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母的吴谢宇,被「夸」上了热搜
宣布了!今天早上9点,吴谢宇案件二审维持原判,吴谢宇被判死刑。
整整8年之后,靴子终于落地了。
在一审的时候,福建省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定:吴谢宇于2015年杀害母亲谢某,有作案动机,有剥夺他人生命的行为的直接证据,具备刑事责任能力,判定故意杀人罪。
且吴谢宇骗取钱财144万,购买十余张身份证躲避侦查,法院一审对吴谢宇以故意杀人罪、诈骗罪、买卖身份证件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人民币13000元。
但这起轰动全国的“北大学子弑母案”,要素齐全:高智商杀人、残忍藏尸、逃逸4年、原生家庭创伤、反社会病态人格……注定不会这么轻巧简单地结束。
在这场长达四年的审判时间里,案件的判决一度扑朔迷离,甚至有人请求为他减轻量刑、免除死罪。
这个复杂的故事,可能远不只是一场判决就能盖棺定论的。
一场早有预谋的杀戮
2019年4月21日,吴谢宇在重庆江北机场被抓捕归案。
此时,距离他亲手杀害母亲,已经过去了近四年。
1994年,吴谢宇出生在福建南平。
整个成长轨迹中,他一直是个标准的别人家孩子。
十五岁中考,他凭借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福州一中。高一时父亲因肝癌去世,他的生活也因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和母亲二人相依为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学习优异,高三时顺利被北大提前录取,很快进入到北京大学经济学院。
根据北京大学经济学院官网显示,他在大一获得北京大学三好学生荣誉称号,大二获得北京大学廖凯原奖学金,此外还担任了班长,广受同学的好评。
甚至在校外学习GRE时,吴谢宇也是培训机构里的佼佼者,不仅拿下高分,还在培训机构官网上发表了文章,分享考试心得。
在亲戚、同学、乃至邻居们的印象里,这个孩子是“完美”的。
但在这层“完美”的表象之下,却潜藏着一个恐怖的恶魔。
2015年上半年,他产生弑母的想法,于是开始在网上陆续购买刀具等作案工具。据媒体报道,他先后购买了多种刀具,包括剔骨刀、菜刀、手术刀、雕刻刀、手机贴膜用刀、锯条等等。
2015年7月10日17时许,趁着谢天琴回到家换鞋时,他举起杠铃,猛地击向母亲的头部,并且不断重复这个过程。
母亲死后,他一边谎称自己要出国学习,需要母亲陪同,找亲友骗取钱款共计144万元。一边在网上多次购买活性炭、塑料膜、真空压缩袋等,准备以此处理母亲尸体。
他十分冷静地处理了现场,在尸体上放置床单、塑料膜等75层覆盖物以及及活性炭包、冰箱除味剂,避免因尸体腐坏产生的气味而被发现。
之后,他又安装了多个监控探头以及报警器,方便自己出逃之后也能随时观察动向。
为了防止母亲的踪迹被盘问,他又伪造了一封辞职信,向谢天琴所在单位福州教育学院第二附属中学提出辞职。
随后,带着自己购买的十余张身份证,踏上了长达四年的逃亡之路。
2015年八月,他开始和一个性工作者交往,甚至向对方提亲。
2016年开始,他白天在教学机构当老师,晚上去多个酒吧串场当男模,陪客人喝酒聊天,偶尔也被客人带出去消费。
也是在这一年的2月,吴谢宇母亲的尸体终于在家中被发现。
谢天琴的尸体被藏在家里的床下,用塑料包裹了数十层,每一层的缝隙中都被放入了活性炭吸味。而从尸体身上的伤痕来看,他曾经尝试过分尸,只不过没有成功。
由此可见,他对母亲的尸体毫无敬畏。
2016年三月,福州警方发布悬赏通告,三年后,他在重庆江北机场落网。
回看他的犯罪过程,不难发现,从预谋杀人到处理尸体、再到诈骗、逃窜,吴谢宇始终缜密而冷静。从各个角度而言,这都是一场毫无辩驳的谋杀。
但谁也没想到,随着吴谢宇案件越来越多的细节曝光,还是有人站在了他这一边。
他们说:“他本质上不坏。”
漫长的审判
与其他故意杀人案不同,吴谢宇的弑母案,始终笼罩着一层疑云。
首先,是他长久以来的学霸标签。
案件发生后,点开吴谢宇的相关新闻,大多逃不了完美、学霸、天才等正面词汇。
而就媒体对吴谢宇亲人朋友的采访来看,吴谢宇也一直被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学霸形象。
