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网上搜索___，否则你将会……

社会

2022-07-19 05:07

正值中二巅峰期的高二那年，我给自己取了个笔名，以一个来自北欧某语言的字母收尾。

我并不知道这个字母的正确发音，只是觉得“Woah 好帅啊我要用这个”，通俗说就是“我要用它来装X”。当时我并不知道此中二之举却在冥冥中连接着一扇打开互联网 dark side 的大门。

中二笔名带我闯入黑暗兔子洞

时间回到 2022 年。几日前我与一位朋友见面，她是我的虚构小说的读者。不料，本次见面竟把我多年来装得的一手好 X 揭穿。这位朋友指着我笔名中的那个北欧语言字符，抛出了一个致命疑问：

“这个字母怎么读啊？”

我不得不承认我忘了（或许我根本就没记得过），并开始搜索。可惜，维基百科只记录了近似英文发音、国际音标，旁边没有贴心的“点击即可收听正确发音示范”的小喇叭符号。国际音标没学好的我自然不相信自己的发音，于是打开了 YouTube，试图找到 native speaker 的正确发音教学。

在输入框里只输入了这个字符，然后我就直接按回车检索了，在加载出搜索结果的那 0.00001 秒里美美期待检索结果。

然而搜索结果却没有我想要的，而全是与发音无关的视频，而且是非常 creepy、令人不适的视频。一些是童年动画的诡异改编版本，还有著名都市传说的诡异视频（在 YouTube 上搜索关键词也能看到），其中最令人不适的是封面看起来包含 torturing 或 murdering 元素的。光是看到视频上狰狞的猩红色就已令人不安。搜索结果刷下来全都是这些诡异的视频。

爱好互联网探险的我想弄清到底是什么混蛋在发布这些令人不适的内容，于是，在左边一男一女约会、右边八人男女约会的酒吧里，我开始了自己的追踪与推理。

炽热的推理精神！

首先，我发现有几个不同用户在传这些视频，他们的账号只上传这些东西，并未提供其他可追踪的信息。我在 Twitter 上搜索了他们的 ID，想知道他们是否是一些制作特定内容的组织，但没有找到具有关联的搜索结果。这条线断了。

但这些视频全都有一个共同点：都共同拥有一个乱码一般的标题。其中就包含了我用来装 X 的塞进笔名的那个北欧某语字母。

我以为这个标题会是用某种北欧语言写成的句子（虽然也不大可能，因为这些字符几乎全是元音），于是将标题复制到了翻译网站，但没有获得任何翻译结果——所以，这就是段各种 Unicode 符号组成的无意义文本。这条线也断了。

实在太想知道真相的我点开了其中一个看上去没那么恐怖（可以说是 glitch mode 小猪佩奇）、且浏览量较高（3.7 万）的视频，没看，直接翻了评论区，发现有很多人和我一样，是因为搜索了一个字符或标点然后看到了这个搜索结果。其中有人和我搜索了同样的字符。

这个视频大概有 200 多条评论，不算少，于是我想：这件事应该已经在很多人身上发生过了，应该有人在讨论它了。所以，下一步：我在 Twitter 上搜索了 “search [那个北欧字符] on youtube”，发现了众多和我一样的受害者。

但相关的推文不算多，没滑几下就能翻到底。大概在 2020 年 11 月，开始有网友在 Twitter 上描述了这个现象。

可是没有网友提供详细有效的信息线索，多数是在呼吁大家“不要去 YouTube 搜索 XXX 你会感谢我的”。除了有位网友提到了一句：“这是 YouTube 的一个算法漏洞。”—— 所以还是有智慧的网友已经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下一步，我在 Google 上同样搜索了 “search [那个北欧字符] on youtube ”，但获得的全是无关搜索结果。我想或许是搜索范围太大。去哪里可以找到细化的搜索结果（尤其是这种和互联网相关的难题）？那就是，Reddit 啊。所以接下来我带着相同的关键词在 Reddit 上搜索。哈，第六感果真准确，已经有几个互联网相关的板块在讨论这个。

讨论这个问题的帖子多数发布于 2021 年和今年，r/internetmysteries 板块下较热门的一篇是 84 天前发布的。胆战心惊地翻了几篇之后我大概就知道这个现象是啥了。

当我们想要寻找、观看某个视频时，会按标题或内容的关键词去搜索它。比如我想看偶像 A 在 2022 年 7 月 17 日的某个演唱会舞台时，会输入“偶像 A + 220717 + 演唱会名称”搜索，所有输入的字符都是有语义的，而且系统能探测出这些是具有意义的词。当你输入的检索信息越多，系统就越能清楚识别出你想要什么，能更快提供你需要的搜索结果。

而当用户输入单个字符 —— 尤其是非英文字母的 Unicode 字符（如我想了解的那个北欧语字母）、标点符号、emoji 符号时（神奇的是，我发现这个暗黑兔子洞的日子是 7 月 17 日——世界 emoji 日），系统无法识别出用户想观看什么内容，所以它只能把标题和输入字符有直接关联的内容推送给用户。

于是，有人利用这个算法的漏洞，上传了这类令人不适的视频。这就是这些视频的标题全都使用了系统无法辨认语义的 Unicode 字符的原因。

这些上传者不太像是这些视频的原作者，他们只是从某处（所谓“某处”，但是你我都知道是 deep web）把它们下载下来，然后上传到 YouTube 吓人，比如像给我这样只是想要知道小语种字母发音的人灵魂一击。类似过去在 QQ 空间里有人常发本来好好地在正常讲故事、但最终蹦出长发女鬼图的 flash 整蛊。它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观众被吓到而已。

