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淇是第一人选，不希望拍部女性电影去煽动性别对立"

► 文 观察者网 严珊珊

第一次执导长片，就入围金爵奖主竞赛单元，拿下微博电影之夜“年度期待影片”；第一次拍女性题材电影，就让剧本阶段第一人选舒淇答应演岭南农妇……1994年出生的导演陈仕忠没有辜负这份幸运，《寻她》带来了惊喜。

6月14日傍晚，上海雨后初霁，电影《寻她》——这个发生在南方蔗村雨季的故事——在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首次和观众见面，首映场不少观众被故事打动，红了眼眶，更早前的媒体场则有同行感叹，“剧本真扎实啊”。

14日晚，《寻她》导演兼编剧陈仕忠和首次出演当代乡村女性的主演舒淇接受了观察者网采访。关于女性主义、农村题材、方言对白，他们谈了谈自己的想法。

《寻她》的故事发生在广东农村，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即将临盆的陈凤娣（舒淇 饰）和林申（郎月婷 饰）因种种原因相聚在废弃已久的村卫生所，两人各自迎来了女儿的诞生，但卫生所的倒塌打断了新生命到来的喜悦，两个女孩，陈凤娣只救回了一个，从此走上寻她之旅……“她”既是女主生死未卜的女儿，也是女主要找寻的自我。

“写剧本时，舒淇就是第一人选”

首次执掌长片，就挑战了市场表现不易打开局面的女性题材和农村题材，陈仕忠给的理由很简单，这是自己最熟悉的环境和人物。

“首先我是农村人，我现在还有一大部分时间是在村子里面生活，这是最贴近我生活的，所以肯定是我最本能的选择。第二，最近这两年有很多关于女性的论坛、文章和电影，我觉得都很好很珍贵，但相对来说，乡村女性会缺席一些，我希望能有成功、鲜明、饱满、有情感、有力量的乡村女性角色，加入到女性讨论版图里。”

在陈仕忠看来，城市和乡村的人物没有那么大的差别，生活经验告诉他，“并不是乡村人物就得瘦瘦干干、沉默寡言”，“我在乡村看到各式各样非常鲜明的人物形象，所以我没有着重去想陈凤娣是一个乡村女性，她就是一个女性”。

故事想好了，把撑起整个故事的角色交给谁，陈仕忠没有纠结。他坦言，写剧本时，笔下的陈凤娣对应的就是舒淇的脸，“没想过第二个人选，脑补的就是淇姐的脸，能感受到她的生命力、情感的真挚以及能量”。

最终如愿请来舒淇，初出茅庐的陈仕忠感谢制片人顿河的帮助，后者是《让子弹飞》的宣传总监，制片过《送我上青云》《平原上的摩西》《一帆风顺》，这位资深制片人将剧本递给了舒淇。

但舒淇一开始并未答应出演该片。她发现大量外景拍摄需要在农村甘蔗地完成，由于自己的皮肤暴晒后容易过敏，担心上镜状态不符合要求的她不敢贸然答应出演，但随后收到了顿河发来的陈仕忠5分钟短片作品。

小伙子独特的镜头语言引起了舒淇的兴趣。她转念一想，还没有和这么年轻的导演合作过，不妨一试，也许能有不同于以往的呈现。

短片成了陈仕忠打动舒淇的关键，他因此感叹：“从这个意义上看，短片确实是长片的‘敲门砖’，但从创作的角度出发，我不会这么下定义，拍短片并不是为了给拍长片当跳板，也不是说拍了长片以后就不会再回去拍短片。它们本身就是两种不同的题材。”

“如果遇到的是一个精简有力、非常迅猛的故事，它当然适合做成短片。没有必要说你已经拍过长片了，再拍短片就‘掉价’，硬生生把短片剧本拉成长片，不合适，观众也会很难受。”说话轻声慢气的陈仕忠阐述起自己的创作观点来，语气显得格外坚定。

舒淇：现在的农村已经不一样了

对于导演的认定，第一次出演当代农村女性的舒淇透露，这对她是一个新的尝试，为了向角色靠近，她和导演都在努力。

在大银幕和红毯总能带来惊艳时刻的舒淇笑言，“我觉得我本身还是挺时尚的”，所以自己跟导演见面时，俩人一直在造型、形象方向上纠结，“我会思考大众认可的卖甘蔗或者农村人是不是有一个既定的形象，后来他（陈仕忠）给了我一些参考”。

舒淇回忆，陈仕忠将做好的社会调查报告递给她，还给她看当代农民的影片，其中一个片段让她印象深刻。

6月14日，舒淇参加上海国际电影节《寻她》媒体见面会

“我发现有一个卖甘蔗的农民，特别时尚，梳着一个油头，很利落，很洒脱，这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就让我觉得特别好玩。但抓这种感觉还是有难度。形象要怎样跟凤娣这样一个女性结合，我自己想了很多方向。我的想法跟导演的想法存在一点差距，我们在现场的拉锯也是挺精彩的。”

在广东惠州开拍前，舒淇特地去当地走了一圈，“我看到现在的农村都已经非常现代化了，我们拍的就是当下的农村生活，所以我并没有把它设定得那么偏僻，他们其实可以接收到很多关于城市的讯息。”

