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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路森林》,路在脚下 | 对话周轶君

《碳路森林》,路在脚下 | 对话周轶君

纪录片



今年不期而遇的沙尘暴着实吓到了一众网友,网友们纷纷在朋友圈、微博晒出照片,表示:今天又是吃土的一天。我们的家园正在遭受着沙尘的侵袭。而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有在手机上种树吗?对,就是蚂蚁森林!


之前在内蒙古克什克腾旗,周轶君导演种下了一棵云杉树苗。也首次在内部放映了《碳路森林》。她说想用纪录片的形式,给蚂蚁森林的用户送一封“情书”,这部纪录片,将会带大家从荒芜的沙漠到干旱的丘陵,从受伤的原始森林到滇金丝猴隐秘的家....



凹凸镜DOC在映后与周轶君老师做了对谈,周老师也在现场回答观众的提问。我们聊了《碳路森林》的拍摄过程,聊如何随手做公益,科学进步能否根本解决环境问题,以下为音频实录。




凹凸镜DOC:感谢周导带来的关于环境议题的纪录片《碳路森林》,因为我知道您在做记者的时候也对环境问题有很多的调查和了解,但这次是亲身经历去到很多地方去拍摄,那这次调查、了解的环境问题和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吗,还有比如见到了张弓老师这类的专家,会不会迸发出新的火花?

 

周轶君:之前我们对环保的问题,可能要么就是一个模糊的、大的认知,要么是你身边的特别小的事,比如说分类垃圾,但是这次我也觉得很有幸有这样一个机会,把我们种树这件事,还有保护动物这件事,不同的珠子串起来了,它真是带着我看了各个环节。


我在做这个项目之前也在想,网络上也会有一些质疑,是不是真的有树,到底这个树种了有没有用,你在沙漠里种树是不是违反大自然,这些问号也都在我脑子里面,还有一些阴谋论之类的,比如说你们在手机上种下多少棵树,那里怎么能这么巧就对应那么多棵树,那么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们在实地看到的种树的量,只会多不会少,它确实有可能会多。刚才有人也问到存活率的问题,比如说在库布齐沙漠,一个坑是两个苗栽进去的,就是为了保障成活率。今天也听到有人问,人在大自然做这样一件事情,怎么能战胜大自然呢?但实际上,我们对自然这个概念的认知应该更清楚一些,自然是在变化当中的。不是讲大自然就是宇宙洪荒,一开始的混沌的样子,它一直在变。


我举一个例子,我之前看到过一个很震撼我的概念,地球上其实一亿年以前就已经覆盖着很多蕨类植物了,但是第一朵花是几千万年之后才有的,为什么会有一朵花,因为植物意识到要把种子传到更远的地方去,要在更大的地方传播,得让昆虫传播,得吸引昆虫,所以会有花,然后会有我们今天吃到的水果,很多果实外面都是果肉,它就是保护里头的籽,这些事情都是大自然,大自然自己不断地进化。所谓人和大自然的关系,我们首先得去认识它,然后知道哪里可能有水源,像张弓给我看的那些图,哪里可能可以种植,你要找到有可能有水源的地方,你不可能在沙漠特别高的一个沙丘上,你只能在下面那些沟,或者适地适树,找到最适合它的树种等等,这个是人和大自然建立一个关系。


而且这次可能可以看到我们在这个片子里面有一些片段,不是完全在讲植树或者环保,而是在告诉大家认识自然这件事情。因为我自己去到实地,大家透过屏幕可能感觉稍微还隔着一层,当你真的到了那边,动植物是主人,我们人类真的是一个访客,太渺小了,这是它们的家,所以我是希望传递这样的认知的。

 


凹凸镜DOC:而且我在片子里看到两个细节,您讲到自然林和人工林的区别的时候,你讲它的林分好多层,其中您提了一个词说,自然的林它并不是“寂静的世界”,我想到有本非虚构的书叫《寂静的春天》,就讲人类用杀虫剂把自然破坏了。所以我想延伸出来一个问题,您这部片子除了提出环境问题以外,还在想人如何去解决对于环境的认识的不断变化,是不是也想呈现这样一个主题?

