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中考结束后，我陪15岁的他去植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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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张晓宇
01
十个月前，当我带着儿子走进那家著名的植发机构时，接待的医生问：“谁要植？”我指了指儿子，医生看了一眼说：“弟弟头发挺好的呀，戴的假发吗？”
“不不，他头发没问题，是要植眉毛。”我赶紧解释。医生有点惊讶，又仔细看了看，“眉毛也没啥问题呀”。
显然，来这里的青少年主要是植发，即便来植眉，一般也是因为眉毛受损修补。纯粹为了美来植眉毛的，连医生也稍感意外。
儿子对外貌的在意，远甚于同龄人，这是一件挺奇怪的事。这个苗头大概是从12岁开始的，先是身高，当时12岁的他身高近1米7，在班里数排第二或第三，为了能继续往前冲，一向很排斥牛奶的他主动要求喝，一天一斤多鲜奶。还专门让我给他买一个量身高的仪器，每天早晚都认认真真地测量。
对身高的在意还没什么，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父亲很反感了。
一般中学都要求男孩头发不能留长发，他们学校也是。对此，他很窝火，想尽一切办法把头发留得尽量长一点。初中早晨时间非常紧张，但他至少会花上10分钟时间来打理头发。刷短视频时，关注最多的也是一些理发视频，研究不同的脸型分别适合什么发型，剪发的不同手法、流派等，说自己以后要当一个理发师。
有一次我带他去理发，师傅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儿子提了很多要求，还用了很多专业术语，搞得那个小伙子一脸懵：遇到一个“行家”，伺候不住，于是赶紧撤，另外请了一名师傅过来给儿子理。
我在教育媒体工作，对于孩子青春期的爱美心理，以及特殊的兴趣爱好，在一定程度上能接纳。但他父亲不能，理工科出身、在国企上班的老公对儿子未来的规划是：工程师、公务员、医生或老师，总之，工作要稳定、符合主流价值观。
但显然，儿子无论是成绩，还是兴趣爱好，都严重偏离了老公给规划的航向。所以，自从他进入初中以来，原本和谐的父子关系突然剑拨弩张，随时都可能拉爆。
02
事情的发展让他父亲越来越窝火。进入初三后，儿子的关注点又转移了，特别在意自己的眉毛，总嫌太淡了。其实，这有点吹毛求疵，他是那种长相比较清秀的男孩，属于他自称的“淡颜脸”，眉毛稍淡一点很正常。但他就是不满，一定要以明星金城武为参照，那样的浓眉才理想。
于是，他先是上网查阅哪些药物有助于毛发浓密，新疆乌斯曼草棒、米诺地尔，都买来试用。我是不大相信这些疗效的，但价格不贵，就由他去了。但显然不是钱的问题，他在这上面浪费了太多时间。初三面临中考压力，每一分一秒都很宝贵，然而，早晨，他依然会花上二十分钟仔细打理头发、眉毛等，晚上也是。
他爸爸气不打一处来，这都是什么破事啊？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怎么会如此“娘”？每天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成何体统？言语间充满鄙夷和厌恶。
儿子这边，也陷入了焦躁和痛苦。显然，一双浓密的眉毛不是靠几十上百元的神草或化学药剂就能解决的。每天涂抹后，眉毛上就会起白屑，这对于特别注重细节、追求完美的他来说，完全无法接受。每天早晚之所以在镜子前花费那么多时间，正是因为要用棉签一点点地清除白屑。
有一天，儿子突然对我说，“妈妈，我要植眉，就是种植眉毛，一劳永逸，效果很好。”
植眉？一个15岁的男孩植眉？太好笑了！我以为他又是头脑发热，说说而已，完全没当回事。
