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居里夫人”，和她背后的豪门

2011年6月20日，一位97岁的老人在北京病逝。老人去世后，儿子来到母亲的住处，看着眼前的家具、书柜和一些生活用品，想到了母亲生前的点点滴滴，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不过，当旁人看到这间屋子时，都会忍不住说一声：“真的太破了！”屋内的装修还停留在上世纪50年代，泛黄的墙壁、掉皮的沙发、木质的窗户框等等，都给人一种寒酸的感觉。

或许你会觉得，去世的老人是一位生活穷苦的老太太。

其实不然，老人名叫何泽慧，她不仅是“两弹一星”功勋章获得者钱三强的夫人，而她自己也在物理界取得巨大成就，被誉为“中国的居里夫人”。

● 何泽慧

何泽慧的一生是伟大而传奇的，但探究她的人生后你会发现，她传奇人生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让人惊叹的显赫家族。

据《灵石县志》和《何氏族谱》记载，清朝300年间，灵石共出过23名进士，其中就有15名出自何家。

以至山西一带流传这样一种说法：“无何不开科”、“到了灵石两渡，进士举人无数”。

到了近代，何家就更厉害了，从何泽慧的父母亲到和她的兄弟姐妹，无一不是各个领域的精英人物。

何泽慧的大姐何怡贞是中国第一位物理学女博士，妹妹何泽瑛是中国植物学专家，哥哥何泽明是我国著名金属学专家，弟弟何泽涌则是中国细胞学专家。

何泽慧三姐妹和家里的兄弟们以其卓越的成就，书写了满门才俊的历史。但没有人生下来注定优秀，何家人才辈出的主要原因，离不开他们优秀的家风。

何泽慧的父亲何澄，早年留学日本，期间追随孙中山从事革命活动，回国后曾在保定陆军军官学堂担任兵学教官。辛亥革命爆发后，他担任沪军都督府任第二师师参谋长。

不过在袁世凯篡夺大权后，何澄就退出了军政界，随即带着家人回苏州定居，后曾几次出山但时间都不长。

● 何澄，1939年摄于苏州

何澄另一个重要身份就是文物、书画鉴赏家和收藏家，其收藏主要以墨、砚和印章居多，所以何家就像一个缩小版的收藏馆，宝物不计其数。

虽然财大气粗，但和那些挥霍无度的土豪不同，何澄一生克勤克俭，身为苏州网师园（今已是世界物质文化遗产）的主人，他平日里从不允许自己和家人有丝毫的浪费。

● 网师园

何泽慧曾回忆说，我们八个兄弟姐妹，吃苹果没有一个人吃过一个的，总是切开，一人吃一块，花生米也没有独自吃过一包，都是买了一包后，一人吃几个。

父母也从不给他们零用钱，他们要么回家吃饭，要么在学校的食堂吃饭，没有独立去吃过街边小吃。

那时特别流行看电影，何家附近有两个电影院，很多富家子弟经常三五成群地去看电影，视为高贵和雅致的象征，但何家的孩子从不去看，因为觉得浪费。

这种勤俭的习惯，他们保持了一生。

● 何泽慧与大姐何怡贞（右）、大哥何泽明（中）的合影

哪怕后来他们自己有独立的经济能力了，也从不随便丢东西，何泽慧一直讲究“修旧利废”，家里的沙发、书柜、冰箱一用就是几十年，穿的衣服是地摊货，脚上常年一双解放鞋。

贵而不奢，也成为何氏家族的一大特点，和外在的华丽相比，他们更注重内在的培养和修炼，因为物质终有消失殆尽的一天，但精神上的富有却可以永远流传。

何澄还教育子女，一定要自立自强，靠自己的双手去搏取未来，千万不能以继承父母的遗产为享乐的资本，这样只会成为社会的蠹虫。

对于自己珍藏的文物和园林，何澄也告诉子女们，我只是代为收藏、管理和维护而已，将来国家安定后，这些都会还之于民的。

● 1948年何泽慧与何泽瑛（左）在苏州老家（怀抱者为钱祖玄）

何泽慧和兄弟姐妹们一直牢记父亲的教诲，在父亲去世后，他们没有继承父亲的庞大家业，而是尊重父亲的遗愿，将其生前竭尽全力修缮的网师园无偿捐赠给国家。

除此外，何澄收藏的上千件文物，也捐给了国家。有人曾建议他的子女们各收藏一枚印章留作纪念，遭到了何家兄弟姐妹的拒绝。

● 何澄曾收藏的汉代铜镜和宋代旧玉龟钮纹章“范仲淹印”

