频频断货，价格翻倍：猫咪疫苗“一针难求”

文｜南方周末记者 崔慧莹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黄佳钰

责任编辑｜曹海东

猫疫苗“断货危机”可能又要来了。

2022年4月中旬，连续打了5家宠物医院电话后，杭州一位宠物主才给3个月的爱猫约到一支疫苗；在北京，一家小型宠物医院原本每周可供40支疫苗，现在每周只能供20支疫苗。

“最多再坚持几天，就没货了。”2022年4月27日，北方地区一位宠物疫苗经销商于霏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3月中旬收到最后一批“妙三多”疫苗，原定4月底从上海发出的新一批订单，现在遥遥无期。

“妙三多”是一种可以帮助猫咪预防猫瘟、猫杯状病毒、猫鼻支三种传染疾病的猫三联疫苗。目前在国内，只有美国硕腾（Zoetis）公司的产品“妙三多”获农业农村部（原农业部）批准上市，几乎所有养猫的家庭，都听过该疫苗大名。

于霏透露，“妙三多”已处于“进多少卖多少”的状态——过去一年，“妙三多”疫苗多次出现“断货”危机，甚至有不少“假疫苗”横行于市，惹人担忧。

“硕腾一直在寻求各种途径稳定猫三联疫苗的供应。”2022年4月14日，硕腾（上海）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下称硕腾公司）回复南方周末记者，新冠肺炎疫情以来，不仅美国工厂生产能力受到一定影响，运力紧张、航班延误也时有发生，加剧了货物紧缺的情况。为了解决市场供应问题，该公司正全力加速“妙三多”疫苗国产化，但预计最快也要2023年才能上市。

如何照护家里的“毛孩子”渡过疫情难关，成了不少爱宠人士最忧心的问题。

给“盐宝”打完第三针疫苗，林瑶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拍下了小猫缩成一团，在自己怀里睡着的可爱模样，发了一篇微博“晒照”。

刚满一岁的中华田园猫“盐宝”，疫苗接种计划已经拖延了很多次。2021年12月，林瑶在老家嘉兴等了近一个月后给“盐宝”预约打了第一针“妙三多”——180元，比疫情前价格贵了三分之一。春节前，林瑶搬到深圳工作，花150元给“盐宝”打了第二针。之后受疫情影响，询问好几家医院后，直到4月中旬才约到第三针，价格再涨了几十元。

给宠物猫打疫苗，就像给新生婴儿打疫苗一样，不可或缺，可帮助猫咪预防猫瘟、猫杯状病毒、猫鼻支等三种疾病。其中，猫瘟典型症状是呕吐腹泻、体温升高、食欲下降等，致死率可达到50%，是三种疾病中致死率最高的。

按照规范的“妙三多”疫苗接种流程：幼猫满8周并且在固定环境下生活满两周，同时猫咪没有生病的情况下可以接种第一针，间隔3-4周后接种第二针，再间隔3-4周后接种第三针。之后建议每年接种一次，以提高抗体水平。

由于三次接种时间间隔太长，宠物医生建议林瑶再给“盐宝”做一次抗原检测，以确保“盐宝”体内抗体水平合格。

能约到疫苗已经非常幸运。“在哪家宠物医院打的疫苗？还有没有货？”不少宠物主在林瑶微博评论区焦急咨询。

不仅一线城市缺货，三四线城市供货更紧张。在四川南充，乔敏希家里的两只八个月大的猫咪，因为没有接种疫苗，她一度不敢带出门。早在2021年11月，她就到宠物医院预约了疫苗，但一直供货不足，她家的猫排队到2022年4月初，才完成了疫苗接种。

“我们进货成本也提高了，甚至有钱也买不到。”在重庆工作的宠物医生罗楠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妙三多”疫苗售价比两年前贵了一倍以上。

4月22日，一家宠物猫舍工作人员在微博晒出了冰箱里储存的40支猫疫苗，“新时代猫圈资金实力证明”。这位工作人员说，从没想过宠物疫苗也会缺货、溢价如此严重，仅拇指大小的玻璃瓶里，几毫升淡粉色的液体，也能成了“炫富”的资本。

