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倦了,热搜里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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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倦了。
频繁到无需举例示意,一轮轮出现在热搜词条里的新闻总是这样:以受害者为主语,加害者隐身。
“人的思维模式受到所用语言的影响。”语言学界的萨丕-沃尔夫假说(Sapir-Whorf hypothesis)照进《1984》,语言作为权力的象征统治世界:
新话的目标不仅是提供一种表达工具,用以表达对英社的忠实信徒来说适于拥有的世界观及思维习惯,而且要让其他任何思考模式变得不可能存在。
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认知科学教授 Lera Boroditsky ,一直致力于研究不同语言背景下人的行为。她结合语言学、心理学、神经科学和人类学,用强有力的例子证明了由于语言间的句法或词汇差异而产生的跨语言思维和感知差异。
不光是对时间、颜色的感知不同,她的研究表明,语言中的一些传统隐喻也会影响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例如,人们希望增加警察力量来反击犯罪“野兽”(beast),而希望通过社会改革来诊断和治疗犯罪“病毒”(virus)。
在这个标题以受害者为主语的社会,我们无法假装看不见语言是如何塑造思维的。
认知学专家 Lera Boroditsky 研究思维、语言和世界之间的关系。她最近的研究表明,语言在我们的思维中扮演着比我们所想象的更重要的角色。我们不仅仅使用语言来表达,更重要的是,我们所说的语言塑造了自身思考和体验世界的方式。
能基于你的研究聊聊语言是如何塑造思维的吗?
我对语言塑造思维感兴趣,起源于语言之间的巨大差异。世界上大约有 7000 种语言,它们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不仅在易察觉的语音和词汇方面,还包括结构。重要的是,为了能说出符合语法的句子,不同语言的使用者需要掌握不同种类的信息。
我一直在探究的问题包括:语言划分世界的方式是否重要?你所使用的语言对于你感知、记忆和观察事物是否有影响?当两种不同语言的使用者观看同一事件时,会产生相同的记忆和理解吗?学习一门新语言只是学习了表达已有思想的新方式,还是会新塑造你想要表达的内容?
㊟Lera Boroditsky TED
语言差异是怎么影响思维的?
一个例子与我们如何谈论颜色有关。这是人类感知系统的一个基本功能,但我们并不知道这套系统的运作方式:睁开眼睛,就自然能看到颜色。这似乎是自动的、生物性的。然而,不同语言在如何划分颜色光谱方面存在差异 ——不同的语言有不同体量的颜色词汇库,并在颜色之间划定不同的界限。在我的母语俄语中,没有一个单词可以像英语那样表示“蓝色”。对于英语使用者来说,有许多不同的色调——浅蓝、深蓝,各种各样的蓝—— 但我们都可以称之为“蓝色”。在俄语中,浅蓝有一个专门的词,而深蓝则有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词。所以,当你使用俄语时必须做出颜色区分,因为不能选择只说“蓝色”。
这是否意味着俄语使用者的感知系统经过训练,可以更好地区分浅蓝和深蓝?我们测试了英语使用者和俄语使用者对浅蓝 / 深蓝的区分能力,发现俄语使用者在辨别颜色方面更快,也更能记住它们之间的差异。这类现象在世界各地普遍可见。
这表明语言能干扰非常基本的感知体验。这些看似自动的、受外部驱动的过程,实际上是受多种因素综合影响,包括使用的语言。我们是透过语言的镜头来看待世界的。这就是学习第二语言极具挑战性的原因之一,因为我们不仅仅是在学习一种新的说话方式,实际上是在学习一种看待世界的新方式。
㊟Lera Boroditsky TED
另一个例子是关于我们如何思考时间。一方面,你无法脱离时间体验任何事物,另一方面,时间是不可言喻的——它看不见、闻不着、摸不到,非常抽象。对于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语言如何帮助我们理解、把握时间?
时间可能是抽象的,但至少是个普遍概念吧。事实并非如此吗?