他极其自律:“童年的吴谢宇就坐在客厅的桌子前专注地练习着毛笔字,见到邻居来访,礼貌地起身打一声招呼,随后旋即坐下继续,毫不分心。”
他条理清晰,逻辑严谨,情绪稳定:“是极有魅力的领导者,各种比赛都会做赛前动员,在艰难时光中‘拉了我一把’。”
甚至直到他被抓捕归案,他的同学在接受采访时的第一反应也是:“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他还活着。”
大众向这位“完美学霸”投射了无数美好的想象,尚不明确案件细节的时候就开始对其抱有同情,而随着吴谢宇在庭审过程中表现出的各种伤心痛苦,这种惋惜同情到达了顶峰。
被抓捕后,他先是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又是在写自白书时痛哭流涕。庭审中,他不停忏悔着自己的行为,并希望法庭能够给自己一条生路。
在他的逻辑里,杀害母亲是为了帮母亲求得解脱。
为了证明这个犯罪动机,他不断地描述着自己和母亲的关系、详细自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甚至给亲友写了超过五万字的信件请求谅解。
也是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天才的陨落故事”得以拼凑成型。
他叙述着自己从小到大被成绩绑架的生活,陈述着在父亲病故后的痛苦,明里暗里讲述着妈妈在这个过程中的封闭和阴影,不停地渲染着自己的恐慌和挣扎。
他还说,在父亲去世后,他认为母亲谢天琴生活已经失去意义,而且自己也悲观厌世,想要杀害母亲后再自杀。
之所以没有真的自杀,是因为在母亲死亡的瞬间突然意识到了死亡的可怕。
种种言论,可谓是完成了一场强有力的辩护,更是戳中了如今人们对于原生家庭之殇、应试教育囚笼等等关键词的应激。
那么,吴谢宇真的有他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吗?
论迹不论心。
且不说他杀害母亲的行为多么残忍可怖,单看母亲死后他的行为,就足以令人遍体生寒。
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购置刀具、杀害母亲后试图分尸,而且在弑母前夜,就预订了一家酒店。
也就是说,他预料到这场杀戮将会造成一个惨烈的现场,他早已找好了自己干净的居所。
杀害母亲之后,他入住酒店,之后的二十多天里,他晚上入住酒店,白天则返回家中清理现场,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精神不正常。
出事后,吴谢宇的几位高中同学接受了采访,有人敏锐地提出了吴谢宇的诡异:
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情况,就是我是一个低情商的人,但是我智商很高,我可以把高情商的人说的话做的行为全部模仿出来,在我模仿以后,你就会觉得我是一个高情商的人,但是当我遇到一个新的情况的时候,我没有人可以模仿,那我就会做出低情商的表现。
这或许更可以解释一部分吴谢宇的犯罪心理:
就他的行为来看,他根本不爱母亲,更无需谈帮助解脱。只不过,以他过往的人生经历以及文学电影中的范本来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单纯的、原生家庭有阴影的学霸更容易得到外界的认可。
换句话说,是杀人凶手吴谢宇,表演了审判席上痛哭流涕的吴谢宇。
但这种表演,显然是有效的。
吴谢宇被批捕前半个月,奶奶去世,临终遗言是:“家中只有这一个孙子,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他保下来。”
作为诈骗案件的受害者,吴谢宇的另外几位叔叔也在谅解书上签了字。
吴谢宇大姑署名的谅解书上,写着:“小宇是吴家单传的血脉......希望能给小宇一个痛改前非的机会。”
「天才杀人犯」?
请停止浪漫幻想!
这八年来有过很多关于案件各种角度的报道:
家族病史和疑病症、学霸少年和色欲熏心、父亲去世阴影、母亲恐弱困境、缜密的杀人计划、离奇的逃亡之旅……
噫吁嚱,杀人犯吴谢宇仿佛是一个被病魔和家庭创伤困住的天才少年。
似乎暗示着他最终走上弑母之路,不是主观能动的选择,而是某种古希腊悲剧里的宿命、势不得已。
图源:新浪微博
醒醒!
