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医凭啥排前五？医学院里的“奇葩”是怎样形成的？

坊间议论的“专科特色过强”，恰恰是首医的“那一条新路”。

在“医学界”发布的“2023中国医学院校综合实力排行榜”上，有一所排名前五的医学院，引发了业内热议。

有的人说，其他上榜医学院及排名大都符合社会观感，但得排除该校，“怎么这么靠前？”有人则表示，该校近些年发展很快、实至名归，要用发展的眼光看。

它就是首都医科大学。

“中国医学院校综合实力排行榜”至今已连续发布8届。首医与中山大学中山医学院、浙江大学医学院、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四川大学华西医学中心、中南大学湘雅医学院等，组成稳定的第二梯队，历年来在第五到第十名间更迭。首医在这一方阵里是最年轻的，也是排行榜前十名里唯一一所在新中国成立后开办的院校。

迄今，首医已建校63年。其临床医学和护理学两个学科在公开的第四轮全国学科评估中排名进入A类，居独立医科大学之首。然而，“要为首医正名”“首医到底怎么样”等话题，仍频繁见诸社交媒体。“奇葩一样的存在”，在某问答平台，有网友如是评述首医在我国医学院校中的地位，并获得高赞。

“走一条新路”是首医的建校背景，也是其刻在骨子里的办校指导思想。

1960年代前后，中国高等院校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从1957年的229所，突增至1960年的1289所，到1963年又减至407所。首医就诞生于此次办校热潮中。1960年春，北京市委为加强北京市医疗卫生事业建设，决定建立北京第二医学院。这个“北二医”，就是首医的前身。当时，北京已经有了两所建校40多年的全国重点高等医学院校——中国医科大学（现北京协和医学院）与北京医学院（现北京大学医学部）。

北二医筹备之初，北京市委及相关领导提出多方面明确要求，包括“当年秋季开学，在自己的校舍、由自己的教师、用自己的教材进行教学”，以及“要走一条新路，不设附属医院，充分利用北京市的几家大医院进行临床教学。这些医院的实际条件比附属医院好。”

这在当时算得上“第一个吃螃蟹的”。《试论吴阶平创建首都医科大学临床教学体系的实践》（以下简称《实践》）一文称：“国内外的医学院校大多数都有附属医院。北京市委提出北二医临床教学要效仿莫斯科第二医学院，因为它是利用教学医院形式进行临床教学的，而在国内这还没有先例。”

在1960年代，附属医院多指“直属附属”，与医学院是上下级关系，而教学医院就是“伙伴关系”。一般，附属医院都是教学医院，反之未必。根据《实践》一文，北二医的学校领导和老师也担心这种形式，“医院党政不由医学院统一领导，在医疗、教学、科研的工作矛盾中，教学就会被挤掉，人才培养质量就不能保证。”

在这种情况下，北京市的大力支持就成为一种保障，推动了市属系统医院与北二医的整合。首批5所医院被陆续划为北二医的教学医院，分别是如今的北京宣武、友谊、朝阳、同仁和天坛医院。北京同仁医院是其中资历最老的，始建于1886年。

北二医与这5所医院虽然自负人财物管理，却在各个维度“强绑定”。比如，医学院建设初期最突出的困难是缺少教学用房、学生宿舍。各个医院共同努力，包圆了进入临床教学阶段学生的吃、住、学习。这在彼时全国医学院校直属医院中都属创举。

5所医院各有各的节奏，但鲜有临床教学经验。原北京市卫生局领导支持、成立了“北京第二医学院临床教学委员会”。委员会由5所医院和北二医的党政主要领导组成，共同研究和决定教育教学工作中的重要问题。委员会提出教学医院必须执行北二医主导的“五统一”，包括教学计划、教学大纲、教材统一，全院性教学规章制度、校历、奖惩制度的统一，全年教学工作计划的统一，学籍管理、毕业生分配的统一，教师教学职称晋升的统一。同时，教学管理施行院系合一，医院院长兼任院校系主任，各医院设立教学办公室，协助院长检查日常教学工作；各科室成立课程教研组，指定专人担任教学秘书。

各医院著名专家，如呼吸病学家翁心植院士、中国儿童血液肿瘤学开创者胡亚美院士、中国小儿外科之父张金哲院士等，都会给医学生和年轻医生授课。北二医院长、双料院士吴阶平承担了3所教学医院泌尿外科学的教学任务。各医院教师之间形成互相听课学习的风气。吴阶平还倡导、推行基础医学教师去临床工作，自己每周定期参加友谊医院泌尿外科的医疗、科研实践。由此一来，既解决基础医学教师理论脱离实际的不足，又提高了临床医师有关学科的基础理论水平，为学科建设奠定基础。

鼓励进入临床，也反映在具体教学任务中。北二医首届1960级招生规模超500人。为保证教学质量，该级学生被分流，60级甲班当年去医院，60级乙班第二年下临床。鼓励学生早期接触临床的做法沿袭至今。《医学教育管理》2022年文章显示，首医基础医学院在大一上学期时，就会安排学生完成临床参观。

《实践》一文指出，北二医临床教学管理的指导思路清晰、运行管理高效统一，学校对教学医院的管理体系框架基本建立，“探索和创建了广泛利用社会卫生资源为高等医学教育服务的新模式。”有业内人士透露，这一模式从根子上是吴阶平院士按照协和模式创办的具有中国特色的医学院。

1981年，北二医21岁。同年11月26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颁布我国《首批博士和硕士学位授予单位及其学科、专业和指导教师名单》。北二医榜上有名，共获批内科学、外科学和眼科学共3个博士点，获批数量居全国第51位，优于一些创办于1910年代的医学院校。