 

周轶君:对,我接触到的这些在大自然里工作的人,他们跟我们有一个很大的不一样,除了他们有更多的知识,还有一个就是他们会观察。


比如说一个松果,我记得之前在拍另外一个纪录片《他乡的童年》,在芬兰的时候,专门有一个讲森林的老师就给我看了两个松果的核,他说你看这个是松鼠吃掉的,还有一个是老鼠吃掉的,松鼠啃得没有那么干净,掉下来以后啃得特别干净的是老鼠啃的。我当时特别惊讶,我说你的眼睛真是能看到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你看到的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所以我和刘小庚在森林里走,他就一路带我闻那些动物的粪便什么的,他会给你看,粪便有光泽、没有光泽,他们对于自然的发现,他们看的眼光,跟我们完全不一样。


您刚刚讲到今天的种植,当然跟片子里面那些人的种植相比,我们今天早上的当然没有那么复杂。比如说,我们在山西拍的时候,可以看见对面那个人简直像挂在悬崖上种植,没有太危险,但是它有斜坡,是水土流失的斜坡,你就可以看到山坡上挂着人那种感觉。而且,我在里面提到很多“土办法”“土智慧”,比如说保墒榆林坑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我记得我看许倬云写的书,他就讲了西方人基督教的“道”,讲的是上帝和人之间的规则,中国人的“道”就是农民种地种出来的,节气就是一锄头一锄头种出来的。包括我们看到特别小棵苗的华山松,他们保护幼苗,就拿几根木桩、铁丝,没有任何教科书教你,都是“土办法”和“土智慧”,特别有意思。我是想向大家展示,我们住在城市的人,可能有时候早就忘了这种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

 

《他乡的童年》剧照


凹凸镜DOC:我还看到一个细节,红外摄像机里面有几个镜头,包括一个羚牛在哺乳,还有一个大熊猫叼着它的孩子去迁移,包括您拍《他乡的童年》,我想到,因为您自己也有两个孩子,所以在幼儿教育方面提一个问题,是不是您希望让您的孩子接受一种教育,在拍完以后,会给他们看这个片子的素材吗,有没有给他们普及一些环保的知识?

 

周轶君:这个片子他们看了一点,可能比起看这个片子,他们更喜欢抢我的手机去偷能量。我想说,其实所有的认知的纪录片都是关于教育的,因为无处不教育,不光对孩子,对大人也是一样的,我们自己首先得知道,你才可能跟孩子去交流。这个过程中我当然会跟孩子去交流,他们会特别喜欢那些动物、植物的环节。现在春天刚刚过去,下雨的时候,他们开始会留意,路边有笋冒出来了,自己会去数笋。旁边有一根老的竹子,他们会去比,跟原来的竹子相比它爬高了多少。当你开始去观察自然的时候,结果往往让你特别惊讶,竹笋几天就窜那么高。以前如果没有用这种观察的眼光去看的时候,你不会留意到这件事情。

 

凹凸镜DOC:他们这种观察会不会让他们玩手机的时间短一点?

 

周轶君:本来我也不让他们玩手机,但是可以偷能量。

 

凹凸镜DOC:之前你可能强制他们不玩手机,但他们的时间要填满,是不是你会布置一下这种作业?

 

周轶君:学校作业已经快填满了。我还好,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让他们做太多,我觉得有时候闲着也挺好的,因为很多的创造是在闲里面出来的,你不要告诉他要去学。拍完这个片子以后,我现在自己在家里也会在盆里面种点东西,或者有土的地方会种一些东西。现在我们家长有时候会想让孩子去报一个绘画班,当然兴趣班很好,但是我觉得,你那么早的希望他理解艺术,不如让他先理解自然,你看着一棵花长出来,盛放衰败的这个过程,可能在一个素描课上学不到这个真正有生命力的东西。你甚至让他知道失败,撒的种长不出来,一颗香菜籽,可能上面土放厚了也长不出来,没那么容易,葱都不一定长得好,你得知道不是做所有的事情它都有收获,这个就是在种植,在自然的关系里都可以看得到。

 


凹凸镜DOC:我还注意到,我们今天的场合是邀请了很多媒体来参加蚂蚁森林的活动,您也算是前媒体人,之前是周记者,现在这个身份是纪录片导演,这种身份的转变,纸面文字还有纪录影像,它各有各自的优势,但是您是怎么从记者、作家又转型做纪录片的?