现实不是文学,请停下脑子里写小说的浪漫冲动。
摘下滤镜,吴谢宇还做了这些事:
他细致地做功课并网购了各种作案刀具,从剔骨刀、手术刀到锯条,还有防水布、防霉包、防油垫、抽湿器、真空袋、抽气泵、隔离服等。
他认真查找并比较过各种杀人手法,否定了下药、武术里的手刀等致命手段,最后仔细挑选出大力击打后脑脑干致死的方法,甚至意图割掉母亲的头。
为避免看到妈妈的眼睛直击良心,他甚至想到提前购买胶布,谋杀时放锅盖遮挡、用胶带捆绑。
截图源自:极昼工作室,南方人物周刊
这可不是情非得已、被冥冥之中的宿命牵引,而是头脑清醒、精心策划、彻头彻尾的谋杀。
是他擅自决定扮演上帝,控制母亲的命运,主动选择杀人,踏入犯罪的深渊。
吴谢宇非常擅长把“主动选择犯罪”的主观意图,转换成“因为他没阻止我”的客观外因。
实施谋杀的最后一刻,他甚至期待父亲显灵阻止,当然没有显灵,他这才“无路可退”痛下杀手。
南方人物周刊《弑母者吴谢宇的心理档案》
再譬如他畏罪潜逃这么多年,有无数契机可以自首,没有这么做是因为“当时的女友刘虹没有接受他的8万块钱,于是他继续逃”。
南方人物周刊《弑母者吴谢宇的心理档案》
吴谢宇自述的弑母动机都建立在“他想自杀,自杀了母亲也不能活”的基础上,然而父亲没有显灵这件事又让他突然顿悟“死亡的虚无”,失去了自杀的勇气。
你看犯罪的每一步分明都是他亲自策划、亲身施行的,但说到动机时,他又成为六神无主、无路可退、被各种客观原因束了手脚的大男孩。
包括如同报菜名一样提到的无数电影、话剧、书籍,《致命魔术》《迷雾》《牡丹亭》《盗墓笔记》《天龙八部》《英雄本色》《卡拉马佐夫兄弟》……文学和艺术都成为他自我辩护时为之所用的开脱材料。
极昼工作室《吴谢宇狱中来信》
当骗取亲戚144万逍遥法外时,他归因是亲戚活该,他们对父亲见死不救。
当想要获得亲人谅解时,他又坦诚认错,“对不起,骗了阿姨全部的积蓄和养老钱”。
《吴谢宇狱中来信》
他哪里有自杀倾向,看起来他的求生欲很强。
而一次又一次关于吴谢宇的报道和舆论,暗藏着某种慕强、智性崇拜、浪漫化谋杀的社会心态。
竟然有评论替死者“原谅他了”,更有甚者表示“优秀的男生真的很有魅力”“为他祈祷平安”“想为他生小凯撒”。
图源:网络
为什么是凯撒?
因为吴谢宇崇拜凯撒,用其名言“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做qq和微信签名多年。
而凯撒恰恰是为达到自我目的可以利用一切、惨无人道在所不惜、一将功成万骨枯式枭雄,这刚好印证了吴谢宇身上的socialpath(反社会人格障碍)。
所以别再美化、神化、文学浪漫化杀人犯了,别在现实里映照“高智商犯罪”“天才疯子”“浪漫至死”“弑母悲剧”。
这样的老路我们走过的还不够多吗?
