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认为,明星等公众人物是网暴的主要攻击对象,对于普通人而言,网暴只不过是小概率事件。但实际上,网暴与普通人之间的距离,要比我们想象中近得多,并且很有可能给当事人造成无法磨灭的影响。上周,我们发起了征集,想要找到那些曾经经历过网暴的人,希望了解 Ta 们当时的感受。一起看看吧。很多人以为网暴离自己很遥远,只要不在网上发表「出格」的言行,就不会发生。然而,大部分人遭至网暴的起因,也都只是分享了生活中的寻常事物。
@李噗噗
初中的时候迷上了《来自星星的你》中的都教授,找到了金秀贤粉丝 QQ 群就迫不及待加入了,还受到了群友的热烈欢迎。但有一天,因为没按照群规直接说了金秀贤全名,于是有几十个群友开始炮轰我,让十二三岁的我吓得不知所措。幸好群里有个大姐姐一直帮我说话,还私聊我不要在意那些说法。被网暴后我就直接退出了粉丝群,因为不想再看到那些难听的话。
@Ariel
某自媒体账号发布了重大刑事案件的新闻,40s 的新闻提到凶案原因是短短的四个字「感情纠纷」。评论区都说是搞破鞋婚外情,我留了言「感情纠纷就一定是婚外情吗?」,然后被骂了很多条。谩骂主要是针对我的女性身份,用各种辱女词汇。我把这些用户拉黑,他们就用小号继续骂,说我不能接受批评,是缩头乌龟,不能敢做敢当。
@任师傅
2018 年春节,我的姐姐和小外甥女一起玩闹,玩得很开心的姐姐看起来很傻,所以我随意拍了一条视频调侃我姐,说我姐是个智商只有三岁的傻子,结果那条视频突然火了,几个小时点赞就 10 多万。
随着热度增加,就出现很难听的声音了:「听起来她声音很享受啊」「大过年的,编这种话不怕被车撞吗?」「小孩把你的手拿开,让叔叔来」……那些诅咒的话和猥琐的发言让我觉得很受伤,有种被[强暴]的感觉。我决定妥协,把视频给隐藏了,这次网暴也随着视频的消失结束了。
@小李
14 年大学毕业后带着吉他一路旅行,靠酒吧驻场和路演挣路费,在青旅民宿做义工换食宿,走了大半个中国。15 年在路上认识一名记者,对我的经历很感兴趣就写了一篇专访。发布后,很多平台都能看到这篇文章。结果在一家网站上,上万条评论对我人身攻击,类似说「一个女孩子穷游,不懂睡了多少人才有人愿意载一程」,满满对穷游女性的污名化。
小学午睡后,会花很长时间梳头发。一个同学就偷偷把我梳头发的照片拍下来发到微博,配文大概是「每天梳这么久,我也是服了」。虽然没有脏话,但却给一向小心谨慎、友善讨好的我当头一棒。本人是设计师,被同行诋毁过抄袭,并号召其他人网暴我。我当时一个午觉醒来被莫名其妙骂了个狗血淋头,最直接的感受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突然被扔进了荒原。后来哪怕我换了新的手机号和微信,他们也能通过各种方式找到我,甚至去骚扰我的家人,我只能把手机关机,也不敢出门,一周后,这场网络的无脑狂欢才慢慢结束。但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不敢信任其他人。潮水一般的恶评向自己袭来时,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和无助。除了不断重复删评和回应的动作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应对的方式。我的大学因为一则社会新闻遭遇了网暴。校内校外了解真相的朋友们据理力争,却无济于事。我曾经想到过反击,但是看到那些学长学姐和正直之人的反击完全没有效果,最终选择了忍让。我会对自己说这是人生的磨砺。久而久之,我会从理智的角度去分析网暴的原因,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被他们所裹挟。初中时在微博上「混欧美圈」做了个小博主,却被别人发微博挂出来指责我抄袭。那段时间我每天点进她的那条微博很多次,总看见她的粉丝充满恶意的评论。当时没有情绪调节能力,就只能假装没看见,最严重的时候打开手机手都是抖的。但有几个陌生的网友一直告诉我她们相信我,带着我走出来,我真的非常感谢她们。