 

周轶君:实际上是一脉相承的,就是它的载体不一样,表达方式不一样。我自己的感受是,在一个短视频的年代,大家的问题没有减少,我们经常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如果让你去看一本书,有时候大家没有这个时间,而且书的容量也许不能系统地回答一个问题,当这本书能够系统回答一个问题,这本书可能非常无聊,你看不下去,那么纪录片的一个好处就是,它把一个问题系统地告诉你。


做这个片子前期和过程当中,我们整个团队看了很多东西,我们把所有几乎能找得到的跟自然有关的纪录片都看了一遍,有大卫·爱登堡,有BBC的片子,有关于农田的,也看了土壤的,很多的东西,当然我们是临时抱佛脚了,但是我们工作的一个特点经常是从零开始。我的搭档任长箴导演说,最好的工作就是能把你带到更远的地方,及由这个工作,它让你打开另外一扇门,你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东西。我出发的时候,跟我拍完这个片子之后,我对自然的认知肯定是很不一样了。当然这还仅仅是个开始,我经常讲,纪录片有不同的类型,媒体纪录片是关于认知的,它是有主持人跟大家讲解这个事情,不是那种“挂在墙壁上的苍蝇”,我们要客观,不要主观地去介入。但这个也是一个误解,德国的纪录片导演赫尔佐格就说过,你在银行上面挂一个监控,挂15年什么也不会发生,所以“墙壁上的苍蝇”也不成立,当然这是他的一个观点。


我想说的是,本来就有不同类型的纪录片,我们这一类是认知类,它更多的是跟公众之间的一种沟通,这种片子你不可能去戛纳拿奖,它不是奔着这个去的,它更多是跟公众之间建立起一种关系和交流。从我之前拍《他乡的童年》开始,我经常说,我只做了一半的工作,就是我让你看见,另一半的工作叫改变,是观众自己去完成的。

 

凹凸镜DOC:观众自己去解读。

 

周轶君:对,就是像《他乡的童年》那样的片子出来以后,很多事情让我挺感动的,好多家长他们自发组织观影,然后还去做笔记、摘录,还有的人自己去联系里面我拍摄到的印度的一个玩具大王,他们自己把做玩具攻略拿来,疫情期间自己组成小组,然后做,我觉得特别感动。这种片子就是一半的工作是我做的,让各位看见,另外的一半的改变是你们自己做的。

 

凹凸镜DOC:这是不是也是你自己的一种拥抱,从写作《中东死生门》,到后来发现纪录片更适合您,但是一直有一个脉络,对于社会责任感的这种追逐?

 

周轶君:不敢这么说,其实也是一个巧合,因为我之前是做文字和摄影记者,后来我在凤凰卫视,所以跟影像有接触了。正好有一个契机,有人找我说你能不能自己报一个题目,做一个纪录片,当时做《他乡的童年》,也是一个巧合就开始了,慢慢的当那个片子开始有回响的时候,我觉得应该要做这样的东西。我们今天在网络的时代,大家经常会吵个不休对吧?因为网络的本质就是,它作为一种媒体形式,它传播的东西是情绪,更多于传播的内容,情绪和情绪之间,如果没有一个基本的共识的话,是很容易产生争吵的、对立的阵营,我们也有讲茧房效应等等。而认知类的纪录片恰恰是希望心平气和地跟大家说,我们能不能先把这个认知建立起来,对这件事情我们了解多少,然后再来讨论我们的观点,比观点更重要的其实是最基础的认知。大家可以看到,比如说有时候我刷小红书经常会出来一些,“让孩子看这几部纪录片格局就不一样”,当然这个词很俗了,你会觉得就是说目的性很强,但其实它想说的是什么意思呢,你知道了这些,你讨论事情的基础就不一样了。


凹凸镜DOC:蚂蚁森林这个项目就是让普通人参与到环境改变的一个方式,其实纪录片也是这样的,增加一个认识,我觉得是不是蚂蚁森林和您的创作是一个特别完美的结合?