我会想起另一个残忍实施谋杀的天才顾城,一直以来对他“杀妻再自杀”的描述都诗意化为——天才诗人的陨落、无法逃避的悲剧。
但其实顾城身上一直显现着暴力,他以自我为中心,把同样是诗人、同样很有才华的妻子谢烨当翻译用,执意去孤岛定居,生活不能自理,谢烨沦为照顾起居的保姆。
顾城还婚内出轨,让谢烨妥协过上两女共侍一夫的荒唐生活。
谢烨为他流产很多次,终于坚持生下儿子桑木耳,顾城很是不满,辱骂坐月子的谢烨,执意把儿子送走,因为“男孩不能待在他想建造的理想女儿国”。
谢烨决心离婚,这触发了顾城的终极暴力,他砍死妻子再上吊自杀,这当然不是一句“天才陨落”以蔽之的哀伤童话,而是暴力一直被纵容的恶果。
还有美国最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狂泰德·邦迪。
他在美国6个州流窜,犯下30多起命案,受害者数目几十上百人,全是女性。
邦迪会用窥阴镜捅入女性下体,用铁锹敲碎脑袋,他喜欢先奸后杀,活活勒死受害者,有时甚至会奸尸:
“我把她最后一口气从脖子处拧断,看着她绝望的眼睛,我就像一个神。”
泰德邦迪和他的扮演者扎克埃夫隆
就是这样一个罪恶至极的人,却有着无数粉丝拥趸,男的想要加入这个邪教,模仿作案手法;女的则爱上连环杀人狂,想要嫁给他。
泰德最终被执行电椅死刑,而行刑前却有女粉丝生下了她和泰德的孩子。
泰德传记片《极端邪恶》
还有一个19岁犯下11起谋杀、1起谋杀未遂、17起抢劫、1起强奸、1起强奸未遂、1起性虐、2起绑架、2起盗窃的恶之子。
他叫卡洛斯,因为容貌美丽,被世人称为“死亡天使”,他在阿根廷牢底坐穿,却大言不惭地邀请导演昆汀为他拍纪录片,点名当年还十分貌美的小李子演他本人。
左边是卡洛斯
电影还真拍出来了,就叫《死亡天使》,片子坚决贯彻了“颜值即正义”方针,拍出了活脱脱一个颠倒众生美少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当然文艺作品有表达的自由,爱上文学中的地狱少年可以,注意不要移情到现实社会中。
卡洛斯传记片《死亡天使》
这样的“杀人狂邪教崇拜”自然少不了查尔斯·曼森。
他真的组建过一个淫乱的曼森家族,其实是追随者组成的杀人集团,最多时有60多名信徒。
最轰动的一次谋杀,曼森教唆邪教成员杀死了好莱坞大导波兰斯基的妻子莎朗·塔特,她当时怀着8个月身孕。
被杀害的还有塔特4个朋友,以及路上一家超市的老板夫妇二人。
现场异端残忍
曼森入狱才是这个荒淫故事的开始,他的罪行披露,狂热粉丝不减反增,他79岁时与25岁的粉丝举行婚礼。
这个恶魔已经死在牢中,但经手曼森案的检察官至今仍担心追随者发出的死亡威胁。
曼森家族,有男有女
看到了吗,在社会现实里浪漫化杀人犯,会让罪恶像病毒一样代代延续,不断有无辜的人为之献祭。
每一个主动选择谋杀的人,撕开他那些高智商、高颜值的迷雾,背后都是一个极度自恋、暴力倾向严重、利用权力倾轧他人、剥夺尊严和生命权的坏种。
我能理解社会需要研究犯罪心理,就像《我们与恶的距离》所说,开庭、调查、法律程序是为了保护人类多年建立起来的民主法治精神。
《我们与恶的距离》
可研究它不是为了共情罪犯,而应是为了预防犯罪。
为了世间少一个谢母,刚要走出丧夫的阴霾,却平白无故断送了生命。
为了千千万万本可以活出精彩人生的人们,他们无限的可能性不是为了成为某个天才杀人狂的祭品。
美化谋杀是一种天真之恶、平庸之恶,正如刘瑜教授所说:不存在平庸的恶,平庸的恶背后是激进的恶,别再“不假思索”地转下去。
文明就是停下来,想一想。
参考资料:
《吴谢宇 消失的高中同学》;南方人物周刊;张蕾
《吴谢宇案二审庭审细节:多次痛苦,希望能活着赎罪》;澎湃新闻;王选辉
《吴谢宇被判死刑 其父朋友和家属:不满判决结果》;凤凰新闻
《【北大吴谢宇弑母案】头顶烈日,站在黑暗中?》;没药花园;何袜皮
《弑母者吴谢宇的心理档案》;南方人物周刊;柴会群
《吴谢宇「狱」中来信》;极昼工作室;小昼
监制 - 她姐
作者 - 今鱼、黄瓜酸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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