最后有人提议说，让三女何泽瑛收藏一枚刻有父亲名字的普通水晶章，也被她拒绝了。

何泽瑛说：“在外人眼里，这些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但我们认为这些收藏应该妥善、完整地保管好，其归属并不重要！”

父亲的勤俭节约，视金钱如粪土，就像养料一样，滋养了何家子女，也让他们养成了重物轻财的观念和简朴到极致的生活作风。

让子女们养成勤俭自立的性格，是何澄教育的基本，在知识的培养上，他才是煞费苦心。

因早年亲历八国联军的入侵，何澄深知一个道理，只有国家强大了，百姓才能活得有尊严。

而一个国家若想走向富强，就需要人才，所以何澄给儿女灌输思想，你们一定要认真读书，汲取本国文化精髓的同时，要走出国门，师夷长技以制夷。

有一次开家庭会议，何澄一字一顿地说：“若想中国人不被外国人欺负，就要把外国的强项学到手，我就是倾尽家资也要送你们出去。”

所以何家的孩子都有一种使命感，就是长大后要去留学，学成后报效祖国。

1930年，大女儿何怡贞从金陵女子大学毕业后，在一所教会学校任教。一天，何澄突然交给女儿300美元：“你要是想嫁人，这笔钱就给你当嫁妆；如果你要继续求学，这笔钱就给你当学费！”

何怡贞明白父亲的爱国之心，她拿着300美元走出了国门，日后成为我国著名科研专家。

● 何怡贞、何泽慧姐妹合影

何澄将对子女的教育和国家的前途联系在了一起，学习不是为了个人发展，而是要为国效力。

在何澄的引导下，孩子们都有着家国情怀，抗战爆发后，何家的五个儿子放下手头的学业和工作，纷纷前往大后方支援。

后来的何泽慧亦是如此，她明明有机会留在国外，过上住别墅、开豪车的奢华生活，但她和丈夫钱三强却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回到祖国。他们穿着粗布麻衣，居住在几十平米的小房子里，甘愿为祖国的科研事业奉献一生。

有文化，有教养，有担当，有高尚的灵魂，这才是真正的贵族精神。

● 何泽慧、钱三强夫妇

当何家儿女回忆起父母的教育方法时，总结了三句半：“言传不如身教，多看不如多做，尊重自我发展，少管。”

平日里，何澄只是告诉子女们读书学习的重要性，但从不勉强他们。他只是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比如在家里他要么静坐读书，要么研墨写字。

父亲的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孩子们，他们从小就热爱阅读，平日里还会举行读书比赛。

● 何泽慧在物理所图书馆阅读资料

何澄从不限制子女的爱好，鼓励他们发展自己的兴趣。

何家姐妹喜欢钢琴，何澄就为她们购买了一架德国钢琴。孩子们喜欢旅游，每逢节假日父母就带他们出去，不过也会提醒他们，旅游不是单纯地看看风景，而是强体魄、增心智，还能锻炼待人接物的能力。