 

周轶君:我感觉到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比如当时在做在写这个片子的解说词的时候,我们特别强调不会用带有感情色彩的词,就是一定要用准确的名词,比如在讲松萝的时候,就会说是一种地衣类植物。我们在讲很多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准确地说这个名词是什么,而不能传递一种模糊的感觉,这是我们对自己的一个要求。

 

《他乡的童年》剧照


凹凸镜DOC:有个小故事跟您分享,日本有位纪录片导演叫小川绅介,它有一个系列叫稻电影,它就是去拍日本农民怎么种地,他发现村里有一个酒鬼,是一个很其貌不扬的人,但是当他走到稻田里去种稻子的时候,一只蜻蜓落在了他的腰上,就说明农民腰是很稳的。所以您在拍纪录片的时候,是不是也看到这些人物在耕种或者做一些环境保护的时候,是看出来他们用了很多年才能够有现在这样的一些经验和总结。

 

周轶君:对,像刘小庚刚才说到的,还有包括蚂蟥这个事情,蚂蝗是会吸血的,我们那天在山里待了三天,一直上来又下去,回来的时候,晚上摄影师的房间门口都挂着血袜子,大家都在晒血袜子,蚂蟥真的会进去,会去吸血的。我真的挺佩服他们在这里能干十年,他们还在继续做这个事情。而且他们团队里头有很年轻的人,有的是长期在这里,有的是短期,跟他们交流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们没有我们经常在网上说的焦虑,“卷不卷”“躺平”这些事,这些词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似的,他们就在想他们在做的眼前的这件事情,做自己喜欢的领域的事情。甚至也可能有的人可能因为外面太“卷”了,他想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下,也有这样的情况,他就想来做一年。当你在做一件特别具体的事情,而且一步一步努力会看到成果的时候,那些大的情绪的词自然就跟你没有关系了。


凹凸镜DOC:还是说回我们这些媒体的同仁,如果他们再去拍这样的一个环境类纪录片,你有什么建议,或者说做短视频?

 

周轶君:环境这个词太大了,其实里边可以细分的东西太多了,我们仅仅讲了一些跟蚂蚁森林相关的植树的事情。我刚刚说的随便抽一个词出来,就可以拍很多部片子,比如说土壤,比如说气候。包括这个片子的容量,其实我们采访的有更多东西没有办法放进来,比如说我去了碳交易市场,我原来想象它像一个股票市场一样,去了以后其实是很安静的,都在屏幕上在做一些碳的交易等等,我把这个问题也了解清楚了,但是容量的关系就没有放进来。


还包括我刚才说到他们的工作状态,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是在云龙那边观测滇金丝猴的状态的,就是动物的习性。她是西南林业大学的,我记得在他们做研究生的时候,每个人要有一年住在里面,她自己住一个小木屋,一年的时间,每天的工作就是走几分钟出去看树上的金丝猴,比如这一群大概有六七十个,她每个都认识,像我这种脸盲症根本什么也分不清,她能告诉我,它们都起好名字的,你看这个帅不帅,那个好玩吗,我就说我根本分不清。因为他们跟猴子太熟了,连观测都是非常细的,就观测一只,她只观测它们家庭之间的行为,有的人可能就是观测繁殖的,就是他们这个领域特别专业。


我问她能不能讲讲廊道修复的时候,她都说不能讲,因为这是跨了领域,她说她师兄知道,你打电话给师兄问这个事,这些人真的是非常的专业,特别人才,大家都在做一些特别具体的事情。

 


凹凸镜DOC:谢谢周导分享。我们说到片名《碳路森林》,今天我也参加种树,我突然发现这个森林可以说是一堆树在这儿,也可以是一群人在这儿,所以《碳路森林》是不是也是在寻找碳中和或者碳排放的问题解决上,一群人在努力,您觉得这样人会不会越来越多?

