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十年中，热浪平均使整个欧洲的年度GDP增长率降低了0.5个百分点。热浪不仅增加了能源开支，还降低了室外工作人员的生产效率和生产时间
图/视觉中国
文 |《财经》特约撰稿人 魏城 发自伦敦
编辑 | 郝洲
热浪席卷全球！全球再现极端天气！高温引发森林大火！……2023年入夏以来，这样的惊悚体标题不断出现在全球各地的媒体上，本身就让人的情绪升温上火。不久前，人们还在惊呼本地气温持续在40摄氏度以上，而最近的高温纪录，则更让人大惊失色——例如，美国当地时间7月15日，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死亡谷国家公园弗尼斯克里克游客中心外，温度显示牌读数为54摄氏度，逼近全球有史以来可靠地测到的最高温度纪录，即1913年7月10日也是在死亡谷测到的56.7摄氏度；又如，北京时间7月16日19时07分，中国新疆吐鲁番市高昌区三堡乡区域自动气象站观测显示为52.2摄氏度，突破该地历史同期的高温极值；再如，7月19日，北非国家突尼斯某些地区的温度，也升至50摄氏度……
科学家们表示，全球的气候变化，如今让热浪的烈度更强、持续时间更长、袭击次数更频繁。世界气象组织表示，最近出现的极端天气，其实已经不“极端”了，而是全球变暖导致的全球气候“新常态”。欧洲也不例外，许多欧洲国家也在刷新自己的高温纪录。7月19日，意大利气象局对23个意大利城市发布了红色警报，包括该国绝大多数大城市。红色警报意味着，高温不仅仅危及老弱病残人群，而是对所有人的生命构成了威胁。意大利撒丁岛和西西里岛再次经历了罕见的高温：这两个岛的某些地区温度一度高达46摄氏度和47摄氏度。7月17日，西班牙气象局对全国17个自治区中的12个发布了高温警报，西班牙南部比利亚罗夫莱多镇最高气温一度达到47摄氏度。热浪在许多欧洲国家引起了森林大火，包括希腊、法国、西班牙、克罗地亚、俄罗斯以及瑞士的阿尔卑斯山区。科学家们表示，欧洲的变暖速度快于许多气候模型的预测。迄今为止，欧洲的气象观察史只有174年，而刚刚过去的2023年6月已经是这174年中最热的6月。目前看来，2023年7月也有可能是欧洲历史上最热的7月。欧洲有史以来最高的温度是2021年8月在意大利西西里岛记录的48.8摄氏度。气象专家们说，今年欧洲有可能打破这个纪录。根据世界气象组织的一份报告，在过去30年中，欧洲的气温上升幅度是全球平均水平的两倍多。从1991年到2021年，欧洲的气温平均每十年升温约0.5摄氏度。科学家们认为，欧洲变暖的速度比世界其他大洲快的原因有很多，例如，欧洲的陆地面积比例很高，而陆地的变暖速度比海洋快；此外，一般北半球高纬度地区是全球变暖速度最快的地区，而欧洲的大部分地区位于北半球高纬度地区。世界气象组织如今警告说，欧洲大陆的热浪可能会持续到今年8月。2022年夏季，欧洲超过6.16万人在热浪期间死亡，如今人们担忧，这种悲剧可能在今年重演。
热浪除了造成人员死亡，也对欧洲经济中的许多行业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橄榄油是从成熟的橄榄果中提取的高营养产品，橄榄油的商业生产，是通过粉碎或研磨橄榄，并通过各种化学和机械工艺从中提取出橄榄油。橄榄油被认为是迄今所发现的油脂中最适合人体营养的油脂，被誉为“液体黄金”“植物油皇后”“地中海甘露”等，其消费市场遍及全球。世界橄榄油产国集中在西班牙、意大利、希腊、土耳其等地中海沿岸国家，而西班牙橄榄油的产量和出口量均居世界之首，其年产油量约130万吨，约占世界总量的50%，被誉为“世界橄榄油王国”。但橄榄树生长需要比较严格的土壤、水分、日照、温度和湿度条件，虽然它不喜欢严寒，但也不喜欢酷暑，适宜于在20摄氏度左右的温度中成长。在超过这一最佳温度的热浪袭来之时，橄榄树为了维持自身的水分，会掉落不成熟的橄榄果，而不成熟的橄榄果是无法榨取橄榄油的。2022年的高温曾导致西班牙橄榄油的产量急剧下滑。西班牙通常平均每年橄榄油产量在130万吨上下，但2022年该国橄榄油产量下降到60万吨，跌幅超过50%。这是近十年来该国橄榄油生产状况最差的一年。今年的情况也好不了太多。今年春季，西班牙就曾经历过一次热浪，给正处于开花期的橄榄树造成了负面影响，而随后的夏季热浪只会加重这种不利影响。除了高温，今年南欧地区还出现了严重的干旱，这也不利于橄榄树的健康成长。最近两周，西班牙迎来了两波热浪。在此之前，国际橄榄油理事会曾经预测，今年西班牙橄榄油产量可能只有85万吨，仅略好于去年。在最近的两波热浪袭来之后，西班牙橄榄油业的专家们悲观地预测，今年该国橄榄油产量可能会比去年更低。其实，这两年橄榄油产量减产的国家并非仅仅限于西班牙。