于霏说，作为需要定期注射的刚需产品，即便疫情期间面临诸多挑战，但宠物疫苗行业仍有稳定的出货量。全市停业期间，公司仍通过线上销售的方式向各个宠物医院持续供货。

在于霏看来，相比直接停摆的餐饮、服务行业，宠物疫苗的生意受疫情影响相对较小。

在北京一家连锁宠物医院做了8年医生的李文泽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相比5年前做助理医生之时，现在他能明显感觉到宠物主的宠物健康意识越来越普及，大家都有了给猫咪接种疫苗的意识。

2022年1月18日，中国畜牧业协会宠物产业分会发布的《2021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显示：在中国城镇家庭中，宠物猫5806万只，犬5429万只，猫的数量已经超过了犬，成为饲养最多的宠物。宠物猫消费市场规模已达到1060亿元。

硕腾公司提供给南方周末记者的数据显示，2015-2019年，“妙三多”疫苗每年在国内的销量增长率都在80%以上，即便是在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之下，2020年、2021年，也保持了25%、11%的销量增长率。“养猫家庭的增加幅度太大了。我们也在努力提高供货能力，但增速太快了。”该公司一位工作人员说。

“‘妙三多’疫苗紧缺，大约从2021年年初开始。养猫人群不断激增，叠加疫情影响供货能力，销售终端囤货抢购等原因，共同导致了供不应求。”在宠物行业从业多年的陈立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2021年9月起，“妙三多”缺货成为全国普遍现象。“尤其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市场供应短缺的问题尤为加剧。”陈立解释。

“2021年夏天美国疫情反弹，浦东机场消毒防控措施更加严格，从美国工厂到国内的航空运力运输受到影响。”2021年9月15日，“硕腾宠物医师家园”公众号发布的《硕腾公司关于妙三多供应问题的声明》，解释了“妙三多”缺货原因。

上述声明指出，2021年7月份航班需要消杀而延误，在美国多停留了2天，致使一批40万支的“妙三多”疫苗超出运输保温时限而报废；8月下旬上海浦东机场5个国际航班卸货员确诊导致300个卸货员全员隔离，浦东机场国际货物卸货能力锐减并停止接收国际冷藏货一个月，后续疫苗运输时间明显推迟。

“疫苗到2021年底时已经非常紧缺了，我们提前储存了一些疫苗，每周大约能供应20支，也有不少宠物医院干脆停了预约。”李文泽说。

于霏指出，供货紧张时，每批抵达国内的“妙三多”疫苗，会按照全国各区域原本的销量情况，等比例缩减配货，以满足基本需求。“在多方努力之下，从2022年3月开始猫三联疫苗供给已经有较明显的好转，后续大致也能维持一季度的供货水平。”硕腾公司回复称。

不过上海疫情又给供货问题带来诸多不确定性。“物流、仓库都封了，根本没法发货，大部分城市都接近断货了。下一批到底什么时候能发出，谁都说不好。”于霏说。

“妙三多”全国范围内缺货的同时，2021年下半年业内曾出现回收疫苗空瓶，伪造假疫苗等消息。2022年1月，有微博用户发文称，北京某宠物医院因“妙三多”缺货，采用维生素B12勾兑脂肪乳，弄成粉色悬混液给猫打，收费160元。

另有宠物博主发文称，通过“国家兽药综合查询系统App”扫码查询后显示查询次数超过1次的商品即为假药，引起了不小争议。

2022年3月，“硕腾宠物医师家园”公众号发布《硕腾致朋友们的一封信》，澄清“国家兽药综合查询系统App”扫码查询次数不能作为辨别商品真伪的依据，因为“国家兽药综合查询系统App”旨在对兽药产品的生产和流通环节进行有效溯源，兽药产品在经营、诊疗、使用环节会多次扫码识别，显示查询次数超过1次是正常结果。

硕腾公司回复南方周末记者，针对消费者反馈假疫苗的情况，硕腾会协助通过购买渠道与产品信息进行真伪鉴定。对于购买到假疫苗的客户，建议通过当地的农业农村局或执法机构进行举报或报警处理。对于造假的不法行为，公司会通力配合执法机构进行维权。

