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今日,《消失的她》已接连超越《我不是药神》《独行月球》《八佰》,攀升到了影史第15名的位置。最重要的是,当我们把两部电影放在一起来看,会发现,这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多的,却是泾渭分明的表达。
它告诉我们,现代社会最大的赌局不是别的,正是婚姻。
但,如果作为前提的爱情,本身就是虚张声势的假象呢?苦逼的打工仔遇到了富家小姐,于是苦心经营,终于“嫁”入豪门。这也是很多观众看完电影,对这个渣男愤愤不平的原因:他动机本就不纯。无论什么梗他都能轻松接住,用现在的话说“有很高的情绪价值”。漫天飞舞的糖粉在空气里闪烁微光,恰似雪花一般落在艾米的嘴唇上。这场面如此熟悉,就像每一段男女关系,似乎都有最妙不可言的开局。像是雪糕的奶油尖,或是西瓜的瓤心——永远是感情里最鲜美的那口。一支叫做“Sugar Storm”的纯音乐响起,直译过来,暗指那场“糖霜风暴”。艾米家不算财阀,但也是小有名气,于是尼克的几乎所有开支,都依赖于艾米。也是艾米租房买车,负责生活支出,还掏钱给老公妹妹开酒吧。艾米在下雪的冬夜去丈夫的酒吧接他,准备给他个惊喜。结果在昏黄的路灯下,她撞见丈夫和一个年轻女孩接吻。是她在丈夫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熟悉却久违的,爱情带来的神采。这一整段“前史”的叙述,其实都是来自于艾米的日记,而在这本日记中,她隐藏了真正的自己。那个优秀的艾米不过是父母剽窃了她的童年,“创作”了一个教科书式的美国甜心展示给大众而已。
如果说《消失的她》讲述的“婚姻恐惧”,是皮囊下我们对人性贪婪的未知。
婚姻的终极命题,是一段亲密关系所能达成所有变体的总和。你和爱人共度余生的过程,往往也是见证ta面目全非的过程。曾经的山盟海誓变成了抽向自己的耳光,留在手里的只有账单、贷款和越来越高的债务。当你以为同样都以“消失”为名,这类讲述人性阴暗的电影必定都会有一个女性作为传统被害者的底色——她利用了丈夫的弱点(渣、讨好型人格),以及虚构的身份(孕妇),制造出了一场“完美”的谋杀案。大众“喜欢”看女人被折磨,尤其是无辜又善良的女人。几乎公众舆论会瞬间向弱势那方倾倒——非常好糊弄,非常好利用。在“消失的她”消失之后,故事更进一步地追问:如果她回来了,该怎么办?因此,二人婚后那种为了彼此的“装模做样”,那种尼克拼尽全力来讨好自己的嘴脸,才会使得艾米回味不已。
两个拥有最甜蜜过往的人,默认了几十年都要继续这样伪装下去。相比前者为人所称道的可怖,后者反而因为太过普遍而具有隐蔽性。当所有的美好,都只能存活于回忆之中,慢慢腐烂下去。原来爱情不过是婚姻的遮羞布,这最后的博弈与控制,还是属于生物本能的侵略与寄生。
今年《消失的她》大火,《消失的爱人》豆瓣Top250榜上有名,这其实并没有什么新鲜的。
早在五十年前,伯格曼的《婚姻生活》一播出,其中描述婚姻的写实细节,直接掀起了丹麦和瑞典的离婚大潮。“永远不要和所爱的人步入婚姻殿堂,因为完美的婚姻充斥着虚伪和欺骗,它和爱情相抵触”。曾经,我们觉得婚姻是一堂人生的必修课,是一条主流的必经路。大家都知道婚姻艰苦,但大家都在某种奇特的惯性下趋之若鹜。
因为整个社会就像电影里的那座小镇,整个舆论环境就像一座大型围城。面临采访的闪光灯,尼克咬着牙关诉说着妻子怀孕的期待话语,艾米则扮演一个人人称羡的完美娇妻(Sir称其为升级版的“神奇艾米”)。主持人激动地迎上前去,连男人那瞬间黯淡下来的脸色都没看见。
但当局者游离在外,心不在焉的时候,围观群众却能自动脑补他们的甜蜜幸福,并对这样的故事跃跃欲试,劲头十足。那群为艾米回家欢呼鼓掌的媒体,不正像对婚姻一无所知却盲从的人们吗。对比《消失的她》幕后,朱一龙曾这样解释何非这个人物。杀妻看似恐怖,但其实最后他的内心动机却是原原本本的凉薄,与爱情无关,更与婚姻无关。至于对B超照片的落泪,也不过是赌徒在面对更大的筹码时,后悔没提早抓住的悔恨罢了。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一个极恶的人对极善的人的利用与杀戮。
“男性”与“女性”不过是更贴脸的头套,婚姻不过是更趁手的工具。而《消失的爱人》揭露的悲剧根源,则更加普世,更加庸常。
比如在传统的婚恋关系下,女性总是包装自己,下意识去迎合取悦男性。
但同时她们又期待一个同样“包装过”的男性来配合自己。就像所谓的“cool girl”和“cool guy”。
与我们所熟知的“奶狗”、“姐系”、“纯欲”、“氛围感”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就像很多人疑惑为什么《消失的爱人》原名叫做“Gone girl”。
因为婚姻,曾经那个男人眼中的“cool girl”已经被琐碎的现实蚕食殆尽。
不是对现实中夫妻的排斥,不是对恋爱脑的蔑视,更不是对传统概念下婚姻这个概念的否定。因为对男性也好,女性也好,婚姻已经成为了我们新时代的附加题而非必答题。因为人生不是电影,不会为了反转而给你一个刻意的happy ending。与其妖魔化婚姻,与其在性别上义愤填膺,提高自己对动辄会抹杀个性、空耗生命的任何庞大叙事的警惕,才应该是更大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