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饭碗女人,和她们背后的失业男
上次我们发了一篇文章(点击阅读“我老公,最落魄的清华毕业生”),作者从妻子视角讲述她那位曾经是天之骄子的丈夫,人到中年如何与“落魄”达成和解,最终全家人一致愉快地接受了自己和孩子都是普通人的现实。
一位朋友读过之后找到我,说就这种“精英老公中年翻车”的事迹,在她身边圈子里简直不要太常见。都是同款的失业老公,同款的兜底老婆,不同的却是——
我发现我好几位女性朋友,她们的丈夫,现在都在隐性失业中。这些女人,她们自己分别是国企高管、高校女教授、银行高管、官媒编辑部主任,基本上饭碗都比较铁,每个人都是年收入50万以上响当当的金领一族,生活在权贵、精英、高学历知识分子云集的帝都。
对,这样优秀的女性,背后是一批失业的丈夫,和未独立的孩子。
不回顾我还没发现,在和她们的交流中,对方的话题经常是诉苦:失业的丈夫如何“性格烂透了”,“行为简直难以理解”,“冷漠低情商到极致”,“超级自私”……
但是,丈夫们是怎么想的呢?
能配得上这些金领妻子的丈夫,当年哪个不是学历、收入高过妻子的人杰?一个靠真才实学在北京生存下来的人,不会简单。
但现在他们真的,失业了。为什么失业,面对妻子的“忍辱负重”,他们的真实想法又是什么?不说不知道,说了真是高清显影了一把男人这种生物。
一号选手丈夫的智商毋庸置疑,他能在失业期间自己做一款炒股用的计算程序,来支撑他对综合数据的判断。咋失业的呢?原是从中科院辞职后,去大厂做到年近50,基本没有升职的可能性,技术又慢慢过时,疫情期间被优化了。
失业的事,他没瞒着家人,妻子也接受。反正老婆当教授的工资以及现有积蓄可以覆盖家用,大不了再多申请一些课题分给同行的丈夫做,赚一份劳务费,经济上还过得去。
不过很快,家里就出现了小摩擦:
失业在家后,丈夫一度接管了厨房,但他很不适应——要么不做菜,只煮饭;要么一做就只做一个菜,烧一大盆。女儿受不了,厨房便又返还给了妻子。
别的家务也没见他收拾得多利索,反倒是“先斩后奏”买了台跑步机,堆在不算大的客厅里。过了两天,又买了个几千块钱的扫地机器人,说实在不想擦地。又过了一阵子,说一个人在家好寂寞,搞来一只小猫,顺便配齐了猫砂猫抓挠版猫窝猫玩具。接下来,家里的东西只进不出,越堆越乱:按摩椅,吸尘器,血压计,榨汁机……拆快递拆到手酸。
期间久不见丈夫谈论股票,女主便知道一定是亏了。女儿的中考、公公的瘫痪等大事接踵而来,又让她身心俱疲。为了开源节流,女主就和丈夫商量:“要不我给你找学生,你给小学生补习数学吧,我周围同事的孩子一大把,你辅导数学又那么在行,咱女儿就是最好的例子。”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提议,竟给丈夫惹毛了:“我只教自家孩子,才不教别人家的孩子呢!”
女主委屈至极:自己没嫌弃丈夫失业,也和丈夫交过心,告诉他失业不是他的耻辱,而是社会的耻辱,可他还是不肯接受他眼里的“低端”工作。现在高端的合作项目不好找,疫情三年下来,高校的科研经费一下子砍了90%,她自己除了教书这点钱,科研的钱也没了,哪里还有心力给他找高端项目?
可妻子的委屈陈述不但没换来丈夫的共鸣,反而让他持续破防,怒吼道:
-你知道有多少男人羞于对家人说“我失业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是我对你最大的信任!
-但是,你现在这般对待我,强迫我接受一些我很不喜欢的工作,让我觉得不被尊重!
-我就算去带课,一个月能多赚几千块钱?能减少多少对家庭的拖累?又能增加我多少个人价值?你逼我去做那些工作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
他们冷战了三个月,我再次见到这位女主时,她说她发现了新的相处之道:他们不再是人生知己的模式,而是粉丝与偶像。妻子身为教授,必须扮演失业丈夫的粉丝,而且是非常无脑的那种粉丝,才能推动丈夫去做一些“低端”的事情。里面的原因她懒得再深究,反正既然这样做能让家庭和睦,那就这样做吧。
(电视剧《打开生活的正确方式》)
发现没:这类破防丈夫,就像是穿了高级定制的孔乙己长衫,价值驱动没有,就不会有行动。可惜他们的价值感来源又非常的虚荣、拙劣,如果此时家中有变故,妻子也失业,孩子无人抚养,丈夫去做那几千块的工作,势必价值感满满。可你要让他在不愁吃喝的情况下去做“配不上他能力”的“低端”工作,不好意思,他可不干。
在这个案例中,妻子做粉丝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生生为一个破防男人营造出了价值感,让他欣然接受,性情也回归平和自然。
别误会,我不鼓励这套,只是觉得有点可笑。
年轻时俩人都是老师,一个教物理,一个教英语。工资低,教物理的丈夫辞职下海做建材生意,头几年赚了些钱,雇了个小伙子看店铺。女主从教学一线考进教委当教研员,已升主任。这期间,丈夫不断把钱投入生意,可总不见回笼到家中,生意走下坡路也不管,店铺甩手给伙计,自己在家冬暖夏凉的炒股。女主也不计较,说,“至少他脾气好”。
一晃二十年,女主秉持着“鸡男人不如鸡自己”原则,家庭开支她一力承担,每个周末都在给学生补课赚外快,把自己鸡成了赚钱顾家两不误的女超人。
眼看着孩子要上大学了,房价见涨,女主打算换房,让丈夫拿点钱出来凑首付。一问,丈夫竟然没存款,连10万都拿不出!