简单来说：这是 YouTube 系统的一个漏洞，有人发现了这个漏洞，于是利用它来传播 creepy 视频吓人。

大量上传这些视频的账号通常注册时间不长。它们背后的使用者可能开了大量的这种垃圾小号用来吓人，用完即抛，或是在被系统发现、删除后抛掉再开新的。不止 YouTube 上有这样的账号，我看到其中一个用户在 TikTok 上也开设了。

知道真相的我抬起头对一直捂着屏幕不想看到视频的那位朋友说：“好吧，现在觉得没那么恐怖了，虽然他们真的很缺德。”

我们甚至开始觉得发现这种漏洞并利用它的人挺“聪明”—— 当然，in a 极度缺德 way。我开玩笑说如果我们往 YouTube 上传各种 K-POP MV、然后用这个标题命名，会不会让我们喜欢的组合因此意外大火。

朋友说：“真是营销天才。”

而到了这时，我们还是不知道那个字母怎么读……

表层网络已很 dark

这种特意利用系统算法漏洞或用户手滑输错字符的行为已有较长历史。你肯定有过在输入域名时手滑打错一个字母、摁回车后跳转到澳门赌场或颜色小网站的经历，这些还可以算作稍有“良心”的推销行为，但有些缺德的就利用漏洞与手滑来传播令使用者感到恐惧的信息。

Reddit 中讨论互联网谜题的 r/internetmysteris 板块上，首页随时都有成员在提到这些发现。比如，有人发现将 YouTube 视频链接中的“watch”中的字符位置调换，就能自动跳转到一段 YouTube 里标题为“666666666666666666666……”的红色诡异视频。不过也有网友觉得这挺酷的，有人说像发现了互联网彩蛋（no... thanks）。

将 YouTube 视频链接中的“watch“中的字符调换位置后，可得到的结果

这已不算是互联网谜题了。当你知道这些人只是在利用我们的手滑缝隙来吓人的话，就只觉得他们仅是简单的想吓人找乐趣的混蛋（有人用“一群找乐子的 edgy teens”来形容）。

更令人恐惧的，是网友偶然发现的那些上传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视频、且让人无法摸清上传者目的的一些频道。

某个名为“XXXX Phobia” 的频道，在 2016 年至 2018 年间上传了 9 段皆用“001/002/003……”数字编号命名、封面皆为黑色的影片。这个频道的头像是一个二维码，有网友勇敢扫码后得到了一串随机的数字与字母，网友使用 ASCII 对这些数字和字母重新编码后获得了“You should not be in there”的诡异结果。

有网友在 TikTok 上遇到算法推荐的诡异视频：背景音是女性的痛苦咕哝声，画面是无法辨认、只有颜色的轮廓视觉。这位网友原以为那是某些颜色小网站的垃圾推广，但因为视频中的女声听起来“真的非常痛苦”，所以 TA 担心会有恐怖的画面在末尾蹦出来，于是急忙滑到了下一个视频。

有可能，这些只是恶作剧，就像我在搜索那个北欧语言字符后得到的结果一样。但没人敢定论这些都只是恶作剧。

谁知道某些是不是真的“恐怖”。

回到我遇到的那个系统漏洞。除了被那些视频封面吓到、神经细胞消失的那一瞬很恐怖以外，细想这些视频的内容，那才是真的恐怖。

不难知道这些视频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 deep web，那个没法确认视频真假的地方。Reddit 上有人说搜索出的这些视频不是真的，只是有人在演戏的伪纪实吓人短片。但是有人辨认出了其中一个影片的主人公是 2020 年在 Facebook 上直播自杀的 Ronnie McNutt，视频是他那次直播的片段。还有 Meat Soup 这样未知真假、谜一般的著名都市传说影片。

这些绝对是假的吗？2014 年，4chan 上出现过一个帖子，包含大量真实谋杀现场图片，有网友认为这只是有人随便乱写个帖来吸引人眼球、获得关注（毕竟 4chan 上这样做的人很多），但后来发现这个帖子与一起真实的华盛顿州谋杀案有关。

2014 年，David Kalac 谋杀了前女友 Amber Coplin 并将那些残忍的照片放到了 4chan 上。Kalac 后被指控一级谋杀罪，被判处 82 年监禁。｜图源：NBC News

虽然网友们认为利用 YouTube 漏洞发布的这些视频是非真实的、只是伪纪实，但是我很难不去想其中是否有一些是真的。特别是那些猩红封面的呢？

到最后我也敢去探索。像是抱着避嫌心态一般。但互联网与现实的连结逐渐变得令人不安。甚至那些网络恶搞的部分也会导向真实的犯罪。

Netflix 今年推出的纪录片《仿真之境：死亡，谎言和互联网》（Web of Make Believe: Death, Lies and the Internet）的第一集就记录了一出网络恶搞最终闹出人命的真实案件。2017 年，网友 Casey Viner 和 Shane Gaskill 在玩《使命召唤》时，在游戏里 Gaskill 误杀了 Viner，导致对方输掉了 1.5 美元的赌注。输钱的 Viner 感到不爽，便在网上找到了专门做“特警整蛊”的 Tyler Barris。

Viner 从他想要整蛊报复的 Gaskill 那儿得到了对方家的地址，再把这个地址传给了即将报假警整蛊的 Barris。但他们不知道的是，Gaskill 提供的并不是自己的真实住址，而是一位无辜陌生人的家。

接到 Barris 的报假警电话后，警察根据这串地址找上了陌生人的家。因为误以为对方携带枪支且具有开枪动机，于是，一位警察对这位无辜的人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