1986年8月，北二医更名为首都医学院，被列入北京市属重点院校名单。1994年2月5日，该校正式更名为首都医科大学。在此之前，北京市委和市政府批准，把市属7所三甲医院命名为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非直属附属）。除首批的友谊、朝阳、同仁和天坛，新增北京安贞医院、北京儿童医院和北京口腔医院。宣武医院则于1971年12月被确定为北二医附属医院，医疗行政、业务工作由北京市卫生局管理。

“按照直属附属医院标准建设非直属附属医院”——按照《实践》一文，这成为首医在新一阶段的建设目标。

在此过程中，首医突出强调非直属附属医院同样是医学院校的组成部分，要强化全员教学意识。学校加强了“首都医科大学临床教育委员会”的职能，各教学医院从建校初期的临床医学系向临床学院的管理体制过渡。

学校还以重点学科牵头，横向联合首医各附属医院的相同学科，充分利用临床著名专家、先进医疗设备等，进行资源整合。在北京市的统筹、布局下，这样的联动早有先例。为解决颅脑患者住院难、手术难问题，1982年4月，经国家计委（发改委前身）、北京市委共同决定，原北京宣武医院院长王忠诚及神经外科医护共75人，自宣武医院迁至在建的北京天坛医院。“没有神经外科就没有天坛医院，神经外科是天坛医院最大的特色。”北京天坛医院原党委书记石金祥口述《北京天坛医院筹建始末》中说道。

截至本文发布，据首医官网信息，该校有临床医学院22所，其中20所是附属医院，仅宣武医院一家为直属附属。有评论称，北京市属医院但凡是个三甲，就是首医的，其本质是北京市属医疗资源联合体，具有集群优势。部分首医学子在社交平台发帖称，该校导师人数是学生的七倍。

在这样一个体量巨大、派系繁杂的系统中，首医的名声似乎落后于实力，其和各附属医院的关系被坊间视为“倒置了”。相关评论包括“临床医学院强，校本部弱”“将军（首医）管辖元帅（首医附属医院）。”

这种观感或源于附属医院光芒过分闪耀。在复旦大学医院管理研究所发布的“2021年度中国医院排行榜”上，首医系医院有24个和25个临床专科，进入专科综合排名和专科声誉榜前十。其中，北京天坛医院的神经外科、北京儿童医院的小儿外科及北京胸科医院的结核病，蝉联专科综合榜及声誉榜第一位。尤其是前二者，自复旦榜发布以来，连续13年稳居专科榜第一。

临床专科“实力无上限”时，各大附属医院的综合能力却不够吸睛。这也被认为是医学院的锅，因其综合实力不好、学科建设不行。首医系统有9家医院进入前述复旦版全国百强榜。排名最高的是天坛医院，居全国第26。

坊间认为首医“弱”，还可能和其“四非”现状有关。所谓“四非”，既非211、也非985，先后落选两轮“双一流”（世界一流大学/世界一流学科）建设名单。一般，“四非”大学被默认处于一本批次招生院校歧视链的低端。

“四非”并非首医不努力，而是总和评估标准差了那么一点点。事实上，该校早已在享受211政策加持。2016年1月，北京市政府政务网站“首都之窗”正式发布文件，称教育部、原国家卫计委和北京市三方共建首都医科大学。依据文件，北京市人民政府积极支持首医发展建设，在学校办学、学科建设、人才培养等多方面给予其与市属“211工程”院校同等的政策支持，加大对学校的经费保障力度，实现经费投入合理增长。

需要注意的是，坊间议论的“专科特色过强”，恰恰是首医的“那一条新路”。北京同仁医院在草创时，是开在崇文门内孝顺胡同的一家眼科诊所。北京宣武医院建成两年，即创建中国神经外科学首个研究机构北京市神经外科研究所。北京天坛医院最初规划是利用北京市崇文医院的基础，建一所拥有300张病床的颅脑外科专科医院。

根据《实践》一文，在建设非直属附属医院过程中，首医的目标之一，就是加强国家级及北京市级重点学科建设，分别以国家重点学科为基础建立首医大相关临床学院，以北京市重点学科为基础建立相关临床学系，这样既保持了医院特色学科的优势，又提高了各学科的水平。

若以学科论院校，首医经得起检验和褒奖。今年3月9日，ESI数据库公布数据显示，首医位居中国大陆入围657家机构排名的第32位，位居中国大陆独立医学院所第2位（共入围78个机构）。该校共有12个学科进入ESI学科全球前1%。其中，临床医学、药理学和毒理学位列ESI学科前1‰，神经科学与行为学、免疫学、生物学与生物化学、分子生物学与遗传学位列ESI学科前5‰。

据首医官网最新数据，该校与附属医院现共有院士5人；8个国家重点学科，2个国家重点（培育）学科；60个国家临床重点专科（含中医）；14个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重点（培育）学科。在中国医学科学院颁发的“2021年度中国医学院校科技量值”中，该校的综合能力位列全国第六，是独立医科大学中排名最高的。

对于“双一流”，首医也一直在争取。2017年，时任首医校长尚永丰在校内发言称，首医“必须要建设高水平研究型医科大学”“这是全体首医人的共同追求”。

在该次发言中，尚永丰提出一系列问题：比如，首医办学体系复杂，直属附属医院太少，影响高水平研究型建设的目标；需要在资金使用等方面有更大的自主权，用于师资队伍建设和学科建设；学术委员会里从事基础医学研究的人太少，大家公认的高水平教授不多；学校长远的发展规划受困于校园面积有限……

但首医正在努力。今年2月，北京市大兴区人民政府发布首医新校区（校本部）综合实施方案成果公示，新校区选址定于大兴区生物医药基地北拓区，用地面积约72.55公顷。预计首医校本部搬迁至京郊后，其用地问题可以得到很好的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