另外几个生产橄榄油的国家，包括意大利和葡萄牙，也因为同样的高温和干旱，导致其橄榄油产量大幅下降。西班牙百一公司（Filippo Berio）英国分公司首席执行官沃尔特·赞雷说：“在西班牙，我们已经知道，今年又会是一个糟糕的年份，但没人能够确切掌握目前到底正在发生着什么。今年的高温当然无助于局面的改善。”赞雷指出，即使西班牙今年能够生产这两波热浪袭来之前国际橄榄油理事会预测的85万吨橄榄油，橄榄油价格的情况也会更糟。自从2022年年初以来，全球橄榄油的批发价格已经翻倍。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最新的数据，2023年5月，英国的橄榄油零售价格与去年同期相比上涨了47%，一瓶容积为500毫升的橄榄油，平均价格高达6.16英镑。鉴于今年秋天收获季节摘下的橄榄果可能要到11月才能榨出新的橄榄油，而去年供应的橄榄油预计到今年9月就会售罄，所以，如果按照目前的消费速度，今年秋季超市可能就会出现橄榄油短缺。
在欧洲，另一个受到热浪严重影响的行业，是西红柿种植业。今年意大利出现的洪灾已经摧毁了超过15%的西红柿作物，如今，意大利种植西红柿的农民们担心，目前的热浪如果再持续几天，剩下的那些可以在今年8月采摘的西红柿作物，可能就会统统毁于一旦。意大利公司Conserve Italia的商业出口负责人迭戈·帕里奥蒂表示，虽然预计因洪灾导致的西红柿产量下降只有10%，但最近的两波热浪更有可能损害今年8月的第二次西红柿收成。Conserve Italia是意大利历史最悠久的罐头生产商，从1856年就开始生产著名的Cirio品牌罐装西红柿。帕里奥蒂补充说，如果目前这两波超过40摄氏度的热浪再持续几天，那么，目前几乎成熟、只等待今后几周采摘的西红柿便有可能受到严重损害。“快要成熟的西红柿可能会被高温烤焦，这肯定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 帕里奥蒂说。意大利农民协会的专家表示，在过去15年间，极端气候引发的自然火灾使得该国面临每公顷超过1万欧元的损失。该组织估计，生产成本的增加和干旱可能导致意大利小麦产量下降了15%。如果包括西红柿、小麦在内的农产品产量下降，导致食品价格进一步上涨，那么，通胀率目前正处于数十年以来高位的欧元区经济，无疑将会更加艰难。意大利农业游说团体Coldiretti表示，为了给奶牛降温，奶农们使用了风扇和喷水系统。由于高温让奶牛焦虑烦躁，奶牛的产奶量将会因此下降10%。该游说团体指出，奶农们不仅因牛奶产量下降而利益受损，使用风扇和喷水系统为奶牛降温也增加了他们的用水成本和能源成本。
热浪和干旱还导致莱茵河的水位大幅下降，严重影响了德国乃至欧洲的商品运输。对于德国乃至欧洲工业来说，莱茵河非常重要，被称为“欧洲运输的动脉”，包括化工巨头巴斯夫和钢铁制造商蒂森克虏伯在内的公司，都依靠这条水路运输工厂所需的原材料。2022年，一场历史性的干旱使整个欧洲大陆的水道干涸，德国考布（法兰克福以西的一个关键航点）的水位一度降至40厘米以下，煤炭和柴油等重要工业用大宗商品的运输严重受阻。随着厄尔尼诺现象时隔数年再次出现，2023年的情况可能比去年更糟。今年7月初，运营商Interstream Barging表示，前往莱茵河上游的船只目前只能半载航行。欧洲另外一条主要河流——罗纳河，也因河流升温，迫使法国电力公司限制部分核反应堆的核电产出。根据法国的规定，当河水温度达到一定阈值时，法国电力公司必须减少或停止生产，以确保用于冷却核电站的水在回流到河道时不会对环境造成危害。今年的热浪还严重打击了欧洲的旅游业。在希腊，当地热门旅游景点之一雅典卫城，已经连续多日在最热的时段关闭。意大利政府也考虑在最炎热的时段限制游客进入一些历史古迹。由于欧洲大陆热浪不断袭来，许多外国游客纷纷取消或推迟了原来预订的夏季欧陆游。根据欧洲经济学家和气候专家的一项研究，在过去十年中，热浪平均使整个欧洲的年度GDP增长率降低了0.5个百分点。热浪不仅增加了能源开支，还降低了室外工作人员的生产效率和生产时间。其实，热浪只是全球极端天气或曰全球气候“新常态”的症状之一，其他症状还包括暴雨、洪涝、干旱、林火、台风、海洋酸化、海平面上升等。欧盟委员会执行副主席、欧盟气候政策负责人弗兰斯·蒂默曼斯最近表示，应对气候危机，代价很高，但不作为，代价更高。确实，反对减排措施的人，最常用的理由，就是经济理由，声称减排措施会带来经济代价，但不采取任何措施，任凭人类无节制的碳排放活动加重全球温室效应，其经济代价更大，甚至可能会彻底摧毁人类赖以生存、人类经济活动赖以维系的自然环境。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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