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锡，湿地润泽，太湖有了新“呼吸”

红嘴鸥通体雪白，只有喙和脚呈红色。在冬季，每当会仙桥托住落日，太湖岸边的人们就能看到这样的景象：仙岛、游船和红嘴鸥镶上一道金辉。如果拿出几块面包，最谨慎的小鸟也会俯冲而来，满载而归。

鼋头渚喂水鸟，是无锡人的“新”享受。

太湖维“新”，她每天都在变清。来自江苏省生态环境厅的数据显示，2023年1至6月，太湖湖体平均水质为Ⅳ类，综合营养状态指数为52.0，处于轻度富营养状态，水质达近10年最好水平。而太湖无锡水域、北部湖区水质实现“双达Ⅲ”,更是创下16年来最好水平。

随着太湖水质恢复、湿地可持续利用，“湖水织出灌溉网，稻香果香绕湖飞”的江南景致，几乎重现名曲《太湖美》的描摹。

在无锡，这种美是一种奋斗的历程，凝聚着智慧、汗水，还有担当。其不仅体现了无锡积极响应生态文明思想、推动经济“绿色转型”的长期实践，更反映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题中之义。

从无锡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了解到，无锡市已建成蠡湖、长广溪、梁鸿3个国家湿地公园，6个省级湿地公园、31个湿地保护小区，湿地保护修复覆盖全市域，自然湿地保护率达到71%，位列江苏省前三甲。

“湿地保护得好不好，鸟儿说了算。”据统计，无锡的鸟类已达377种，近一半是依水而生的湿地鸟类。

鸟儿是近几年多起来的。因为湿地属于土壤浸泡在水中的特定环境，生长着很多特定植物，大量珍稀水禽的繁殖和迁徙，都离不开这种陆生生态系统和水生生态系统之间的“交叉”地带。

鸟类的增加，表面看是无锡湿地建设、保护、修复的结果，往深里看，更在于无锡多年“太湖治理”“长江大保护”的举措发挥了作用。

其中首要的原因是，无锡把太湖与湿地视为一个“动态平衡”的有机体，通过治理和保护整个生态系统，完善环境的“反馈回路”。

像太湖周围的三大国家湿地公园，蠡湖、长广溪、梁鸿，都属于“湖泊湿地”。太湖流域对它们的习惯称谓是荡、漾、塘、氿，太湖和湿地水域，名称从来不分家。湖泊也可以叫大湿地，湿地也可以叫小湖泊——太湖作为“大湿地”，二十年前就走上了“环保之路”。

这两年，太湖尤其显现出“脚踏实地久久为功”的成效。据无锡市水利局副局长兰秀凯介绍，一是水质好，2022年，太湖无锡水域水质上半年首次达到III类。今年1到6月，太湖无锡水域、北部湖区水质“双达III”，水质、藻情为2007年以来最好水平；二是生物多样性明显提高，植被丰富，植物多达157科571属1189种，国家重点保护鸟类卷羽鹈鹕等也“欣然到来”。

水质好，得益于“四个量”多管齐下。蓝藻湖泛防控，是“防变量”；太湖生态清淤，是“减存量”；调水引流，是“增容量”；入湖河道综合整治、宜兴“一圈一带一区（滆湖生态圈、太湖入湖生态过渡带、太湖西部生态缓冲区）”建设，是“控总量”。

同时，湿地的保护和管理，不仅有法律层面的措施，如《无锡市湿地保护条例》的颁布实施；也有宣传层面的办法，如“湿地保护宣传周”，由多个民间协会开展普法宣传、科普宣教活动，营造“珍爱湿地”的社会氛围；也有湿地创建与规划的部署，预计2023年还会新增两三个湿地保护小区；更有大力度的监测评估行动，摸清湿地资源的“家底”，对数据实时长期管理。

就此，湿地的“反馈回路”效用得以显现：通过水环境的生态修复，生物栖息地的修复，滨岸带植被的恢复，上游来水经过湿地的过滤净化，水质状况得以提高，为太湖和下游水源提供了“清洁水源”，也为多种多样的动植物打造出宜居的家园。

流水不腐，“流动的水”是湿地生态的重要基础。比如，“引江济太”就是这样一个思路，拓宽了生态环境整体治理的思路——引长江水入太湖，推动太湖水进梁溪河，再入京杭大运河，最终归于东海，完成“江河湖海”流水不腐的大循环。

2003年至2022年，无锡累计调引长江水入太湖154.4亿方，年均约7.7亿方。各种国家级工程，已经打造出“两进三出”（两进是指望虞河和新孟河作为引江的主要干河，把长江水引到太湖；三出是通过走马塘、新沟河和太浦河，把太湖水通过这三条河排入长江跟黄浦江）、引排结合、调度有序的骨干水网格局。

太湖、湿地、长江治理“一盘棋”，进一步扩大了环境容量，增加了自净能力。

从这个过程可以看出，当下无锡的太湖治理与湿地保护修复，已经打开局面，从大的区域、环境、生态系统入手，用“生态圈”和生态文明的全局意识，进行了山水林田湖（江）草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的探索和实践。也可以说，太湖治理与湿地的保护，已经完成初级阶段，向高级阶段迈进。

生态环境问题，从来不是孤立的自然科学问题。

首先，生态问题，往往反映了时代积累的种种矛盾，也和全球经济环境、国际关系紧密相关。关注生态问题，背后是无锡立足长三角、放眼世界的战略格局，保持着对社会和时代需求的主动回应。