语言中有一种现象,经常使用空间词汇来描述时间。在英语中,人们会说:“最好的在我们前面”(The best is ahead of us),“最糟糕的在我们身后”(The worst is behind us),“让我们继续向前”(Let’s moving forward),我们利用前面(ahead)、后面(behind)、向前(forward)这些空间词汇构建一个时间轴,在这条轴上前进和后退。这是许多语言共有的属性,但它们用来描述时间的空间词汇存在差异。这或许意味着,不同语言的使用者会因为他们所使用的描述时间的空间词汇,而产生对时间的不同想象。
在汉语普通话中,除了有像英语一样的横向、前后隐喻外,还有垂直的方式来谈论时间。“上个月“是之前的月份,“下个月”是后来的月份,所以过去是向上的,未来是向下的,我们发现,讲普通话的人想象时间时,更有可能想象一个垂直的时间轴。
世界各地有很多关于时间流动的表述。影响这种表述的重要因素之一就是语言的书写方式。如果你的语言是从左到右书写的,会想象时间从左到右流动,反之则呈现从右到左的流动。阅读和书写希伯来语或阿拉伯语的人,时间将与从左到右阅读语言(例如英语或荷兰语)的人的方向相反。
㊟Lera Boroditsky TED
菲利普·津巴多的研究发现我们对时间的看法直接影响幸福感。这是否意味着某些语言具备更容易收获幸福感的品质?
没有直接数据可以证明,但它引发了一些有趣而重要的问题。例如,如果你的语言将“过去”放在可见的空间内(比如在上面或前面),这也许意味着你更有可能从过去中吸取教训,或者关注应该学习的事物。
既然语言间存在这么多差异,我们怎么知道是否正确理解了彼此?
实际上,这个问题比仅仅涉及不同语言之间的人们交流要复杂得多。你怎么能知道两个母语为同一种语言的人是否正确地理解彼此,或者,你怎么能知道你昨天说的话在你的理解中与你当时的意思完全一致?我们的经历不断改变我们的大脑,一个认知经历与另一个认知经历之间不可能实现完美的对齐。完美的沟通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不同时间的同一个体。
大多数时候,我们使用的是“足够好”的沟通方式。你想要盐,所以你说:“请把盐递过来”。如果你得到了盐,那就够了。你实际上并不知道这个人在整个互动过程中的想法——他们的脑海中可能发生了很多事情——但这已经足够了,因为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们的很多沟通都是这种类型的。正如萧伯纳所说:沟通的最大问题是我们误以为“已经沟通了”。
有一种错觉,认为我们在进行完美的沟通,但如果你有机会与某人长时间接触,比如在浪漫关系或长期工作关系中,你会对自己与你似乎非常了解且有许多共同经历的人之间出现如此大的沟通误差感到震惊。所以我认为这种担忧不仅仅是面向跨语言的,也适用于一般的交流。通过语言进行沟通非常不完美,但已经是我们目前最好的方法。
是否有研究表明某些语言比其他语言更高效或更有效?
我们还没有资格谈论全部的语言。语言非常复杂,涉及许多不同的事物。现在说我们已经掌握某种语言的特征还为时过早。即使是对花费最多时间研究的英语,人们也没有达成共识可以完整描述。
然而,在某些领域,你当然可以说一种语言包含了更多的信息,或者在特定领域内做出了更精细的区分,也有一些语言缺乏完整的知识体系。例如,在西方,我们都熟悉数字。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 100% 的荷兰成年人能够数到 7,并区分 7 和 8 ,但并非所有语言都有这样的数字系统。如果你在没有数字系统的语言环境中长大,那么你能够准确区分 7 和 8 种事物的机率就会大大下降。
语言是我们用来沟通和思考的工具,也是为满足自己的需求而设计的工具。因此不同的语言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以适应使用者的需求。它们在对使用者有用的方面变得更高效,而在那些使用者不关心的方面并不如此。当然,语言是有生命的,如果某件事变得有必要谈讨或区分,我们总是可以将其添加到语言中的。
例如,如果语言里有“左”和“右”这样的词,而你频繁出海航行,每次你必须与人交流时,你说“扬起左帆”(Put up the left sail),他们不得不问“你的左边还是我的左边?”(Your left or my left?)你会意识到这种沟通并不高效,从而创造一种以船为中心的空间系统,开始谈论“左舷”(port)和“右舷”(starboard)。这是一种更高效的船舶空间沟通方式。源于某人不得不多次问“你的左还是我的左”的经验,推动创造了更有效的语言系统。
当我们对同一类别下的事物有兴趣时,就会不断地发明更细微的区别,以更精确的方式描述我们关心的。任何语言中都存在这种持续的变化。
对于明确定义性别差异的语言来说,会导向厌女,比如将灾难描述为女性。这些语言的使用者是否天生适应父权社会,有什么方法可以改变它们?
