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入局、给BAT打工、税费改革，上影节议题十年变迁史

“未来影视公司都要给BAT打工。”

九年前的昨天（6月15日），于冬在上影节的论坛上说出惊人之语。近十年来，电影行业从热钱涌进到退潮，行业急速发展之时，头部影视公司大佬轮番在上影节贡献“金句”：

“部分影视公司铺张浪费吓退资本，未来一两年内可能有几千家影视公司倒闭。”

“不管你的服务费标准怎么制定，你比国家（电影专资）收得还多吗？”

“分线发行说了这么多年，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去做呢？”

一直以来，上海电影节的论坛主题与当年的产业发展密切相关，且发言氛围较为自由。在这里，大家会直观地了解到目前影视公司的困难，也听见他们对行业的真实呼吁，业内及大众对于行业的关注空前高涨。

上影节论坛与中国电影产业同期起伏。近十年过去，这些在上影节开幕论坛上热议的话题，是否还在映照当下？那些在上影节上发自肺腑的对产业改革的呼喊，在喧嚣过后，是否有所成效，真正落实到位？娱乐资本论（id：yulezibenlun）梳理了近十年上影节开幕论坛上影视大佬们的发言，试图从中看到影视行业的变迁与影视公司的沉浮。

资本入局十年：影视公司大起大落，市值涨十倍后蒸发千亿

“为什么热钱、游资离开了电影行业？因为投入产出比完全不符合市场规律。”今年上海电影节的开幕论坛上，王长田认为，电影行业的生态不健康，从创作到发行都在资本催熟产业的过程中涌现出问题，至今仍未解决。

资本与电影的话题，从十年前的上影节就开始讨论了。

2013年的上影节的“电影投融资论坛”上，博纳董事长于冬直言，国内拍电影融资渠道少，大多是游资和煤老板出钱。

两年后，中国电影总票房达到441亿，同比增长48.7%，成为全球第二大票房市场。那一年的上影节论坛上，无外乎两个关键词：资本和IP。

有媒体查阅WIND数据发现，当年电影与娱乐行业中，中国企业一共发生了125起并购，总金额高达927亿元，成为国内资本市场投资并购最为活跃的领域之一。

到了2016年的上影节，阿里影业举办的主题论坛特别直接：“电影与资本，相爱不相杀”。行业期待资本与电影可以良性合作，希望资本不是奔着挣快钱而来，影视行业也能借助资本进行工业化改革。彼时人们相信，这正是中国电影最好的时代，票房增长还能再持续五年。

然而热闹过后，资本对影视产业的催熟也带来乱象不断。2016年，《叶问3》背后最大投资方快鹿集团“开发出”投资回报高达10%的金融产品，打出10亿票房保底的旗号，最终爆出票房造假的丑闻。

“部分影视公司铺张浪费吓退资本，很多影视公司难以融资，未来一两年内可能有几千家影视公司倒闭。”2018年上海电影节上，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表示担忧。紧接着影视行业的“税务大地震”在当年下半年发生，热钱快速退出。

娱乐资本论（id：yulezibenlun）曾统计过中国影视公司2012年至2022年十年中每个月的市值变化，这里以其中有代表性的12家电影公司每年6月的市值为例，来看资本疯狂涌入和退潮的痕迹。

2014年，3家上市电影公司的市值平均值只有158亿，2014年跃升至242亿，一年增长50%。5家电影公司的总市值在2015年达到2583亿元的顶峰，平均值高达516亿，同期增幅高达113%，比起2012年的200亿直接涨了十倍。

2016-2018年，上市电影公司的总市值仍维持在2000亿以上的高位。2019年开始，电影公司的总市值断崖式下跌，一直到2022年一路走低至1272亿，距高点下降50.7%。其中曾以1366.9亿傲视群雄的万达影视，到2022年时市值蒸发1000亿。

上影节另一固定节目是各大影视公司发布片单“秀肌肉”，也是影视公司资金充足与否的证明之一。2016年，上影节期间宣布了不下200部电影片单，其中不少只有一张PPT。小娱在2017年统计时发现（上影节片单“开机率排行榜”：受限韩令冲击，超过20个项目被“消失”），2016年的公布的片单中只有40%的开机率，2017年上影节的片单也腰斩至130余部。

