养老院工作,做清洁和照顾老人的工作,我相信小茹妈妈肯定能做得很好。小茹妈妈已经很多年不去上访了,大概她自己也终于放下了吧。

最后一次见小茹是她毕业前,她问我,她说陈医生,我需要一辈子都吃药吗?

其实这个没有标准答案的,我告诉她,如果一个人最好的状态是100分,吃药的情况下可以保证你的状态有六七十分,剩下的,就不是光靠药物能够达到的了。

达不到的部分,是需要自己跟自己和解的。

有些事情努力了也做不到,那就算了,接受不完美的世界和不完美的自己。

我们总是听到一句话叫“人定胜天”,其实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具备这种逆势而为强大的能量。

对于普通人而言,不要和自己的能力,命运以及症状逆着干,不要想着去战胜它们,在顺从这些东西的前提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努力,”顺其自然,为所当为”是治疗很多心理疾病的法宝。

有些事情做起来没那么困难,很多时候我们就是因为情绪冲突太多了,没有腾出空和精力来处理和应对。

就像曾经,小茹妈妈的爱是把女儿锁在楼梯间里。因为资源的匮乏,她不仅无法保护小茹,甚至带着小茹去上访,小茹是她手里唯一可以向外界争取资源的手段。

小茹她们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妈妈把那处廉租房收拾得很温馨,等着远方求学的女儿回家团聚。

我好像可以看到曾经紧张、封闭的小茹妈妈,一点点打开自己。

应该不止我一个人会有这样的疑问:曾经小茹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有妈妈的爱,又能怎样呢?

但正因为这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她们互相背负着对方的人生,才有了对抗世界的底气。

如今我在她们身上看到了爱的另一种形式,安全的依恋,是可以接受分离的。

只有先解绑,她们才会真正地相拥。

这个故事中,小茹遇到了很多珍贵的善意——他们施予帮助,却不求回报。

可以说,遇到这些善意需要一些运气,但能接纳这些善意,也需要足够的勇气。

陈百忧的另一个患者,是被资助的大学生。别人的帮助反倒让他更加痛苦,他不想回老家去,觉得大家都在向他索债,但其实资助人从没说一定要他还钱。

小茹母女从未抗拒过真正的帮助,但凡有一只手伸过来,她们都尽可能地在那个昏暗的楼梯间互相托举,尝试着把手递出去——

我猜她们可能打心眼里相信,无论苦难的亲历者,还是援助者,心底都共通着一个朴素的愿望:

希望我们会更好。

这份相信,让她们在任何善意来临时,都有了接住的勇气。

编辑:猴皮筋 小旋风

插图:大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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