 

周轶君:这个片名没有想到更好的名字,今天诸位如果有更好的名字可以建议,因为这个题本身对大家来说都是有点枯燥。

 

凹凸镜DOC:“碳路”也有探索的意思。

 

周轶君:对的,当时是想了这么一个谐音,也一直没有想到更好的,把碳和我们行路的过程,和森林结合在一起,希望有更多人来探索这件事情。而且里面有一个蚂蚁森林用户提到,现在很多孩子的课程当中已经把森林和环保的概念引入了,我发现下一代对这个东西的概念比我们强多了,他们对于动物的爱,对于环境的意识真的要比我们这代人更强,所以我觉得挺有希望的。

 


凹凸镜DOC:是不是您的第二篇文章就可以在初中课本再次出现,关于环境的?因为周老师有一篇文章被选进了教材里,那个是讲埃及的骆驼市场。有观众提问的话请举手。

 

观众1:我刚看纪录片非常的激动,因为我在来蚂蚁森林之前,刚从维西的滇猴保护区出来,我也在写一个书,你刚刚说的孩子们看书很系统就很无聊,我是尽量把系统的写得不那么无聊的,是给孩子看的科普的一个科幻的关于气候变化的故事。去那边也是找两个滇猴的专家,有两个小的冷知识可以跟大家都分享一下,刚刚周老师讲到滇猴是仰鼻猴,鼻子朝天的,然后提到有一个观点说它是减少空气阻力,因为它在高海拔地区生活会呼吸更多的氧气,其实还有一个,我问了中国灵长学会的会长,这位老师跟我介绍说,其实从解剖学的角度,你把它的鼻子剖开,整个鼻腔构造跟人类的构造是一模一样的,仰鼻除了减少阻力外,还有个原因是防冻伤,它自然进化出来的,所以特别奇妙。包括它眼珠其实是黑的,几乎是看不到眼白的,然后也是有防高原雪盲的作用。刚刚您提到说,跟自然之间会有很多的连接,我觉得不无聊,尽量把书写得不无聊。


然后有一个小问题想问周老师,因为我也跟很多搞环保的人聊,尤其长期做环保,可能做二十年、三十年,其实长期在气候变化这个领域工作的人,很容易产生气候焦虑的,因为气候变化是一个很宏大的主题,人的力量又非常的渺小,而且每个人的认知水平又不在一条线上,甚至很多人可能还没开始探路,所以我想问老师,你在拍摄片子的过程当中,两年的时间,有没有产生过,觉得我们做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那么有意义,它真的能改变什么吗,有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焦虑?有的话就分享一下,没有的话就告诉我们怎么来阻击这种气候焦虑,谢谢。

 

周轶君:肯定是有的,你说有更多的人会建立这种认知,我采访的联合国气候项目的官员,他刚刚做这个工作的时候,大概15年前,真的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但今天至少你问大家climate change,气候变化,没有人不知道。包括有一些艺术家,他们从北极拿冰过来放在街头,看着它融化,让你看见。其实你说我们能改变这个事情,我觉得我们每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是这样,教育孩子也是一样,你做的每一个努力,你要问能不能有效果,马上就产生焦虑,因为我们都被困于一个东西叫做效率,效率是一个特别看得见的东西,我们盖房子速度很快,铺铁轨很快,你看不见的东西又是什么。所以焦虑一定有,但是你没有办法,你能不做吗?我里面不是问老张一个问题,我说不做会怎么样?就是水土流失,这个泥冲刷下来,底下的庄稼地、房子都会被冲走,所以你不能不做。

 

凹凸镜DOC:这个问题我也想请张弓博士聊一下,因为今天下午我其实想问的问题没问,包括马斯克昨天发星舰失败了,但是我发现还是有些人在追求科学的至上,或者ChatGPT会有一些对社会的改变,是不是未来科学进步以后,我们现在看起来比较严重的环境问题会有一些变化,能够不那么困难了?

