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杨东平(21世纪教育研究院名誉理事长、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在“育见美好 遇见未来”21世纪研究院成立二十周年线下庆典活动中的发言内容。教育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研究院已经走过的路,也许可以提供一个注脚。这种类型的纪念会,研究院很少举行,这也可能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特别容易令人回想起研究院的过往。研究院最早在苏州成立,成员全部是由苏州当地的民营企业家构成,当时它的使命是支持民办教育的发展,所以研究院和企业家的结缘是有历史的。与此同时,我也想到了研究院一代一代的员工们。作为一个小规模的民间机构,它的更新迭代是很快的。这是民间机构的常态,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培养了很多人。这二十年的历程中,一批一批从研究院走出去的人,形形色色,都在继续做着促进教育发展的事情。研究院的宗旨是“以独立视角研究教育问题,以社会力量推动教育变革”。我们的愿景是“成就最具公信力的民间教育智库”。我觉得这两句话表达得很好,现在回过头来看也还不过时。2014年,上海社科院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智慧研究中心联合召开了中国首次智库调查。调查结果显示,21世纪教育研究院名列社会智库系统影响力第二名。这一排名非常靠前,在当时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其实回过头来看,这关乎智库的评价问题。西方的智库评价尤为注重几个关键因素,首要的是独立性,其次才是专业性。所以,教育智库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研究院已经走过的路,也许可以提供一个注脚。无论是在教育价值观的改变、宏观教育政策的调整,乃至区域和学校教育生态的改善等方面,我们都做了具体的贡献。有人概括为“创建教育共识、影响宏观政策、改善教育生态、提供行动指引”。我觉得这几句话是比较准确的,没有拔高,也没有贬低,就是我们这些年做过的实际的事。但还是有很多疑问——这些行动到底有用吗?教育能改变吗?这些疑问从研究院成立之初到现在,从来没有消失过,甚至我不太知道,今天大家的疑问是比过去更多了还是更少了。这是长期困扰我们或者影响我们行动的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但是今天,我们可以说是已经超越了这个阶段,超越了对这个问题“是或非”的回答。
研究院成立以来所做的工作可以简化为两件大事——一是促进教育公平,二是推动教育创新。在促进教育公平方面,比较重要的项目和活动包括农村撤点并校的调查、乡村小规模学校的振兴、应试教育的调查、高考制度改革、抵制超级中学,等等。现在回过头看,在这个过程中,它所隐含的价值冲突还是非常激烈的。所幸我们所坚持的价值观是正确的,也得到了主管部门的支持和好评。所以,研究院从教育公平、教育创新这两个基本领域,逐渐超越了单一的学术性研究,形成了研究倡导公众参与的平台,在教育公益领域成为最具影响力的民间教育研究的倡导机构,成为在政府、民间、学界、媒体之间最具影响力的教育跨界平台。同时与世界教育创新峰会(World Innovation Summit for Education,简称WISE峰会)、哈佛大学教育学院等国际机构合作,成为展示中国教育创新的窗口。另外一个方面就是促进教育创新——建立跨学校的地方教育共同体,连续举办了四届教育创新大会,设立地方教育制度创新奖、全人教育奖,等等,通过这些行动提供新的理念、新的案例。它的方案就是自下而上,通过公众的参与、发现和倡导,促进学校主体的自我变革。在这个过程中,涌现出了一批优秀学校。在20年的工作过程中,我们对教育创新和教育公平的关系也有了一种新的认识。我们参加世界教育创新峰会的时候,有个非常深刻的体会,就是——其名为教育创新峰会,但所有案例都是最典型的教育公平问题,如解决战争中阿富汗女童的受教育权利,他们把这些都称之为教育创新。那么,今天我们可以认识到关于教育公平和教育创新的关系,我们越来越感受到教育创新的重要性。因为教育公平主要依赖自上而下的政府和财政的力量,而教育创新则可以是从任何一个局部、任何一个群体开始做的改变。此外,我想谈谈我们面临的新挑战,较为典型的是ChatGPT的崛起、县中教育等热门话题。研究院农村中心执行主任刘鹏,提供了一篇关于县中教育的调查文章。我觉得这一调查很理性,态度也比较中立。他说小镇不仅有“做题家”,还有“摆烂王”,还有会打王者荣耀的,还有主张上大学以后再改变的。他们是很多样的,我们不能用一句口号来涵盖这个问题。县中教育逐渐成为一个热门话题,包括我们看到的热点事件——北大附中原校长王铮到平谷县的一所农村中学担任校长,开辟新路;北京十一学校校长李希贵,也在北京的郊区建立了一批创新型的农村学校。这些都显示了一个新的面相。如果要用一个概念来涵盖这件事,我觉得就是——在数字化的时代如何培养新人。因为我们现在所有的教育创新都是在新一轮的数字化背景下,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加意识到教育创新的特殊的重要性。就在昨天晚上,我收到深圳的安格学院发来的一些信息。一名我认识的学生,现在已经进入一个半职业半学习的状态,成了一个专业的模特。一个年轻人的道路该如何选择、如何设计、如何规划?前两年,我见她的时候,她还是无所适从、不知所以的状态,但她现在已经成为业内比较优秀的一名从业人员。所以我觉得,像深圳的安格学院、成都的先锋学校这类小规模创新学校,给予我们的启示是非常重大的。我觉得可以概括为两点。第一点是学在民间,这是与研究院的理念暗合的,就是主张民间的开放、自由的办学。这类小规模创新学校完全是靠一小批教育人自愿创立的。他们不像传统的学校,你如果走进去看的话,可能看不到学生,他们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打球,你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是他们真能出人才,真能出成果。不过目前媒体对这类学校的报道太少了,我们报道的都是公立学校的标准生。第二点是学在自我,就是以自学为主的一种学习方式,这可能会成为数字化时代一种最重要的生存方式。因为我们看到的这些孩子,完全是靠自学,最后逐渐找到了他们的方向,成为某个方面的特殊人才。他们需要支持的时候,便向导师提出来,导师给他们提供资源。老师的功能就是提供资源,帮助他们学习。自主学习这一点,说起来是一个很明白通俗的道理,但是真正能够做到的学校,尤其是在大规模教学的情况下能够做到的学校,是非常难得的。所以我想这些教育创新至少提供了一些对于教育功能的认知的改变。纪念是为了反思,回首是为了前行。风雨砥砺,岁月如歌。回顾以往,21世纪教育研究院已经成为中国教育变革公众参与的一个亮点。下一个20年,它的坐标在哪里?它仍然能够熠熠生辉吗?谢谢大家!(商务合作推广请在文章下方留言或私信本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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