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若是生在今天，恐怕都要直呼《赤壁赋》有句话写错了。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他大概想不到如今，越来越多原本无限制欣赏的自然美景正在转变为“仅付费可看”。近日，有博主拍视频反映，云南梅里雪山景区附近的214国道旁，新修建了高高的围墙，游客已经无法在公路边看到金沙江大拐弯的景观，必须购买门票前往景区观景台游览。
△214国道旁的围墙。/图源：网络视频
在景区附近道路上修围墙，防止路过游客偷窥，其实早已不是个例。今年五一假期前后，黄河壶口瀑布两侧砌围墙一事遭到游客吐槽。更早之前，新疆赛木里湖旁的连霍高速也围起了围栏，如果想一睹风景，就需要买门票进景区。
△赛木里湖风光。/图虫创意
更离奇的是，210县道就在赛里木湖景区之内，如果只是开车走县道过路，可以不买景区门票，但一旦被发现去湖边游玩，或仅仅是停车拍照，都将面临罚款。
随着部分景区修围墙事件的发酵，青海湖环湖360公里围上铁丝网的事情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有游客表示，此前任一条路都能通到湖边，但现在只保留了二郎剑景区和仙女湖景区两条路。青海湖相关工作人员则回应称，这些围栏已经存在多年，之前部分牧民为招揽游客而私自打开通道，游客车辆容易碾压草场造成生态破坏。因此，这类旅游乱象曝光后，2022年当地政府开始了整治工作，希望加强青海湖周边环境保护。
△青海湖周边的围栏及警示。/游客视频截图
然而，围栏显然也不是那个能一劳永逸的好办法。正如网友质疑，超长超高的围栏一是维护成本过高，二来上面铁丝也有可能对野生动物造成伤害。像在2016年，就有媒体报道过因铁丝网太高，7只普氏原羚被挂住致死的新闻。如果说青海湖围栏的争议点在于人与环境的矛盾，那么在公路边上还要砌围墙遮挡视线，的确难逃“收费观景”之嫌。比如在黄河壶口瀑布沿途公路上，原本地势较高，适合观景，不少人在此拍拍照就算作观光了，但今年4月底，有网友发现这里也堆砌上了围墙。
△壶口瀑布旁公路上的标识。/图源：黄河壶口瀑布旅游区官网
对此，壶口瀑布两侧的陕西宜川县和山西吉县给出了不同说法。陕西黄河壶口风景名胜区管理局发布声明，表示该路东侧是悬崖，西侧断崖容易落石，建围墙是出于安全考虑。“若游客和车辆在该路段逗留，不仅面临被落石砸伤的危险，还易阻碍交通，引发交通事故。”而山西吉县文旅局的工作人员则回应称，建围挡是因为景区内部正在施工，等停车场建好了会拆除。但有媒体向陕西当地交通运输局确认，延壶公路景区这段路归壶口景区管理局管理，建围墙属景区单方面的行为。不远处的围栏就是透明的，偏偏只有原本看得到瀑布的地方修了高墙，购买100元的门票才能看瀑布。难怪网友们不买账：“如果仅仅是安全问题，那么围栏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砌一堵密不透风的高墙？”
△网友调侃壶口瀑布周边的铁皮。/今日头条截图
而梅里雪山修建围墙的理由就直白多了。德钦县文旅局工作人员称，为了扶持村民，当地委托开发公司经营和维护景区，公司则对村民进行“旅游反哺”，定期发放资金。“随着旅游环境日益发展，景点可能会慢慢取消围挡，将来游客或无须前往观景平台付费即可赏景。”这番说辞听起来还算合理，但“慢慢”要等多久还是个未知数。何况，自然风景及国道并不是独属于当地人所有，而是属于国家和人民，圈地收费原本就无正当性。不少景区配套设施不足，仅仅坐收门票，依赖自然资源就能赚钱，这何尝不是一种“资源陷阱”？
△被围墙遮挡之前，214国道边可见金沙江大拐弯。/图虫创意
正如网友的犀利评价：“不做吃喝住行的配套服务，不办特色活动引人气，不卖本地特色农产品或文创，反倒看上了收门票这仨瓜俩枣。明明家里有金山，却把金山围起来收门票？”说到底，国内多数城市的旅游产业链尚不完善，面对有限的发展路径，又要兼顾自然资源的保护，当地景区依赖“门票经济”创收是最直接快速的办法，却并不是简单粗暴修围挡的理由。即使出于环保角度，保护生态与是否用围墙阻拦游客，也并无直接联系。像在澳大利亚，由于气候变化等诸多原因，大堡礁等著名景点正面临大面积的珊瑚礁退化，景区需要肩负保护珊瑚礁的责任，也需要考虑到游客急需“最后看几眼珊瑚礁”的需求。因此，景区折中向每一名游客收取6.5澳元的环境管理费（约合人民币32元），同时当地管理局还推出了环保旅游指南，鼓励游客选择入住采用清洁能源的度假区和低碳的出行方式。
△澳大利亚大堡礁。/pexels
保护自然景观，绝不是仅有将自然关进笼子里这一个办法。
收门票能赚多少钱？以山西壶口瀑布旅游区为例，2021年全年接待游客109.56万人次，门票收入6376.56万元，今年仅五一假期就接待游客11.07万人次，门票收入745万元。这的确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黄河壶口瀑布。/图虫创意
而且，若是把售票处修在距离景观更远的地方，还能扩大景区范围，设置大巴、缆车等收费项目，动辄人均上百元，利润少不了。有网友分析，建设收费景区之所以常见，是因为这样做收益到账更快。承包给开发公司，当地可以马上收到相关费用，企业也可以凭景区未来收益去贷款。而如果不把景点围起来，就需要先投入管理和宣传成本，再凭客流量吸引投资，慢慢发展周边服务。临汾市公布的数据显示，今年五一假期，其A级景区门票收入2320.78万元，带动消费11.8亿元。门票收入看似可观，可相比游客带来的消费，它只是当地收入的一小部分。
△西湖游客。/图虫创意
事实证明，如果舍去门票，可能会吸引更多游客。杭州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西湖免费开放前的2002年，杭州旅游总人数为2757.98万人次，旅游总收入为294亿元；到疫情前的2019年，游客则为20813.7万人次，旅游收入4005亿元，都增长了十倍左右。巨大的客流量，带动了当地旅游业的繁荣和服务业的发展。反观一些景区，想方设法地试图从游客兜里掏出门票钱，可能得不偿失。近日一名博主表示，他沿307省道自驾游，途经云南省某景区时，景区要求他购买70元门票。经过反复协商，他需要签一份承诺书，预购一张门票，一小时内离开景区，门票钱才能退回来。假如门票免费，这样的游客自驾途中也许会在当地多转一转，甚至产生一些消费，但当不付门票就不能逗留时，这种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路过也要交门票，并不合理。/《非常律师禹英禑》
而在公路边修围墙，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公路的旅游价值。如果著名的自驾路线被遮挡了视野，看不到风景，被劝退的游客恐怕要多于愿意花门票钱的游客，对当地经济并无益处。一名旅游管理专业的旅游爱好者对九行表示：“这种行为会让人反感这个地方，结果可能是景区‘吃住行游购娱’六大要素一个都没捞着。”圈地收费就算了，还要修围墙防偷窥，难免让游客觉得景区太过小气，很容易激起他们的反骨。“既然你不让偷窥，那我偏不参观。”人们原本就苦收费景点久矣，正因此，在社交平台上，那些关于景区围墙的讨论里，永远不乏“小众平替”的风景地分享。
△在酒店阳台看雪山，比观景台上的风景更好。/小红书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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