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几百万换几百个孩子的快乐童年，值得了”
文：灵儿妈妈
记得二宝刚出生没几天的时候，灵儿宝就跟妹妹念叨说，“二宝，你以后可以上圣安德鲁斯幼儿园，从头就开始上，圣安德鲁斯是我最喜欢的幼儿园了！”
灵儿宝上过五个幼儿园，不过她一直说圣安德鲁斯是她最喜欢的幼儿园。我也原本以为我们如今回沈阳之后，二宝真的可以从头上圣安德鲁斯了。结果没想到二宝还不到六个月， 圣安德鲁斯就要被房东给清退了。
记得上个月的时候我还带着灵儿宝回幼儿园去看老师，那天刚好赶上幼儿园组织小朋友们一起在草坪上烤肉。
小朋友们在草地上玩，老师在草地边上烤肉，一个小朋友拿着一根烤肠，一边吃一边说“真是好好吃啊！”然后吃着吃着有一口掉到了地上，老师就笑着把地上的那一块放进了旁边的草丛，然后看着赶忙围过来的小蚂蚁说，“小朋友们吃小朋友的，小蚂蚁们吃小蚂蚁的。”那种感觉，虽然一切都简简单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特别美好。
蓝天，白云，草地，自由奔跑的小朋友，每次去圣安德鲁斯的时候都感觉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世外桃源，一个孩子们的世外桃源。
圣安德鲁斯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幼儿园呢？
记得灵儿宝小时候一直喜欢摘些花花草草，可是在旁的幼儿园，老师总会让灵儿宝在进教室前把小花小草都全部扔掉，可是圣安德鲁斯的老师却会用小彩带帮灵儿宝把小草都扎好。圣安德鲁斯不会觉得小朋友摘的小草会把教室弄脏，圣安德鲁斯觉得只要是孩子们用心的都是值得珍视的。
记得灵儿宝曾经上过的一个特别贵的幼儿园，六一要让孩子们演节目，圣诞要让孩子们演节目，每天都有小朋友因为排练节目被老师骂哭。可是圣安德鲁斯却从不会让小朋友们演什么节目，六一是淘气堡和泡泡大战，圣诞是让外教cosplay成圣诞老人给孩子们发礼物。圣安德鲁斯不会在乎什么领导什么家长的里子和面子，圣安德鲁斯只在乎孩子们开心不开心。
灵儿宝上其他幼儿园的时候，每天的日报最多收到一两张照片，然而圣安德鲁斯的老师却每天都会给每个孩子写日报，喝了多少水，发了几次言，今天都学了哪些东西，还有走心的生活细节记录。甚至是让作为家长的我都深深觉得幼儿园对孩子实在是太用心太用心。
这里的一切都是为孩子而做的，孩子在这里觉得自己是能够真正被看见的。虽然我们家离幼儿园一直很远，但是女儿上幼儿园的时候，每天都会主动起早去坐班车，会时不时给老师和小朋友准备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礼物，会在周末的时候盼着周一快点到。好像这样的时候你也不需要问她在幼儿园开心不开心，因为你在她脸上就完全都看得到。
灵儿宝在圣安德鲁斯学会了击剑、学会了烘焙、学会了插花、学会了骑马，她第一次打高尔夫是在圣安德鲁斯，她第一次打棒球也是在圣安德鲁斯，她太多太多的第一次都是在圣安德鲁斯。
她们会通过角色扮演的方式来学历史，会用做实验的方式来学习各种科学知识，甚至一起讨论制定班级公约，每个孩子的意见，在这里都有被听见的权力。
她们通过玩游戏来学拼音，通过玩游戏来学英语，通过玩游戏来学数学，然后你就会发现孩子其实并不是不喜欢学习，孩子只是不喜欢一直坐在教室里死记硬背而已。
更重要的是，灵儿宝在这里学会了尊重和爱的意义。
记得去圣安德鲁斯之前孩子放学回家，她对家里的小猫都是用命令口吻说话的，“是谁弄的？是不是你又不听话！”“你怎么又乱跑！”这些话都不像是我说的，有些口吻又明显不像是她自己的语气，而上了圣安德鲁斯之后，小家伙都开始变得温柔了，小猫不小心把水盆跳洒了，小家伙凑过去蹲着说，“你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有没有撞到？我给你擦擦爪子吧。”
你真的能感觉到孩子真的就是一面镜子，当她感受到充分的爱和尊重的时候，她表达出来的也会是爱和尊重。虽然我从来没去看过圣安德鲁斯的监控，但从第一次送她过去，看见老师主动蹲下来和小朋友打招呼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真的是一个理想中的幼儿园。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幼儿园，从明天起就再也不存在了。
昨天早上园长给我打电话说锦联地产的物业强制给幼儿园停水停电了，想让我帮忙给家长写一个通知。说因为幼儿园疫情期间拖欠了一部分房租，原本协商可以到年底交齐，可因为地产突然换了领导，结果一下子责令他们必须马上交齐，而且一上来就采取了强制措施，在孩子们还在园的情况下就直接把水电都停了。
或许是地产觉得这样一逼，幼儿园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凑到这几十万，可刚刚捱过三年的疫情，强挺着才活了下来，疫情期间房租不仅一点都没有减免，而且按照七年前签的房租递增协议，疫情三年，竟然每年房租还都在涨。