硕腾公司相关负责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近年来该公司也投入了大量资源调查市场上的假疫苗，积极向公安和行政执法部门提供调查线索。最近一起案件在2021年4月，硕腾公司联合上海市公安局经侦总队成功破获了一起生产、销售兽药伪劣产品案，涉案金额六千余万元，抓获嫌疑人37名，其中涉及了多款仿造硕腾公司的产品，其中包括“妙三多”疫苗。

“假疫苗”令消费者担惊受怕。家住北京的徐帆一，家门口的宠物医院疫苗已涨到二百多元一针，他选择到离家更远的医院，买了500元三针的“套餐”，看到网络上曝光的假疫苗后，十分焦虑，直到猫咪身体没有异常，才渐渐放心。

因为预约不上宠物医院的疫苗，甚至有一些消费者选择网购猫三联疫苗自己给猫咪注射。宠物主姜可心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她在“靠谱”的网店花费近500块买了猫三联疫苗，根据网上搜到的“真伪图鉴”进行鉴别，目前自己已给猫咪接种完了，看上去猫咪状况良好，没有产生异常反应。

对于消费者自行网购疫苗给宠物接种的做法，李文泽表示了担忧：首先网购的疫苗质量无法保证，另外猫主人自行给猫咪注射时很有可能控制不好注射的深度。“疫苗注射要求打到皮下，不能肌肉注射也不能打到皮内，否则注射完猫咪可能产生不了抗体，或者打完导致皮肤、毛囊的损坏。”李文泽建议宠物主应通过正规的宠物医院购买、接种疫苗。

“国产疫苗肯定要慢慢起来，要不然进口疫苗一旦出现问题，麻烦就很大，就像是被别人卡着脖子。”罗楠认为，当前的“疫苗荒”或将成为行业发展的契机，但疫苗产品从研发到投产需要很长时间，短期内很难有国产替代品能够补齐“缺口”。

开源证券在2020年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提到，当前我国宠物疫苗市场绝大部分份额被外资品牌占据，国产厂商产品质量和品类与进口厂商相比都有较大差距。国内大多数布局宠物疫苗的企业目前仅有获批狂犬病疫苗，猫犬联苗品类较少，尤其是猫类联苗产品暂无国产厂商产品获批。

作为全球动物保健龙头企业，硕腾公司的前身是辉瑞旗下的动物保健部门，2012年从辉瑞拆分独立更名为硕腾，产品以动物疫苗及抗感染药、寄生虫药等兽药为主，宠物类产品在硕腾总营收中已占半壁江山——2020年占比54%，该公司的“妙三多”疫苗2010年进入中国市场。

硕腾公司员工向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他们一直在寻求各种途径稳定猫三联疫苗的供应，也在全力加速“妙三多”的国产化进程。

2021年12月11日，硕腾苏州疫苗工厂顺利通过了农业农村部新版兽药GMP动态验收。国产“妙三多”疫苗有望2023年在硕腾生物制药有限公司生产并上市，转厂完成后，将供应中国及亚太市场，届时可最大限度地解决疫苗供应问题，同时硕腾也积极在美国工厂投资新的生产线以增加产能，更好满足中国市场需求。

而在国内，已有企业开始布局研发国产猫用疫苗。开源证券研究所资料显示，中国生物技术股份有限公司正在研发猫泛白细胞减少症、鼻气管炎、鼻结膜炎、狂犬病四联灭活疫苗。

2022年2月9日，广西爱宠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发布消息称，该公司参与合作研发的猫三联灭活疫苗，已获得国家农业农村部批准的临床试验申请，有望成为国内首家上市的猫三联产品，规划年产能3000万支。上市企业普莱柯生物工程股份有限公司亦在2020年年报中宣告，其年内已着手组建宠物产品事业部，狂犬疫苗获批，犬二联已进入临床试验阶段，犬四联、猫三联项目在推进中。

“我非常希望国家能自己生产疫苗，如果说这次市面上有国产的疫苗，就不会出现人心惶惶的局面。当然，无论国产还是进口，疫苗质量有保证是最重要的。”李文泽说。

李文泽建议目前还有没给猫咪接种的消费者不要着急，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尽量减少宠物猫外出，减少可能让宠物猫产生应激反应的行为，避免让猫咪受到惊吓，“就在室内正常饲养，等疫苗到货再去接种就行”。

（文中于霏、陈立、罗楠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