女主感到不可思议,守了二十年的店铺到底干了些什么?再一查忽然发现,店里的伙计,老家楼房盖起来了,奔驰开起来了,一点也不像生意走下坡路的样子。逼他对账,原来钱都被伙计蚂蚁搬家,愚公移山的挪走了。东窗事发后,伙计直接走人,留下一地烂摊子。
卖老破小换新房这一招也不好使,因为他们现在住的房子,房本写得还是婆婆名,没法自由支配!
婆婆名下一共两套房产,那几年,眼看着房价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女主越来越慌,催着丈夫去跟婆婆谈谈给这套房产过户的事。丈夫却坚持不谈,说,这是我妈的房子,现在虽然给我们白住着,但以后,她爱给谁给谁!
女主没再多话,赶紧找娘家借钱买房,产权也不落在自己名下了,扭头写上了自己父母名字。住上新屋后,她彻底与不争气的丈夫两地分居,说分居的理由也干脆利落:“我们没共同财产,你住你妈家,我住我妈家,女儿住学校,你有什么意见!”
这位丈夫是怎么想的呢?老丈人和丈母娘出面找女婿谈房子的事,他这样回怼:“十年前我店铺就不赚钱了,年龄没到也领不了养老金,我弟弟姐姐接济过我,我已经亏欠他们良多,所以财产由大家分,分我多少就是多少!”
丈母娘发话了:“那你对你老婆就没亏欠,她养你养少了?她养了二十年的家,还比不过你阿姐阿弟一时的接济?你的意思是,老婆养家属于天经地义,兄弟姐妹相互接济就是恩重如山?”
丈夫沉默,他就是这个意思。他要还他兄弟姐妹的恩情,这一世就能还。老婆的恩情,这一世欠着,下辈子再还吧……你还能怎么滴?
此事不了了之,分居照旧。
发现没:这类老好人丈夫,
第一,喜欢慷妻儿之慨。苦死自己没关系,但绝不能苦别人,问题是他这个“自己”,是把老婆孩子涵盖进去的。他自己是有骨气了,完全不顾及娘儿俩的利益。这种看似“一身正气的好人”,实则毫无家庭责任感。所以妻子跟他分居,“我也不指望你了,行了吧?”
第二,半辈子躺平,好赖不分。如果他自己是饿死边缘,那他对生活的要求就是半个馒头。所以外人会觉得他很好,因为他好打发,他需求低啊。他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对他也别有任何要求。外人当然无所谓,乐得不管。但家里人就惨了,当妻子的不仅自己要受累养家,还不能要求他,除非自己也把生活水准降到半个馒头的地步,否则一开口就是不愉快。
这类人相对来说还比较木讷,就这房子,实在不行先过户,赶上这波房价上涨的东风以小换大,再按继承比例给阿姐阿弟现金补偿,这不也是个办法?但此人的榆木脑瓜想不到,或别人提点他也不愿做。
这个丈夫年轻时真是青年才俊,不同于一般去美国镀金的年轻人,家境贫困的他在九十年代末拿到名校的全额奖学金去留学,毕业后的合作甲方是美国的五角大楼……对,你没听错,是给美国的五角大楼当码农。但是,为了照顾自己的父母,他回到了北京,落户娶妻。
在我貌美如花的闺蜜眼里,她嫁的是一个英俊的、不折不扣的科学家,文科女表示自己相当崇拜理工男。
婚姻携手快二十年,买完房子车子后,日常家用自然分着花了,相当于AA。花着花着,花到了疫情三年,女主发现那个原本在公司争分夺秒的丈夫,最近一反常态的一直呆在家里,看起来“很忙”,但忙啥不知道。自己白天去上班时,他在睡;自己晚上要睡觉了,他在捣鼓电脑,还抽烟。女主很少进他烟雾缭绕的房间打扰,只是怕他累,每天主动做好饭。
反常一直持续到疫情过后,丈夫始终没再出过大门。
还是某天问了一句,丈夫才说,“换工作了”。可到底是个啥工作,依旧不清楚。女主不懂技术,只知道自己家里有大块头的机器,成天轰隆隆作响,丈夫的电脑永远是黑底屏幕闪着一堆彩色代码。
矛盾在过年的时候显现了:全家人的车票,女主买;孝敬爸妈的礼物,女主买;孝敬公婆的礼物,女主买;孩子的各种补习班费用,女主交……咦?怎么全是自己花钱呢?高潮爆发在婆家的家宴,丈夫竟然给他“不争气”的弟弟发了8888元“压岁”红包,女主五雷轰顶!自己孩子有红包吗?半毛没有。小叔子40多岁的人了,领8888元红包?