2007年的“蓝藻危机”倒逼了无锡进行“绿色转型”。16年来，从搬迁、关停化工厂，到打捞蓝藻，生态清淤，再到调水引流，湿地生态系统的构建，无锡正促成生态环境的全面“绿化”。

产业升级和“绿化”得以同步开展。自去年以来，无锡已经建成1个国家级绿色园区、19个国家级绿色工厂、2个国家级绿色供应链管理企业、24类产品被认定为绿色设计产品……去年年底，无锡市更有8家企业上榜江苏省首次发布的“绿色发展领军企业”名单，“绿色浓度”逐年升高。

无锡的“绿色转型”，更要放在国际大背景下来看。

如今，全球化体系面临着产业链区域化重组的局面。疫情后各国需求不足，通胀高企，加上“脱钩”的非理性政治行为，使经济发展极度乏力。中国要在复杂的国际形势下，推动“双循环”特别是“内循环”，必然要思考和推进绿色、高效的发展方式。

推动生态和经济全面“绿色转型”，积极树立绿色标杆企业，无锡不仅可以减少对外的依赖程度，提升经济的韧性和供应链安全，还将给长三角区域带来巨大的发展潜力和空间。换句话说，无锡的“绿色转型”不但没有影响经济发展，反而为发展创造了更好的自然环境，更培育了相关产业新的增长点，最终让发展变得更加具有可持续性。

发展的根本目的是什么？无疑是为了人民群众的美好生活。

生态环境优美，也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需求的重要组成部分。无锡注重倾听、回应人们的呼声，以获得感、满足感为出发点，致力营造“大美湿地”“大美家园”。 

湿地种植芦苇，恢复“江南水乡”的往日面貌，是无锡市民提出来的，政府通过新的规划予以支持。无锡市生态环境局太湖办副主任奚河介绍，新打造的湿地将加大种植挺水植物——芦苇的力度。因为很多市民反映，岸边有芦苇荡，才有早年太湖的样子。京剧《沙家浜》写过，新四军就藏在这芦苇荡里。

芦苇摇曳，也给太湖增加了不少风致。漫步湖边，有亭亭盛开的芦花。街头小摊，有芦苇花穗做的扫帚，花絮做的枕头。五月的鲜苇叶可以包粽子；鲜芦根可以熬糖、酿酒；老芦根可入药。另外，芦苇还是造纸的理想原材料。

更要紧的是，芦苇人称“天然净水卫士”，既能净化污水，还可以清洁空气，有助于“全方位”保护生态环境。

原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肖峰画过一幅油画《太湖芦苇》（1975）。高大的青色芦苇和粼粼倒影，几乎占据了全部的视野，远处的白帆和渔民若隐若现，与广阔的湖山合而为一：万物各得其和、各得其养的人间胜景，莫过于此。

自然，不光有静态的山水，还有跃动的生命——它们都能与人类的心灵发生共振。

在积极的生态治理、环境修复和产业转型之外，还要找到一种自然与人类的共振与平衡——严禁人类涉足的“保护”，可能令人与自然隔膜；放任人类的行为，可能对自然造成较大的破坏。

共振与平衡的关键在于引导。无锡先是通过志愿者团队的建立，将“热爱自然”的理念从核心群体向外围群体扩散，如同投向水中的石子激荡起涟漪；再通过科普教育，将“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概念植入青少年心中，面向未来，站位更高。

比如，无锡大溪港湿地公园有一支公众鸟类监测团队，制作出了风靡网络的“大溪港观鸟攻略”。其长期对园区内鸟类的种群、数量、生物习性、迁徙规律等情况进行识别、记录和拍摄，不仅为鸟类的保护提供了监测数据，还助推了大溪港湿地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工作。

国家Ⅰ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卷羽鹈鹕、东方白鹳、中华秋沙鸭、青头潜鸭……都是近两年首次在无锡由志愿者团队监测发现的。它们中不乏第三纪冰川末期遗留下来的古老物种，在地球上繁衍生息了一千多万年，越冬期以家族为单位，活动范围较小，极难得见。

再如，无锡的湿地公园十分看重孩子们的大自然体验。大溪港湿地公园内挂满了活动照片：在宣传员的指引下，孩子们打造蚂蚁城堡，观测星空，印染花布，认识湿地里越来越多的动植物。

据大溪港湿地建设管理有限公司林莹介绍，他们将科普宣教和国学文化相结合，带着少年儿童走进湿地，讲解《诗经》里的植物，《庄子》里的昆虫，《韩非子》里的动物，《本草纲目》里的“草药”……

此外，也有空间分布上的探索。梁鸿国家湿地公园是首批入选的国家级湿地公园，其分管领导陆征臣介绍，他们把公园划分成保育区、合理利用区和恢复重建区，探索公园与市民、利用与保护之间的关系与平衡。

2020年爆发的新冠疫情告诉人们，“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来自自然的病毒，极大地影响了全球从普通人到政商精英，对全人类未来共同命运的看法。人们变得更加关心彼此，哪怕相隔万里；人们也更加敬畏自然，哪怕科技进步日新月异。

无锡的湿地保护，太湖的生态治理，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本质上体现了“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要义——“给人民带来更多实惠”“共建万物和谐的美丽家园”。

无锡是江苏省首个设立湿地保护行政处室的城市，无锡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湿地处冯耀说，有一次去野外考察，走了很久很久，满头大汗，困顿不堪，忽然见到一只白眉姬鹟，它通体黑色，两侧飞羽是黄色，就像一只林间精灵，翩然降临——“那一刻，我觉得再累也值了”。

（南风窗长三角研究院研究员赖镇桃、实习生谢可洋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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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荣智慧

编辑 | 谭保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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