在某个视频下我评论了一句:如果女生感觉到不舒服的目光,要相信自己的感觉。收到很多人问候我父母、人身攻击等言论。一开始看到,我很难过,心里憋得慌,就举报了一些骂我家人的恶评,一举报一个准。但是后来不敢看了。等到调整好心情,觉得能面对这些了,结果看完还是承受不了。于是我选择跟朋友倾诉,关闭消息通知眼不见为净,同时专注自己的生活,做自己该做的事,转移注意力。不想回忆,很痛苦,总共有几千人不分青红皂白被带节奏在无脑谩骂攻击我,包括发帖者也是在煽动、嘲讽我。过后在努力平复情绪,几千人里只有或许那么两三个人有在倾听我,我试图回应那些谩骂的人身攻击评论,举报了评论也没有用,但内心始终非常受伤,很有阴影。很多人认为只要等热度消失,网暴的伤害就会停止。而实际上,即使很长时间过去,网暴依然会在受害者的生活中留下阴影。被网暴的是我妈妈,十年前我妈玩一款唱歌软件,在软件上小有名气,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骂她,我妈就淹没在这些声音中无法自拔了,渐渐换上了抑郁症后来发展为躁郁症。直到今天,她仍然天天甚至是只要醒着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人在骂她。这些年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作为家人看到她走不出来的样子也很痛苦。精神类的药物她不愿意吃,我们也不忍心让她一直吃。也有尝试让她换环境生活,但是效果不大。我是魔兽世界的女性玩家,2015 左右在游戏论坛中得罪了敌对阵营的玩家,结果对方用我姓名身份证照片在很多论坛注册账号搞软色情,造黄谣。我曾举报了那些造谣的人,但一切均石沉大海。后来因为此事我的情绪起起伏伏,确诊了抑郁症,对于这个游戏,这个论坛,我特别恐惧。直到今年魔兽世界国服关了,曾经游戏里的朋友联系我想叫我一起玩台服,他告诉我说不要怕了,主要的造谣者得病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丝毫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和开心,不管他死了还是没死,我知道,我不会好起来了。我已经从一个网络社牛变成了一个网络自闭症,我不再发微博朋友圈,不论坛回帖。玩游戏时,尽量不开麦,不想让人家知道我是女玩家。从此不自拍,不给任何人发照片,也不在任何平台发照片,和朋友合影他想发在微博上,我也会要求裁掉我,不这么做我通常当场就翻脸。这件事让我对网络空间的初印象很可怕,那是背后充满恶意、攻击性的虚假的空间。我删掉 QQ 的全部说说和相册,从那时候到现在大学毕业没有发过朋友圈,很少在网络上发表意见,性格也变得封闭,很难敞开和表达自己。初三时,房东为了讹钱,用车把我父母搬家的车堵在了巷子里,愤怒上头,划了房东的车子。房东把这件事发到了论坛上,网上都是骂我的声音。当时会觉得很愧疚,我妈说我要是没有冲动就好了,我也非常认同如果不是冲动,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到现在,我一直没能从自我责怪和愧疚的情绪里走出来,不敢在网上发表任何评论,担心自己会成为施暴者一方。网暴者往往会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但实际上,网暴的本质就是一种私行。罗翔老师在做客《十三邀》节目时曾提到,「民众很多时候希望撇开程序,去追求心目中的一种正义,而这种正义反而会导致一种非正义,最终酿成大祸」。
比起成为网暴受害者而言,我们更有可能在面对网络争论时,成为制造暴力的施虐者。或许在每次冲浪发言时,我们可以先停下来想一想,如果脱离了网络的保护壳,自己是在面对面相对方说出这些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和影响。
很多时候,比起挥舞拳头时的用尽全力,放下拳头也同样需要力量与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