 

张弓:首先这个题目很宏大,我可能不能言尽其意,但是我觉得这个角度特别好。今天下午正好也跟媒体的人聊,我们对防护林的认知,一开始种树生树,经过几十年的实践发现,就要去种一些灌木,还有草。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永远都在路上,我们很难说我们能够穷尽什么事情,但人类的好处就是,人类总有一些人保持乐观,一直往前去探索,不管是通过科学的方式,还是通过自己的这种持续的信念去推进,我觉得有这样的信念往前走,人类总能寻找到问题的方法。这些方法可能是你现在预想到的,也可能是你预想不到的,甚至是现在看起来完全不可能,或者说可能的希望非常小,但是你只要去努力,也许就能寻找到成功的道路。不能拿现在我们的一些认知,就迅速的改变,包括气候变化本身这件事也一样,我们人类对它的认知也在不断地改变。

 

周轶君:谢谢,应该是2022年,全球的十大科技创新里面,三个是跟气候变化有关的,当然有的停留在一个假想,或者是说刚刚起步的状态,包括有一些黑科技。

 

张弓:为了解决气候变化,有一个气候工程学,为了减少碳排放,可以在外太空放核弹,让地球的吸收热量减少,是不是听着非常的疯狂,但是我的同学已经做了10多年了,一直在研究这件事的可行性,以及具体如何来放这个核弹,

 

周轶君:所以我想问,如果他们成功了,今天所有的环保努力都白费了是吗?人家一举解决了这件事。

 

张弓:我觉得那是从结果考虑问题,我们始终处在路上,实际上并不知道未来的终点在哪,不知道明灯在哪,那我们就要有多种的路径做准备,多种的方式来推进。也许某一个路径现在看起来希望很小,但未来也许是解救我们的其中的一个道路。


凹凸镜DOC:科学就是不断辨伪的过程。



观众2:刚刚你提到《他乡的童年》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种寒毛竖起的感觉,看芬兰那一集的时候我哭了。作为一个没有孩子的中年妇女,这本片子我安利了很多同事或者朋友去看,因为我印象特别深,小朋友拿舌头去舔树皮的时候,那一幕非常的震撼。我自己加入蚂蚁森林偷能量有2200多天,刚刚看完之后,包括今天早上去种树,真的觉得它离我是很近的,刚刚您说的,它把我们这些在城市里面消费的人,然后那些种树的人,还有做平台的人,还有一些企业,这些根本不相关的人联系在了一块,这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众人的一个行为艺术,因为这些跟教育,跟科普认知都很有关系。


我很想问问周导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真的像是一个粉丝问偶像的一种问题,下一部片子或者下一个的方向会是在哪里?谢谢。

 

周轶君:谢谢您,现在还没有特别的打算,《他乡的童年》第二季筹划要拍,本来是在疫情前,但是因为疫情没有拍摄,其他现在也还没有纳入议程。的确,拍摄这部片子和《他乡的童年》给了我一个很大的鼓舞,我希望更多的做这样面向公众的认知,因为刚才说了,很多时候我们讨论问题缺乏一个大家对事情基本的认识,所以这件事情就变得越来越重要。尤其在我看这些大自然的片子的时候,比如说看大卫·爱登堡的,他做了那么多年,一直到90几岁还在目前在做,又是为了什么呢,它改变的不仅仅是英国人的认知,是太多人,全球那么多人都在看。而且观众的反馈会对我很鼓舞,所以我也想听听大家,比如说你们看片子有什么感受,可以随便批评我,可能有些地方也不对。

 

凹凸镜DOC:因为也有新的尝试,这个是52分钟,不像《他乡的童年》是一个剧集式,可能单独摘出来,市场上、观众还是有一个接受的过程。其实纪录片是这样的,越短越难拍,长的如果有90分钟,可以把这个事情讲得很清楚,但你在50多分钟甚至更短的时间内,把故事讲清楚,还要把你自己的观点抛进去,你还去了那么多地方,其实取舍挺难的。

 

周轶君:我们是希望展现一种丰富性,就是说每个地方让大家能看得到。比如说刚刚开始的时候,讲二氧化碳这些,我在想完了,大家会觉得这个能看懂吗?好像很多概念。后面我也知道,大家可能看到你到实地去的一些经验的时候,会有故事性的时候,会更能代入一点,

 

凹凸镜DOC:对,我感觉那些动物经过红外相机的时候,出现一些很憨态可掬的样子,是观众们笑声最强烈的时候。

 