女主当即买票,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后来,她以谈判的口吻对丈夫说:“从今往后,你每月给我3000元家用,要求不过分吧,如果觉得不过分,请即刻转账。”当然,她一毛钱都没收到,正想继续加码,丈夫来了一句:我们离婚吧,我累了!
女主满腔愤懑生生憋了回去。想来人到中年还带个孩子,在帝都只有一套房,真要离了婚,房子分一分,谁也别想过好日子了。算了,还是得打感情牌,让丈夫从经济角度体会一个女人的不容易。然而丈夫再没回复,回家一看,人家在睡大觉。
女知识分子做不出揪着人家耳朵逼他上交家用这样低俗的事。次日,大家该干嘛干嘛,但只要提钱,丈夫就在微信玩消失。
一起生活那么多年,女主仿佛重新认识了她的丈夫。问我,他是情商低,还是人品差?
以上种种,后来经男方之口陈述,却又是另外一番叙事:“钱你愿意给就给,不给我会给;你赚了点钱人就飘了,强迫人家按照你的喜好做事。我弟弟困难从不开口问我要钱,我只是顾及他的面子,通过这种方式支持他8888元,又不是年年给,过分吗?工作上的事我不想说,说了你也不懂。如果夫妻之间车票、礼物的钱都开始计较,是谁先不讲情分?”
这些话,乍一听似乎说得过去,但问题就在于:自洽的解释千千万,可你最终的行为还是要合乎人之常情。目前,男方为家庭付钱的行动为零。而“为家庭付钱”这件事,不应以情绪不好、妻子不懂事这些个人主观感受为由拒绝——难道我看你不顺眼,我就不用为这个家庭负责了?
很明显,女主的丈夫,外强中干的大男子主义,绝不能把“道德制高点”让给妻子的,所以钱可以不给,理不能不占。你跟他明算账,他就跟你讲感情,你跟他讲感情,他就吃准了你舍不得感情,继续自私自利。到最后,你的务实对他来说就是不理解他,跟他过不去,以后还是别提钱的事儿了。
(电视剧《都挺好》)
发现没:这类“大男子主义”丈夫,缺钱,更缺面子。
上面的故事中,丈夫是技术人员,交际面窄,太远的社交关系他基本没有,太近的他没必要花力气维护,整个世界就剩下亲戚、老友,面子工程大撒币的情况就多发生在此处。妻子孩子虽然是最容易察觉他的窘境的,但不是他面子工程的辐射范围,毕竟在他“大男人”眼里,老婆说好听点是内人,说难听点相当于挂件。
这类丈夫,不要指望他一朝没钱落魄就自觉低下骄傲的头颅,不存在的。
这种婚姻离不离呢?离当然有成本;不离也有沉没成本,妻子不仅要继续负担他的物质,还得让他继续享有支配的权利,而他大概率会把妻子给他的脸,当作是他自己理所应当的待遇,一句话,你是你应该,我是我牛逼。
女性(或者再严谨点,这里说大部分女性)失业或无业,靠丈夫养,通常任劳任怨做家务带孩子,唯恐自己不称职。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全职妈妈会说这样一句话:“手心朝上的日子不好过”。
但是那些原本与妻子势均力敌的丈夫们一旦失业,通常有一套“自认为高尚”的行为准则,一切选择都会基于这个准则。不同性格的丈夫有不同的诉求,但不管是什么,我身边都没有一例是把老婆孩子的利益放在他的准则范围内的。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他们找到新的人生价值感之前,妻儿反而成为受伤害的首要目标,或发泄不满,或拒之门外。因为在他们最低谷的艰难时刻,任何人对他内心的沟通都似一种审判和煎熬,他只想封存一切探究他内心的触角,而这个触角通常第一个就来自于妻子、孩子这样的核心家庭成员。所以,不如直接用恶劣的态度对待妻子,让妻子对他敬而远之,是他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当然,此处无意辩护,只做分析阐述。
撰文:汐汐;编辑:无才小黑板
本篇文章动笔之前,朋友曾问我,这些事迹能不能写,写出来会不会让年轻女孩子更恐婚?会不会害我们被骂“挑动男女对立、夫妻对立”?
我说摘几个典型出来说道说道,怕什么?真要有人骂,锅盖我顶着,不能拦着大伙儿吃瓜啊!
而且你看,明明就是人生中差不多的坑种,不同性格的人来趟,却能趟出截然不同的故事结局。这难道不值得“人类观察”一番吗?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