到了今年上影节，博纳公布了20部电影、5部剧集，百纳千成携手北京精彩、东方美之公布了三十多部影视项目。华谊虽然举办了电影之夜，但没有发布片单。

从今年6月最新的市值总额和平均值来看，影视公司在二级市场的表现有所回暖。在上影节前举办的第二十三届全国院线影片推介会上，160余部新片亮相，也预示着市场恢复的信号。但曾经期待电影与资本“相爱不相杀”的影视公司们，还是得从自身刮骨疗毒开始，才能让资本再度青睐。

“打工论”十年：影视公司和BAT到底谁在打工？

“未来影视公司都要给BAT打工”2014年的上影节开幕论坛上，于冬一语激起千层浪，“打工论”闻名至今。

在于冬发出这一言论的那年，阿里影业和爱奇艺相继成立，次年腾讯影业成立。票补大战之外，BAT似乎还想深入布局电影的全产业链，与传统影视公司“抢饭碗”。

一年后，上影节的论坛主题直面互联网与传统影视公司的关系：“电影新常态：互联网+与产业升级”。互联网不再是洪水猛兽，影视公司开始期待产业可以因此发生巨大变革，实现工业化。

在当年的论坛上，于冬承认，一开始认为互联网公司是可怕的，了解后才发现，互联网的入局可以重塑电影业的新生态，而电影公司要做的就是专注于内容产出：“从众筹融资、粉丝流量导入，再到电影营销，乃至在线售票，互联网公司已经搭建了一个完整的闭环，这当中只有内容创作是互联网做不了的。这是留给电影产业的生存空间。”

影业制作，平台买单。2015年上半年，电影版权价格上涨了3倍。大佬们当时预计，电影制作方通过版权收回的成本很快能与分账票房持平。

一直到2017年，阿里影业还在坚持自己只做水煤电这类的基础设施，不与传统影视公司竞争。淘票票可以显示制片方的事实票补，以及灯塔等电影数据透明化方向的努力，的确对影视产业的宣发起到积极的推动效果。而那时，阿里影业每年在淘票票的投入巨大，

在这个阶段，BAT反而在给影视公司打工。

到了2018年开幕论坛上，BAT向内容制作端发力的野心渐显。

阿里影业的CEO俞永福称，未来将加大对优质内容的投入。阿里影业也在当时悄悄成立了五大工作室，培养自己的编剧、导演和制片人。彼时腾讯影业旗下也有大梦、黑体、进化娱乐三大工作室，以及外围的卫星工作室。爱奇艺影业在2019年公布了名为“爱奇艺原创电影”的战略，从项目的孵化、成片到宣发上映都由爱奇艺影业全权主导。

如今，互联网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影片的出品方中。最新数据显示，2022年3月至2023年3月中，阿里影业共参与了26部电影的出品和发行。

BAT对于头部电影项目的发力也很明显。截至目前，2023年度票房前二十中共有14部国产电影，其中除了光线影业主控的《这么多年》和《深海》，其他的影片均由阿里影业、爱奇艺影业、猫眼微影、淘票票影视出品或联合出品。在本届上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影片入围的三部中国影片中，阿里影业就是《不虚此行》的第二出品方。

除了《这么多年》和《深海》，其他的影片均有互联网影业的出品或联合出品

影视公司和BAT到底谁在打工？如果从最新的业绩披露与财报数据来看，爱奇艺和腾讯视频去年都在降本增效之下才首次实现盈利，之前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成立之初，阿里影业的财报中，“互联网推广发行”的开销最大，2017年达到了11.87亿元，是前一年的两倍多。即使在疫情前的2019年，阿里影业仍亏损2.54亿元。

不过在阿里影业最新的年度财报中，销售及市场费用同比下降38%，其比例不再是总支出的第一位。影视寒冬之下，互联网公司也不再一味“烧钱”。

也许跟BAT一开始入局电影行业的愿景一样，互联网希望的是建立影视行业的基础设施，并且围绕电影这个核心产品建立新的行业生态，聚集更多用户，再通过衍生品销售和在线点播，将电影市场真正做大。

而在未来，曾经的“八大影视公司”是否有可能变成“三大影视公司”？在小娱看来，头部的电影公司仍然掌握内容制作的主动权，那就应该继续将内容优势发挥到极致，而互联网平台的基础设施建设是强项，可以与电影行业相辅相成，共同助力影视行业的发展。