可刚刚招上来孩子才几个月，如果缓到年底，一定还是有办法的，可一下子交八十万，对于此刻的幼儿园来说真的是难如登天。然而强硬的地产负责人就是坚持如果不交齐房租就不恢复水电。
孩子们当然也没办法在没水没电的环境下继续上学了，幼儿园只能临时通知家长接孩子回家，同时承诺家长如果幼儿园无法再恢复运营一定会尽快退还剩余费用。
接到园长电话的第一时间我就带着灵儿宝和二宝一起打车跑到了幼儿园，我也不知道我去能干嘛，如果我有钱我真的会倾尽全力帮幼儿园渡过难关，但我偏偏只是一个在家带孩子的全职妈妈而已。
可我还是觉得我得去，哪怕是带灵儿宝再看看老师，哪怕是带二宝再看看这个她没法再上的幼儿园，哪怕只是在园长情绪撑不住的时候，我能作为一个真正理解园长的家长默默陪在她身边。
我以为接到这么突然的通知，或许会有家长来大闹的，从到幼儿园我心里一直替园长捏把汗，好怕她真的就撑不住了，然而直到晚上最后一个孩子也被接走了，居然没有一个家长在幼儿园大吵大闹。
当老师满怀歉意地跟家长说，“请大家耐心等一下就好，我们一定会给大家陆续退还学费的。”家长却说，“我真的不想等到你给我退费，我想等到你通知我什么时候把孩子再送回来。”
家长们在一起商量着要重新帮幼儿园找场地，家长们说不管幼儿园搬到哪都愿意让孩子跟着园长和老师们一起去，家长们各自说着自己认识地产，认识律师，认识各种朋友，家长们真的也都不容易啊，可大家都那样的倾尽全力，只想能够帮助幼儿园解决燃眉之急。原来一个用心在做的幼儿园，每个家长都是感受得到的。
感觉好多人的眼泪都在眼睛里打转，但是大家都忍着，大家都不想让孩子感受到任何不安的情绪。唯独一个小女孩一直在哭，那是一个第一天才来幼儿园的小姑娘，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可小姑娘几乎哭了整整一天，好多人强忍住的眼泪，几乎都被这个孩子全都给哭出来了。
然而哪怕强撑着，到最后好多人还是哭了，老师哭了，家长也哭了，怎么能不哭呢？老师们看着这一个个每天用心去记录喝了几次水，发了几次言，看着这一个个就在这里一点点长大的孩子，然后就突然这样走了，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老师们怎么能不哭呢？
当家长们想着好容易为孩子找到了一个这么好的幼儿园，每天见证着孩子在幼儿园的成长和变化，眼见着孩子和这些小伙伴玩儿的都这么开心，可从此以后或许就见不到了，家长们怎么能不哭呢？
虽然只是这么一个有几十个孩子和十几个老师的幼儿园，突如其来的清退却也真的影响了太多家庭。
下午主任跟外教沟通的时候，我临时客串翻译，然后才知道眼前这个带着孩子上班的外教，他的妻子在怀二胎五个月的时候出车祸意外去世了，所以他只能一个人一边工作一边带孩子，而幼儿园的清退也让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工作。
好像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无力，我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我无法帮这个突然失业的单亲外教爸爸马上找到工作，我更无法为这些明天就失学了的孩子再找到一个像圣安德鲁斯这样的幼稚园。
感觉自己一直自以为多么有正义感，多么乐于助人，可是面对着这些需要帮助的人，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天真的孩子们一边跑着闹着一边问老师，“老师我们什么时候再开学啊？”可老师只能笑一笑说，“老师也不知道，现在天太热了，空调又坏了，我们只能提前放暑假了，如果定下来什么时候开学的话，老师会立刻通知你妈妈的。”
后来帮着老师收拾了一天小朋友行李的灵儿宝，走的时候哭着喊着非要把幼儿园的兔子带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那么多事情她都没哭，怎么偏偏为了一只兔子哭了。可听她说着说着才明白，因为她是多么想带走一点和圣安德鲁斯相关的记忆，多么想让这只兔子作为圣安德鲁斯的延续，在她身边一直一直活下去。
最后，我们坐着班车回家的时候，一个孩子忽然问，“园长爸爸，下午幼儿园好像停电了啊，你是忘了交电费吗？你怎么不去交电费呢？你没钱的话我可以把我压岁钱借给你！”还没等园长爸爸说话，另一个孩子说，“老师不是说放假了么，放假了还交什么电费啊！”然后几个孩子就一起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了！
可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就哭了，也不知道到底哭什么。
因为孩子们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孩子们都是开开心心地离开幼儿园的，孩子们不知道这次放假或许再也不会再回来了，孩子们也不知道，幼儿园停电了也真的不是因为园长爸爸忘了交电费这么简单而已。