但随后，儿子不断地在我面前念叨，还拉着我看视频、做科普：比如植眉一般是在植发机构做，在后脑勺处取一些长寿毛囊，移植到眉毛部位，只不过要定期修剪，不然会长得很长，除了这点外，其他与原生眉毛没啥区别。他搜集的视频中，还有很多植过眉的当事人现身说法，效果如何，多少钱等等。儿子说，一个男孩的眉毛很重要，自己目前的眉毛没有阳刚气，让他很自卑。他想趁上高中，以一个全新的形象出现在同学们面前。
我和老公都意识到，这次他是认真的，并不像以前嚷嚷着要留长发（最终并没有留多长）。但儿子念叨多了，老公更加生气。在他看来，这个小孩完全没救了，现在正是中考关键期，他心思却依然不在学习上，搞什么植眉？何况，哪有男孩植眉的？是不是这孩子性取向有问题？
在儿子又一次提到这个话题时，父子俩发生了最严重的一次冲突。老公甩了儿子几个耳光，让他立即离开这个家，边驱逐边骂：“上万元做植眉？你以为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即便老子花得起，也绝不允许你这么胡闹！
儿子极度失望，忍住怒气，悻悻地走开了，但嘴巴中吐出的一字一句依然坚定：这次我一定要植眉，一定要！
这一幕让我心里非常难受，自从儿子进入青春期以来，父子俩冲突不断，我夹在中间很艰难。一方面叹息儿子在学业上的不思上进、对外貌的执拗；另外，也觉得老公的处理方式粗暴了些，把自己的期望强加于孩子身上。我觉得他应该好好倾听下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不管同不同意，都要对孩子表现出理解和接纳，营造可以对话的父子关系。
记得有一次我在一所学校采访，德育主任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有个五年级的男孩，一直有容貌自卑，希望去整容，父母很反对，结果那个男孩想不开，在学校后山的一颗树上上吊，幸亏他年龄小，不太会操作，挂了足足六七分钟没如愿，把学校吓了个够呛。
我想，导致这个孩子出现自杀念头的，可能还是父母在态度上存在的一些问题，比如对孩子进行了讥讽或辱骂。这是很多不懂家庭教育的父母，在面对一个“执拗”“不听话”的孩子时惯常采取的方式。
03
中考在即，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僵持、耗费情绪和精力，实在得不偿失，我决定找儿子好好谈一谈。
目前种植眉毛花费大约在一万左右，而纹眉要便宜得多。那为什么儿子要选择价格更贵的植眉，他难道不知道父母挣钱不容易吗？
儿子告诉我，自己早已把两者的差别研究得很清楚。纹眉很平面，女孩还没啥，但男孩文眉就会显得很“娘”；而种植真正的毛发，有立体感、更自然，眉毛优化后，能把颜值提升一个档次。即便从花钱的角度考虑，他也算了一笔账，纹的眉毛一般三四年后就变淡了，要重新纹；而植眉一劳永逸，管一辈子，性价比其实更高。
听了儿子的一番论述，我哭笑不得，高兴的是为了达到这一目标，他真舍得下功夫，研究劲头堪称专业级别，也许他以后真很适合与美业相关的工作；让我失落的是，这孩子心智还是不成熟，分不清孰轻孰重，中考在即，天大的事都应该放一放，等中考后再说，但他却不能控制自己。
于是，我也做了一些功课，对这一行仔细研究。的确，很多做了植眉的用户都在分享，效果不错，植眉目前已经是一个比较成熟的技术，一劳永逸。我决定支持儿子的这一想法，答应中考后给他植，让他吃定心丸，精力先回归学习。
接下来，就是做老公的思想工作。
我劝老公想开点，毕竟这笔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就在5年前，我们还曾花2万元对孩子的牙齿进行正畸，尽管有功能方面的考虑，但主要出发点还是颜值（当时的牙齿走向会导致下巴后缩），三年疗程下来，效果还真不错。