行业改革十年：专资费、服务费、分线发行，大佬们的呼吁何时奏效？

影视大佬们往往在上影节上“不吐不快”，希望让产业上下游听见最真实的心声。

2021年6月12日，上影节开幕论坛上，于冬呼吁缓征三年5%的国家电影事业发展专项资金：“等年票房1000个亿的时候，行业恢复起来了，对影院也有更大的帮扶作用。”

在这次发声之前的2020年，除武汉地区外，其他各地5%的电影专资仅减免到了8月份，但实际情况是电影公司直到7月份才刚刚复工，相当于仅仅减免了一个月的专资，这对于损失惨重的电影产业起不到太大的扶持和帮助作用，尤其是作为制作方的电影公司最终也只能拿到2%左右。

今年5月，财政部、国家电影局再次发布公告免征国家电影事业发展专项资金，时间为5月1日至10月31日。这次免征期间电影院都已恢复正常影业，时间跨度覆盖了五一档、暑期档和国庆档三大票仓。于冬在接受采访时也说：“这次不是先征后返，而是直接减免，反哺了重要的制片端，所以这个政策对于今年的市场复苏是极大的利好和推动。”

2021年，于冬还“炮轰”购票平台，认为服务费收取过高，远超国家电影专资收取的5%：“不管你的服务费标准怎么制定，你比国家（电影专资）收得还多吗？专资用于发展影视产业，扶持重点影视片生产，回到电影行业了，服务费上哪儿去了？企业拿走了。”

万达影视集团总裁曾茂军也补充道，春节档的票房虽然提升，但观影总人次并未提升，而是票价更高了，其中涨的最快的就是服务费。

当时猫眼的大股东王长田正在现场，他先是回应光线只有投资，与经营无关，又指出“猫眼的服务费分成三份，不是全归猫眼，应该也是有给院线的”。

购票的服务费从2017年初开始被计入票房，费用在3-5元不等，不参与最后的票房分账。彼时，这笔费用被视为是“票房遮羞布”。当年的第一季度票房为144.6亿元，较前一年同期的144.96亿元略微下滑。有媒体根据当时76%互联网渠道购票率和每张3元的服务费计算，服务费贡献了9.32亿的票房。

当观众渐渐习惯在网络上购票并且接受服务费的存在时，片方却开始因为这接近每张电影票10%的费用心中添堵。

其实当时的较劲算是影视公司在危机之中、自救之下的无奈之举，开机率下降、备案数下滑的情况下，影视行业各环节都在节约成本，服务费也成了肉眼可见的靶子。

AI作图  by 娱乐资本论

这次的争论在次日有了一个暂时性的结果，博纳影业、猫眼娱乐、淘票票就票务平台服务费联合发表声明，澄清票务平台的服务费构成的确是由售票系统、院线、票务三方共同收取，票务平台为代收，并不会独吞。

今年上影节的开幕论坛上，王长田再次呼吁实行分线发行，给中小成本电影以机会，“这个事其实很简单，也说了很多年了，为什么不去做呢？”

回望2015年6月的上海电影节，上海电影、浙江时代电影、江苏幸福蓝海院线、四川省电影公司和河南奥斯卡电影院线宣布正式联手，发起成立“四海电影发行联盟”。在这半年前，万达影视联合大地影视、金逸影视、横店影视组成“五洲电影发行公司”。彼时，分线发行被视为院线的下一个改革方向，但十年过去，仍未能成为行业主流。

除此之外，王长田还希望重新调整票房分账比例、实行产业税收优惠、加快内容审查效率，而这些，又能何时兑现？

回望近十年的上海电影节的热议话题，一方面，我们窥见影视公司与行业经历的起起伏伏，从高速发展、资本催熟、到乱象频发，再到回归理性。另一方面，每年行业关注的话题都紧扣电影全产业链的细节，每一次讨论都是电影人希望能给产业带来正向改变的愿景，也是电影产业面向大众、面向管理层的一次公开发声，让电影产业与制度与舆论进行良性沟通。以史为镜，不断地质疑不合理性，肯定进步的同时也关注那些还未解决的困难，才能让电影业能朝着正确的方向一直行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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