观众3:很棒的一个纪录片,很有收获,也很有意义。第一,我Challenge两个小细节;第二,有个问题一起探讨一下。


一个是滇金丝猴,在影片中提到一只单身的猴子,它要去另一个地方找母猴子,我也去过好几个保保护区,包括武夷山的保护区,那里的野猴群,每一个猴群有一个猴王,其他的公猴基本上是没有交配权的。公猴之间经常有一个比拼,这个雄猴打败了猴王,它才有交配权,而不是说它随便就能够找到一个母猴去交配的,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其实在很多的保护区,特别是植被茂密的保护区,往往防火的重要性是高于野生动物保护的,所以你提到建立一个金丝猴廊桥,其实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很多的保护区,包括天目山,有些人为砍伐的防火道,为了阻断可能发生的火灾,所以它是故意这么隔开的。这种廊道的建立会不会对防火产生一些隐患?这个我也没有具体研究过,提出这两点。


另外想请教周老师,去年有一个观点特别流行,中国新的盛世来了,库布齐罗布泊雨量都开始恢复了,好像中国又进入一个新的所谓的盛唐盛世,天都在帮中国的感觉。我们今天种很多树,几百户几万亩几十亩,其实往往都没有自然界的,比如几年的雨水丰饶带来的多,包括现在罗布泊很多干涸的湖都有水了,自然的力量非常的强大,往往自然的十几年时间可能比我们做的成效或者说力量大很多。就这个问题跟周老师探讨一下,谢谢。

 

周轶君: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我们当时观测的滇金丝猴,这一片地方有六十多只,里面有十几个家庭,它们确实是分成家庭的,有的确实会发现你刚才说的串门的现象,比如说这只母猴原来是跟着家庭的,它跑到跟那个家庭的公猴去交配了,会有这种状况,然后会打架,打得很狠,确实是有这样的现象,所以他们不是一个完全只有单一公猴的状况。


第二,您说的防火的问题,这个问题我还真的很抱歉,当时没有问到这样一个问题,但是他们主要的工作目标是廊道的修复,防火的问题哪位在座知道的可以补充一下。还有一件事情,我当时问了一个问题,我说就算你修复了廊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猴子一定按你修复的路线走,它如果不按你这个路线走呢,他们说的确会产生这种可能性,就不往这走,但是他说目前来看,他们种的那一片18年的华山松,的确有猴子开始在里面探索了,给他们一些信心,觉得有可能要这样去做这件事情,只能这么说,我们希望事情有可能会发生。至于您说的那个问题是,所以又刮刮沙尘暴,大家又清醒一点。这个跨度就有点大了,因为自然现象如何去解释,然后如何去认知,当然我们觉得自然条件自身的变化比我们人为种植的力量要大得多,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我记得张弓当时给我看的卫星图的变化,包括他也跟我讲了在历史上的水草的变化等等,可以看得到,我们在大自然面前就是不堪一击的,你种那么多,可能忽然来一个什么变化我们都不知道,但人能做的是什么,你只能一点点做。


凹凸镜DOC:好,最后一个问题。

 

观众4:首先表达一下喜欢,两位都是我关注列表里的。然后我的问题是,之前也参加过蚂蚁森林组织的保护地的一个探访,以及这一次跟周老师有一个特别大的相同的感受,没有参加过这两次探访,跟现在参加过之后,我看生态问题完全是不一样的视角,自己也会不知不觉地去关注很多相关的问题。我当时接触到的巡护员,也是有由猎人或者农民,然后转变成巡护员,也可能是因为像保护地还有生态林的建设,使当地的居民就获得了一些更多的不同选择的就业机会。像下午分享的梁大哥,他也是有相同的经历。片子里面的四川大熊猫巡护员,他从一个猎人看到大熊猫,就是一块金元宝,然后到给您分享那个照片的时候,眼睛里其实很温和的。我想问一下您在当时跟他接触的时候,了解他这种转变,是怎样的感受,以及我觉得也是一种认知上的转变,您觉得对当地居民的这种认知、教育,使其转变在整个环节中是怎样的一个重要性?

