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ity walk走红,又是中产陷阱?
City walk之风吹起,年轻人抛弃“特种兵”。
文|欧阳 弋曈
编辑|石灿
来源|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
封面来源|IC photo
在被同事普及City walk这个概念之前,栗子都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旅行方式有了一个新名字。
北京也好,重庆也好,她习惯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她在狭窄的胡同里不分东南西北地漫步,和几个小时前刚认识的新朋友一起远眺长江,在陌生的国家随意钻进一家其貌不扬的烘焙店,主打一个“寻找惊喜”,或许是拐角处碰到的一只小狗,是一杯好喝的咖啡,又或只是想在行走中放空自己。
在当下的互联网社区里,这种随性行走、感受城市风貌历史文化的旅游方式被称为“City walk”,直译为城市漫游。这个六月,当短视频平台上的营销号们开始接连发City walk相关视频,这种看起来很新潮的旅行方式才真正开始流行起来。
端午小长假刚刚结束,关于旅行的讨论仍在持续。
T3出行大数据显示,此次端午期间,最受年轻人追捧的旅行方式正是City walk。年轻人群体打车频次最高的场景为网红商圈、历史文化街区,如上海富民路、成都玉林路等,在这些历史文化积淀的街区,人们与城市产生了更深度的链接,追求“互动感、体验感、深度游”的City walk概念也由此走红。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种起源于英国伦敦的城市旅游方式并没有那么的随意和无目的。最开始,City walk指的是在讲述员的带领下,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行进,重点在于对该城市的历史、人文、景观等方面的深度体验。
可以看出,其核心为深度感受、重新理解,存在一定的认知门槛与地域限制,文化属性较强。
图源大众点评
2018年时,周乐就曾参加过一次City walk。那是由沈阳一家国际青年旅社组织的,她认识的一个姐姐从国外留学回来,在沈阳开了一家国际青年旅舍,想传播实践一些海外生活方式,便组织了这次City walk策划,周乐也参与其中。路线经过了张学良故居、和平饭店等地,整体呈现的是沈阳的民国风情,行走过程节奏舒适,周乐体验感很好,现在仍感慨着收获颇丰,更加深度地认识了这座城市。
“比如和平饭店,一般情况下你可能不会想走进去,因为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比较贵的大饭店,进去得消费,但那次才发现实际上它是可以观光的,里面有民国剧里一样的超大旋转楼梯,特别好看。”周乐回忆。接触这个概念较早,她对City walk有了一些“原教旨主义”的定义,也会发现,如今大家所讨论的City walk概念已经有所改变。
在中文互联网的语境下,人们对City walk所代表的旅行形式进行了新的理解建构,没有专业的讲述员,不需要那么多规划,不追求打卡,把方向交给城市的指点。
今年五月,周乐去了韩国旅游,一开始那两天还是进行了比较明确的路线规划,只是到后面她也觉得不用目的性太强,开始松弛的“躺平”式游玩,规划好的地方没去也就算了,只有心里一个大致方向,碰到并不网红的小店也会停下来感受和消费,在首尔的街巷里寻觅好吃的贝果和好喝的咖啡。“这时候就开始算现在人们定义的‘City walk’了。”周乐认为。
栗子在无意识中持续地践行着这种新概念的City walk,其随性程度,甚至旅行目的地都可以是由假期当日的票价决定。她此前两次去重庆旅游,探索这座城市的方式都是:“走,走到哪算哪。”她和当天才认识的重庆当地人在解放碑一直走、一直唠,和朋友在重庆街头走好几个小时,饿了就停下吃饭,甚至就在路边买上一个煎饼。
“走路是感受美好、放慢时间的最好方式,我很多时候甚至没有目的,不追求确定性,我想要惊喜。”栗子如此解释。
周乐认为,现在概念下City walk的走红源自人们对“目的性”的逆反:“工作生活中很难放松,总是带着目的性去完成一些事情,比如我旅行中逛一些店铺的时候,也会无形中给自己一些压力。City walk的‘无目的’就是噱头本身。”
City walk,为啥火了?