科学、自由、平等、独立，这8个字，是何澄教育子女的精髓，也让何家儿女受益终身。也正因如此，何家成就了满门皆才俊的佳话。

除了父亲何澄，母亲王季山在子女教育上也从未缺席。

说起王季山就不得不提及她的母亲、振华女校的创始人谢长达。

出生于1848年的谢长达，是站在时代前沿的人物。

王氏家族和何氏家族之所以涌现出那么多科学家和教育家，均得益于开风气者谢长达。出身于官宦世家的她，自幼读书识字，独立自强。

● 王、何两家于灌木楼前的合影（中坐者为王谢长达；前排左起为何泽慧、王季山、何泽庆、王守瓈、王季常；前排右起为何泽瑛、何泽诚、何泽源、王守融、何泽涌；中排右起为何怡贞、何澄、王季绪、王明贞；后排左起王季玉、王季昭、王守觉；后排右起何泽明、王季点、王季同、王季烈）

封建时代对女性的压迫，首先从缠足开始。为了和封建陋习作斗争，早在1901年，谢长达就联络苏州一些开明的老太太到处去演讲，宣传缠足的危害和放足的好处。

辛亥革命期间，谢长达亲自组织了“女子北伐队”，并担任队长，带着队员们到处宣传革命、筹募军饷。

谢长达十分注重女子教育，她喊出口号：“中国要富裕，缠足之风要严禁，女子教育要提倡，要让女子们获得精神上的解放！”

基于这样的理念，谢长达创办了振华女校，取振兴中华之意。在她的影响下，王家女子人才辈出，长女王季昭是生物学大牛，二女儿王季茝（chǎi）是已知的中国第一位女博士，三女王季玉是教育家……

● 振华女校学生合影

四女儿王季山虽然没有像她的姐姐们那样出国留学，但她在家庭贡献上却非常大，不但肩负持家的重担，在子女教育上也是尽心尽力。

子女们回忆说，母亲其实比父亲还要严格。

何家当时有麻将，但母亲坚决不允许孩子们碰，怕他们染上不良习气。有一次，几个孩子趁着父母不在家，竟然偷偷玩了起来，恰好赶上母亲提前回来。

孩子们吓得赶紧将麻将藏了起来，还约定“谁也不许告诉妈妈”。不过后来还是露馅了，他们被母亲狠狠训了一顿，还被要求罚站。

从此后，何家孩子再也不敢碰麻将了。

● 儿时的何泽慧和兄弟姐妹合影

平日生活里，王季山很重视规矩的培养，每次家里来客人，孩子们要主动问候。

有一次大女儿因为忙着赶课业，竟然从客人身边走过去了。事后王季山将孩子们叫到一起，严厉地说：“不管自己多忙，都不能怠慢客人，这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

王季山经常告诉子女，以后不管取得多大的成就，尾巴都不要翘天上去，做人要低调、朴素。

所以何泽慧哪怕功成名就，给人的印象也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她和丈夫钱三强一直住在堆满杂物的老小区，家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是那一屋子的书了。

● 何泽慧和钱三强的书房

单位要给她派专车，何泽慧坚决不同意，一直到92岁还坚持坐公交。她从不把自己当成什么功臣，只觉得自己做了应该做的。

熟悉何家孩子的人，对他们的评价都是，淡泊名利，不贪图享受，不看重物质，不端着架子。

拥有这样优秀、珍贵的品质，父母自然是最大功臣。

父母虽然没有给他们留下万贯家财，却将他们推向了不同领域的金字塔。

家中八个孩子，出了一位医学家、一位植物学家、四位物理学家，何泽慧和姐姐何怡贞、妹妹何泽英更是被称为科学界的“何氏三姐妹”。

● 何氏三姐妹：何怡贞、何泽慧、何泽英

看完何家的家风，令人不得不赞叹，这才是真正的豪门望族、贵族之家。

他们虽然富甲一方，却从不骄奢淫逸。

他们虽然有骄傲的资本，却选择低调做人，甚至有人默默奉献一生，都不为世人所熟知。

他们不注重个人享受和得失，一直将目光放在国家、民族的发展上，以匡扶天下为己任。

他们无论走得多高、多远，都永怀赤子之心。

这，才是让人景仰的中国精神。

● 参考资料

[1] 孙汉城,刘晓,钱思进编著丨何泽慧传，山西教育出版社，2015

[2] 新华日报丨何澄捐赠展苏博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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