其实，让牙齿美观整齐，与让孩子拥有一双浓眉毛，从根本来说，都是一样的诉求——变美。只不过目前牙齿正畸普遍被人接受，但后者鲜有人知。著名商业观察家蔡钰在她去年的商业参考专栏中专门有一篇讲到“男性奔向医美”的商业趋势，说这是一个“男性颜值觉醒的时代”，近两年，男性彩妆以40%的速度增长，一些轻医美项目比如祛眼袋、纹眉、整牙、治疗粉刺、植发等在正在受男性推崇。
就像我们觉得上一代无法理解自己一样，不知不觉间，我们也无法理解下一代。所以，作为父母，思想可以再开放点，从年轻人的视角出发，接受新生事物。
老公在听了我的意见后，沉默不语，显然，他已经没有那么强硬地反对了。事实上，从儿子进入初中开始，他对儿子的期望值在一点点后撤。他原希望儿子将来学理科，但儿子在数理逻辑方面的表现极差，反而对历史、美术有着浓厚兴趣；他原认为美容美发之类都是不入流的雕虫小技，但儿子就是对这些心心念念、无比痴迷……在这种情况下，老公不得不妥协，从儿子的兴趣及中考压力出发，我们给他报了美术专业，将来以艺考生的身份进高中、考大学。毕竟以后不管是学习美发也好，人物形象设计也好，都需要美术做基础——老公现在对这个职业已经没那么反感了。
我一直相信，当人们的消费从满足基本物质需求，向美好生活体验转型时，“好看的皮囊”与“有趣的灵魂”同样重要，美业需要大量专业技能人才。在未来的“颜值经济”时代，儿子也许能找到自己的安身立命所在。
一个立志希望以后从事人物形象设计专业的男孩，15岁就坚决要为自己植眉，似乎也正常。
最终，老公默认了此事，既不明确反对也不支持，交由我来处理。我给儿子约定，尽管美术生文化课要求低，但中考还是要考到一定分数，才能实现植眉这件事。
儿子总算收心回归中考，家里平静了许多。
04
中考放榜，儿子的成绩比我们约定的多了3分，能够以美术生身份进入高中！儿子那一瞬间几乎是狂喜，心心念念了一年的植眉梦想终于就要实现。他认真地搜索专业机构，反复对比效果、价格。如今的植眉，主要还是在一些植发机构进行，是这些机构在植发外另外开辟的一条业务线。
最终，他选择了两家行业内的龙头企业，让我带他去咨询。毫无意外地，当他走进两家机构时，接待我们的医生起初都以为他是因发际线高来植发的，这是目前青少年中最多的服务诉求。而植眉毛的，除了受伤修补外，尚很少见。
本来一万元的价格，因他是学生，最终8000元谈妥。交钱之前，我给老公打了个电话，那边语气缓和多了：你看着办吧，要交就交。
手术比想象中的简单，只花费了两个多小时。应该说，在毛发移植方面，技术已经很成熟了， 成活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在经历了最初的肿胀、生硬之后，后面就很自然了。有对比才有效果，之前尽管我也不觉得他淡眉毛有什么缺陷，但现在有了两道浓密、弧线优美的眉毛，他整个脸都变得生动许多。
手术是去年7月做的，整个8月，儿子都很高兴，他第一次如此地渴望开学，以全新形象进入高中。如今，他已经在读高一下学期，近一年来，没有人怀疑他的眉毛是“动过手脚”的，只知道这是一个浓眉小伙儿。因为对眉毛有了自信，如今他也愿意把头发剪短，整个人清爽了许多，提升了精气神。他还郑重地对我们说：“感谢爸爸妈妈理解我，支持我这个有点非分的要求，让我更自信。”
我也很欣慰，幸亏当初倾听了儿子的诉求，仔细了解了这个行业，否则肯定会给孩子扣一顶“人妖”的帽子一口回绝。
其实，作为家长，回想起我们的青少年时代，也曾经如此渴望美，只不过，实现方式可能是一双“牌子货”的运动鞋、一款明星发型。而今，00后男孩更是进入“颜值觉醒时代”，他们提出的要求，乍一听很前卫，不可理喻。但是，放下成见，仔细倾听，也许会发现一个年轻人全新的世界。正如老公事后的感慨：最初完全觉得他疯了，现在看还是值。
我发现，自从这件事之后，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似乎好了很多，这也是植眉后的一个额外收获吧。
排版：城子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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