在以往的作品中，舒淇尝试过都市女性、知青、侠女，但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与塑造过的女性角色相比，陈凤娣的人物特质更加丰富。

不仅因为陈凤娣的多重角色——是母亲、女儿，也是妻子，更因为她面临的困境，舒淇用“特别苦”来形容这个角色。

“那种心里头的委屈，那种沉。现在很多女性也有这种感觉，好像强咬着牙在生活着。为了生活，要迁就上迁就下，被一种不能说出来的力量束缚，在心里头压得挺深。”

谈到陈凤娣身上的女性特质时，舒淇吐露了塑造角色时的难点，“另一方面要思考她怎么样去笑着面对生活”，因为仔细想想陈凤娣过得也不差，“在农村有一个这么爱你的老公，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儿，你的婆婆对你也不差，你在纠结什么？对吧。所以这个特别需要你去找那个点，找那个方向，怎么样去把自己给唤醒，这个过程很触动我的心。”

“希望粤语片不仅是港产片”

《寻她》令人印象深刻的，不仅是舒淇突破自我的表现、白客和张本煜意外贴合的形象，还有全片的粤语对白——所有主演亲自上阵用原声。

开拍前，即使有粤语功底的舒淇也感觉到了压力，白客、张本煜、郎月婷更是一番苦练。

但陈仕忠没准备在这点上妥协，很简单，故事发生在广东，在广东拍摄，“语言也是表演的手段之一，四位演员他们的气质有一些差异，希望能够用语言把大家的表演统一”。

“坚持用演员自己的声音去表演，在我看来是很正当的一件事情。别说是声音，替身基本上没有用，这也是对演员表演的一种尊重，他们的原声会更加精彩。”

舒淇对此也表示认同，“在惠州拍，当地说广东方言，所以必须要贴近现实面”。

她还讲述了一个小花絮：“惠州的口音很多，我第一次跟导演父母见面的时候，就发现特别可爱的一点：我的广东话，导演的广东话，他爸爸的广东话，他妈妈的广东话，都有自己的口音。这种不同的音调很可爱，带有农村的淳朴。”

有趣的是，导演真的安排自己的父亲在片中出演了陈凤娣的父亲。

除了符合故事，导演启用粤语对白还有更大的目标——希望粤语电影不仅有港产片。陈仕忠发现，这两年有很多西南官话、东北话、上海话的电影出现，他希望有更多的粤语电影加入到这个浪潮中，期待有更多的演员愿意冒险。

他也强调，现场表演时，“戏是第一标准，口音不是”，所以不会特意去抠口音，口音还有机会在录音棚里修正，到了现场都以“保戏”为主。

“看过剧本的女性朋友都劝我保留那场戏”

作为一部剧情向电影，《寻她》设置了很多悬念，这也是陈仕忠的创作核心。他告诉观察者网，在自己的观念里，“所有电影都是悬疑电影，你总得保留一个悬念，让观众能一直看下去”。

陈仕忠的创作理念是，写剧本时需要叙事动力，但也要给观众感受到“这是一个好看的电影，是一个有情节密度的电影”。

他透露，此次的创作经验让自己看到了以前忽略的东西。有一场戏，甘耀祖去给大女儿买凉鞋，女儿想要老虎鞋，甘耀祖和鞋店老板却塞给她更“像女孩”的蝴蝶结鞋，老板还让甘耀祖买了块红布，叮嘱他枕在大女儿枕头下，可以生儿子。

电影里，陈凤娣发现后，告诉大女儿：“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鞋子，你可以换回来，我不需要你为我们的家庭带来好运，你只要按照你的心意去生活就好了。”大女儿最终换回了老虎鞋，陈凤娣退掉了那块红布。

这场戏陈仕忠本来准备删掉，但看过剧本的女性朋友都劝他保留，“因为她们真的好希望自己的童年，可以换回那双自己曾经想要的鞋子，也希望有一个那样的母亲告诉她，家庭不需要你带来好运，做你自己就好了”。

说到这里，陈仕忠很触动：“我才知道这个东西对于女性来说原来那么珍贵，因为我小时候，我不缺失这个东西”。

但陈仕忠也表示，他不希望拍一个女性电影去煽动男女的对立。“我希望有更多的男性去理解女性的困境，然后去支持她，付出行动地去支持她。所以我需要甘耀祖最后出现，去陪伴他的妻子。我希望更多男性可以去看这个电影。我也试图从创作者的角度理解女性，说她们不敢说的话，做她们不敢做的事，希望所有观看电影的观众，不论男女，大家都能收获希望和力量。”

对于部分观影者提出的疑惑，比如大结局的开放式是否美化现实，林申“道德绑架”陈凤娣时突然说出的细节是否显得突兀，还需要等待全国公映时观众来鉴别。

《寻她》是本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入围主竞赛单元的12部影片之一，也是入选主竞赛单元的3部中国电影之一。奖项将于6月17日晚在上海大剧院举行的金爵奖颁奖典礼上揭晓。

来源|观察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