City walk概念在中文互联网上的流变,或许可以说是一种时代的选择,一种大众的需求选定了City walk这个概念,再进一步重塑它,说一句“中国人有自己的City walk”也不过分。
这种新的City walk概念,坚持了对城市风貌的深度感受以及行走的方式,但更彻底地放大了自由和随意性。
图源抖音App
疫情过后的报复性旅游潮已经在“淄博热”中得到宣泄,这座山东小城在上半年成为了绝对的热门旅游目的地,和“大学生特种兵”一起展现着被压抑了三年的旅行热情。在短视频平台,人们被各类打卡视频刷屏,紧张严肃的音乐里,年轻人用24个小时玩遍一座城市,特产食物和景点被压缩为“吃了”“看了”,任务式的行进路线近乎一次次短途奔袭。
大家齐聚在一座城市里,共享同质化的攻略和打卡路线,甚至带着不少压力,并不是能维持下去的一种出游模式。
City walk可以理解为对旅行本身的回归,在几个月的“高压旅游”轰炸下,越来越多人开始追求质量和深度,想以一种“成为当地人”的形式理解一座城市的过去和当下,毕竟时间不再紧迫,旅行的需求也不再那么急切,我们能以更松弛的姿态去感受生活。
一定程度上,特种兵式旅游是一种对现实的重复,人们在类似的攻略和打卡图鉴里找到一种陌生地域的可能性,去确定一种对未来的期待和旅行收益;而City walk则是传播一种想象,其不期而遇的模式传递着一种更具想象空间的不确定性。
简单来说,这更像是一次循环,在旅行方式选择的这端滑向了另一极。只是可惜已经到来的炎炎夏日,难免会阻碍大部分爱好者的walk步伐。
除了对陌生城市的深度游玩,City walk也有对所生活城市进行重新认知的层面。如上文中周乐所进行的沈阳城市漫游,这种城市徒步让她感觉自己重新和城市进行了连接,以一种更直接、更有趣的形式进一步了解了这座城市的文化底蕴。
项飙在《十三邀》里提到了“附近的消失”这一概念,在信息科技与市场经济飞速发展的过程中,事物之间的物理距离或许没变,但他们产生联系的方式发生了改变,我们关心宏大、抽象的宇宙和世界,关心细小琐碎的家庭生活和内心感受,而“附近”消失了,但它是宏大与微小之间的中间地带。
社区和城市的存在感逐渐削弱,人们习惯依靠科技去消弭现实中的距离,但当对距离的感受减弱,也便逐渐失去了对附近的感知。
从这个角度出发,City walk也是在呼唤一种对“附近”的重新关注,回归身处的城市,在行走中寻找内心与外部世界的缓冲地带。
但同时,诸多City walk相关内容的评论区里,也不乏认为概念包装过于中产小资的评论。
City walk走红的背后自然离不开平台的助推,2022年年初,小红书发布“十大生活趋势”,City walk就位列第五。截至目前,小红书相关笔记超过36万篇,抖音City walk话题的播放量达到1.4亿。
在携程、飞猪、马蜂窝等旅游平台上,City walk成为穷游爱好者与文艺青年的首选,在老城区的街角、天桥手艺人的表演与小众艺术展览中感受这座城市的历史、文化与温情。
在各大社交平台上,不仅有大量City walk的路线分享,还有专门的组织者发布相关活动,甚至有不少网友寻找“City walk搭子”,结伴漫游城市,共享一段旅途。不仅受到游客的关注,City walk也成为都市年轻人跳出“两点一线”的平面生活,与“附近”建立真实连接,感知“具体生活”的重要途径。
如此一来,City walk从诞生之初就代表了纯粹性与公益性,与传统的商业化旅游模式不同,既不需要复杂的装备,也不用做详尽的攻略,主打的就是随心所欲。不用怕浪费时,不会有人监督你的效率,在漫游的每一步中,都可以享有最小单位的充分自由。
在这个过程中,City walk将城市中的人文资源与自然遗产持续激活,地方政府也乐得推动文旅的融合与升级,不少城市已经将Citywalk列入了地方文旅规划方案,上海还专门开设了公交巴士组成的City walk专线。然而,若将City walk视为一种旅游产品,它的变现之路异常艰难,在小红书,不少用户将其称作“不花钱的快乐”。
从旅游市场的现状来看,City walk仍属于相对小众的活动,通常是一些小团体自主发起,盈利性不强,组织度较弱,并没有形成一定的规模和体系。
端午节过后,导游崔胜刚组织完第三场City walk,他告诉刺猬公社:“City walk想要做到差异化很难,所提供的服务无非就是路线设计与陪伴讲解,每孵化一次行程大概需要一个月左右,但定价不会超过百元。”对于旅游行业的从业者来说,City walk投入产出比较低,因此大多数人将其当作引流产品,用以吸引新用户,而City walk的盈利模式目前仍处于摸索状态。
或许City walk在旅游从业者眼中前途并不明朗,但平台与商家却注意到City walk背后不容忽视的消费潜力,他们借助大众点评、微博、小红书推出一系列线上与线下的协同活动来吸引消费者参与。
本地商家纷纷与微博、小红书等平台联合,通过达人种草引流、活动打卡等方式,将平台上的讨论热度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线下消费,而线下活动的体验和反馈又在线上平台引起新的讨论,完成商业上的闭环。
此时,有用户发现,如今的City walk与昔日的探店清单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它们精确地规划好每一个小吃街,每一家看似小众实则排队的“宝藏小店”。
随着颗粒度越来越精细的旅行规划,那些真正来自生活给予的体验,而非社交媒体上他人的分享则会越来越少。最终,City walk也难逃成为“网红打卡地”的命运。
City walk的随性自由使它与商业存在天然的冲突,但这也并非完全是一件坏事,对于特种兵旅行者来说,他们不喜欢毫无掌控感的旅行,日日旅有所得,才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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