只是我真的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了孩子，一心一意做好教育的幼儿园，为什么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我开始反思教育和生意之间的关系，为什么很多“做生意”的都活得很好，想要做好教育的却被逼到了这样的境地。我甚至觉得，为什么园长要给孩子开那么多兴趣课请那么多专业的老师呢，为什么要给孩子修什么高尔夫场地呢，为什么要给孩子买那么多那么好的教具呢，如果能少上点课，如果能少买点东西，孩子是不是也不会怎么样，是不是幼儿园就不会黄了。
我开始思考创业的意义，我原以为创业都一定是要为了挣钱的，可看着这带不走的几百万的装修，看着园长和爱人为了能让这家幼儿园活下去已经卖了房卖了车，七年的时间整整搭进去了四五百万，到如今更是要被逼的马上就要倾家荡产，他们创这个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开始思考人生的因果，我原以为像我们前阵子明明没做什么错却要赔十几万已经够不公平了，可为什么园长她们明明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去做一件这么有意义的事情，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我甚至不禁开始假设，如果她们疫情的时候别给老师开那么多工资，如果通知停课的时候也给幼儿园的孩子上网课继续收托费，如果她们给孩子买普通一点的食材而不是什么都买那么贵的，每顿还非得给孩子们做那么多好吃的，幼儿园是不是就不会是今天这样了。
可好像一切都没有如果，如果有这么多如果，或许这里也不是园长想要的圣安德鲁斯了，也不是灵儿宝最爱的圣安德鲁斯了。哪怕最终是这样的曲终人散，但是过程中的每一天，园长和幼儿园的每个老师都倾尽全力了，每个人都无愧于心。
幼儿园的主任说，她刚来幼儿园的时候才20岁，她现在都27岁了，整整七年的时间，她就一直在这个大房子里，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来，如今又一个一个走，她说她忽然也不知道这七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好像一下子就什么都没了。
园长说，得知地产催缴她们房租的时候，她就想尽了各种办法去沟通，也极尽可能去凑钱，能不能七八九三个月先每月交5万，九月份招到新生之后再付20万可是都被拒绝了。即便如此，她也理解，地产想必也有地产的苦衷和压力。
她甚至问了一圈做幼教的朋友，只要有人能把几十万租金交齐把幼儿园继续干下去，不要让这几十个孩子没地方去了，她就愿意把幼儿园全部无条件转让，可是问了好多人都没人能接手，疫情之后，大家都真的太难了...
她说她真的无能为力了，她也不想因为幼儿园再给亲戚朋友添麻烦了，她感觉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
可我想她们真的已经做了很多很多，她们真的影响了很多很多孩子，她们用这全心全意的七年，影响了好多好多孩子的童年，她们真的用自己全部的心力给了孩子们一方净土，让孩子们可以在这里自由自在地跑着，让孩子们可以在这里快快乐乐地闹着，一直到她们长大，相信这样一段回忆都会一直跟随着她们。
哪怕可能很快空调就要被拆走了，很快灯具也要被拆走了，园长说，“如果孩子们未来什么时候再来这里，可能看到的就再也不是那个她们熟悉的温馨的幼儿园了。”
但是我相信在她们心里会一直记着这里的回忆，这些温暖会影响她们一辈子，然后说到这里的时候，园长突然就笑了，她说，“是啊，难道这些还不值几百万么？赔几百万换几百个孩子快乐的童年，值得了。”
从前为了幼儿园写过这么多文章，写的时候从来没想过它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写的时候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帮幼儿园写清退通知。重新看这些文字真的觉得特别感伤，因为灵儿宝最爱的圣安德鲁斯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Gloria：遍访美日韩上百家幼儿园，只为给沈阳孩子一点不一样的教育
从前我甚至因为沈阳能有这样的幼儿园而感到由衷的骄傲，可是从这一刻，这个骄傲再也不在了。
但是真的依然感恩女儿曾是圣安德鲁斯的一员，依然感恩每一个相伴度过的日子。只希望园长能再东山再起，只希望灵儿宝最爱的Linda老师和Yuna老师还有那么多老师都能很快再开心起来，相信上天一定不会辜负这样爱孩子的人的！
相信我们在这世间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定是会被看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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