 

周轶君:他还有一个政策的问题,他知道这个打击力度很大,一边是巡护有一定的收入,另外因为这个地方的气候状态很自然,非常好,他们就会就养蜜蜂,采蜂蜜,也可以卖钱,我到现在还会经常跟他买蜂蜜,他会寄给我,这也是他们一部分的收入。所以就很明显,你要捕猎野生动物就会有重罚,你来参加保护你就会有收益,你会怎么选?人除了自己对于自然的认知,还有一个激励机制和惩罚机制,他自然会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对他们更好。包括云龙那个地方,之前是砍伐,因为人要放牧,卖牛卖羊这些收入高得多,他们认识不到森林对他们有什么用。到后来其实是禁牧,等于是政策禁牧,你参加种树会有收入,是这么一个过程。后来他们的转变,说给子孙要留一些东西,人在面对他下一代的时候,他真的会那么想,他觉得以前做的事情挺可耻的,就像我们讲很多有孩子的人过马路的时候闯红灯的几率会少一点,因为小孩会看,你会希望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点。所以当他们考虑到下一代的时候,他的确会觉得我过去做的事情可能是不对的。

 

凹凸镜DOC:所以可持续的公益才能够更长久,也感谢周导,感谢蚂蚁森林的分享。

 

周轶君:谢谢大家。




主持人:刚才张老师有提到说,可持续的公益才是值得一直坚持去做的,然后也有提到说其实周老师跟蚂蚁森林的缘分已经有两年了,最后,蚂蚁森林这边的工作人员会跟大家简单再聊一聊。

 

王晓晶:大家好。我是王晓晶,大家叫我Summer,我是蚂蚁森林的品牌这边的一个工作人员。


我们最早想到去做这个片子,找到轶君老师,是我们在做森林的这几年,一直觉得森林像一双眼睛,或者说像一座桥,通过这个桥让大家看到了远方,同时链接起来远方和自己的关系。可能最开始是一个无意之举,但是后来我们也没有想到,到今天我们有6.5亿的人和我们一起在做这件事情,来看到这件事情,但当我们越往前走的时候,就像张弓讲的,越是心生敬畏的感觉,愈加让我们觉得不管是对于环境问题的关注,还是对于荒漠化的治理等等,它其实都是一个非常系统的问题,且它不是在单纯地解决某一个单点的问题,它是一个人和自然如何共生的状态。所以在这种状态下,我们更加迫切的希望能够让更多的人去看,去理解,在心中思考这件事情,而这个时候除了蚂蚁森林现在在做的事情,影像的力量,纪录片的力量,和更多同样在这些领域里边思考的非常多的这样的专家,也会成为我们非常自然的同行者。


像轶君老师,我们在找她之前,我们对她非常的敬佩,她在做记者的时候,包括后来写书等等,我觉得她在这个节奏很快和比较纷乱的世事里面,非常安静的做自己坚持的事情,是非常让我们敬佩的,所以请轶君老师来,让她牵引我们,从她的视角去看人和自然和谐共生的命题,是我们做这个事情的一个初心。当我刚才听到几位媒体朋友说,确实是你走近了的时候,会感觉到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也发生了变化,我感觉到这个的意义所在,慢慢的跟大家去分享和展开这一段可以引领我们、可以和大家一起去看到更多、去感知到更多、去更加敬畏和尊重自然、和自然和谐共生的这样一条路。

 

周轶君:我补充一句,这不是蚂蚁森林给我的一个命题作文,当时跟我们讲希望我们能拍这个片子的时候,还跟我们强调了,“没有什么要求,没有要你们说我们好”,或者“也不要露出蚂蚁森林”。我当时也是想,我只是及由这件事情,自己也想了解一下这个命题,碳汇、气候变暖、种树这些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经常知道一件事情是一个个点,很少会去想这个点串起来线,整个逻辑是什么,就是这么一个经历。但是我发现在这个过程当中,蚂蚁森林是绕不过去的,因为的确全世界只有这么一个,所有的用户体验是完整的,在中国大家能够接受在手机上操作所有的事情,接受这种对于生活方式的嵌入,所以才可能成就这么一件事情。所以我也想说一下,这不是命题作文,但是恰好让大家看见了。

 

王晓晶:当时跟轶君老师也讲,我们想有人能够去引领我们做更好的思考,我觉得这个才是初衷,谢谢。







采访/整理:张劳动

编辑:裴嫣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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