经济学文献中有研究表明,语法性别差异会影响政策。例如,那些有更多性别标记的语言,通常更容易出现男女工资差距更大或其他体现性别不平等指标的现象。
有些地方正在积极尝试消除语言中的性别标记,例如在瑞典,有一个中性代词“hen”,既不是他也不是她,在学前教育和小学中得到了推广。尽管这对于习惯在代词中区分性别的人来说,听起来很奇怪,因为这在许多语言中都存在。但世界上也有许多语言不区分男性和女性,而且我得很高兴地宣告,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停止繁衍或无法找到其他方式进行交流。但目前还不清楚人为引入这样的变化是否能够产生持久影响。
语言转变和思维转变,哪一个先发生?
语言和思维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它们相互影响、相辅相成。
如果语言如此容易适应和改变,为什么在英语中我们仍然找不到一个单词来表示“you”的复数形式?
有些事情更容易发生。向语言中添加新名词这种开放类单词非常容易,例如氨纶(Spandex)、自拍(selfie)或色情短信(sextin)。我们一直在创造新名词。它们不会影响语言中的其他内容,没有语法依赖性:如果添加这个词,需要改变说话的其他方面吗?答案是否定的,你只是添加了另一个单词。
还有其他单词是封闭类单词,比如代词,或者方位词:北、南、东、西。在这个封闭类系统中,空间被完美地划分为四个方向。如果我决定添加第五个方向,那将很奇怪。或者,如果你使用 in、on、under 空间介词,想添加另一个介词,其他一些介词就必须调整,这势必造成系统冲突。
代词也是一样的。语言中有不同的代词,也会摒弃一些代词。例如,英语有 you / thou 的区别——这在欧洲语言中很常见,存在一个正式的复数“you”,一个非正式的单数“you”——“thou”曾表正式,“you”表非正式。“thou”逐渐消失了,现在只剩下一个“you”,既是复数也是单数,既用于正式也用于非正式。
现在想象一下如果在英语中重新引入“thou”。突然之间,你和每个人的每次互动,都需要思考:这个人是“you”还是“thou”?这不是英语使用者已经习惯的分类。因此,实际上,引入“you/thou”区分的成本将是巨大的。这与引入“selfie”这样的单词所带来的成本完全不同,你可以根据需要谈论“自拍”,也可以不谈论。它不会产生太大的冲突。正是由于语言不同部分的灵活性不同,我们能理解有些变化更易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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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语言和思维之间的关系,您希望大家了解什么?
我们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有一种被称为“朴素现实主义”(naive realism)的观念:我天真地认为自己的经验是世界的真实面貌。然而问题在于,其他人对世界有不同的看法,如果你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世界的真实面貌,那你就必然相信其他人是错误的。这对于你自己和他人来说都不太友好。因为你对世界的想法固然是你所处的语言环境、文化环境和个人经历的产物,其他人也是如此。
我们都在经历构建构出来的世界。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可能会与其他人产生共识,但没有任何事物保证我们对世界的信念实际上是真实的。
因此,我希望人们看到语言塑造思维方式时,我们能够反思自己,而不仅仅是觉得其他地方的人为何以如此不同的、“奇怪”的方式看待世界。相反,你可以说,“在我看来,这是现实,但事实上它是由我的语言和文化的所有这些特征构建的。”
我希望这能让人们生出新的兴趣,包括用其他方式看待世界和探索事物的其他可能性。人类的思维是非常灵活和富有创造力的,我们都知道这一点,正是不同的语言以不同的方式构建了这个世界。但我们有时会固守自己的行为习惯。如果一个人习惯于自己的语言和文化模式,就很难再抬头看看一切。我的愿望是当人们了解到事物的差异和不同看待角度时,能激发起好奇心,使自己的世界变得更加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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