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猴痘：对少数群体的污名化有害无益
根据中国疾控中心的公告，6月中国内地有106例新增猴痘感染。不少人担心自己是否会受到猴痘的威胁。另一方面，由于猴痘感染病例多是是男男性行为者，对少数群体的污名化问题也变得日益突出。其实如今中国逐渐增加的猴痘病例是自2022年以来暴发的国际猴痘疫情的一部分，在过去这一年半多的时间里，我们对猴痘疫情从病毒学、传播特点等各方面都有了深入了解。在这些科学信息的武装下，我们既不必对猴痘过度恐慌，更不应污名化少数群体。
猴痘不是新病毒，全球疫情已入低谷
经历了新冠疫情后，很多人谈“病毒”色变，觉得随时都会重演大流行，不少人对猴痘的紧张也源自于此。但猴痘病毒不像新冠，不是一个全新的病原体，在1958年就被发现。人感染猴痘病毒在1970年代就有出现，之后陆续有一些小规模的暴发。从传染性到致病性，各方面特征都是有大量的研究积累。而这些过往研究都指向猴痘很难形成大规模流行，2022年国际上猴痘的病例变化也验证了这一点。
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最新统计，自2022年1月1日到2023年7月18日，全球六大洲113个成员国共计出现88503例确诊猴痘感染病例，以及1084例疑似病例。这和过去的猴痘暴发差异显著，以往猴痘病例集中在中非与西非一些地区的零星暴发。当地一些啮齿类动物可能是猴痘病毒的天然宿主，而人与野生动物的接触导致这些地方猴痘感染不断反复。在2022年以前，在非洲地区之外猴痘病例很少出现社区传播，呈现的特点一是感染病例很少，二是与非洲有明确的输入关联。
而在2022年开始的猴痘疫情中，绝大多数病例都在过去没有持续猴痘感染的区域，例如目前累计确诊病例最多的是美国，有3万多例，巴西以1万多例次之，再往后是西班牙、法国。这些国家的猴痘病例也与非洲没有关联，均为本土社区传播。正是由于出现了以往从未观察到的非洲外持续社区传播且蔓延至全球多个国家，将近一年前，WHO在2022年7月23日宣布猴痘为国际关注的公共卫生事件（PHEIC）。
但一年前全球猴痘病例处于不断上升的高峰，而如今猴痘疫情早已进入低谷，全球新增病例大幅下降，每周新增确诊病例还不到100例。
附图. 全球猴痘新增病例趋势（参考2）
也正是由于感染病例的大幅下降，在2023年5月11日，WHO正式宣布取消猴痘的PHEIC指定，鼓励全球以更长期而非紧急状态的方式应对猴痘[4]。
从过去这一年来猴痘全球疫情进入高峰后的迅速回落可以看出，虽然猴痘病毒不再局限于非洲，在全球落脚扎根，但这个病毒的传播能力没有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仍然是个传播力不强，威胁不到大部分人的病毒。
中国内地不断出现猴痘确诊病例，
值得担心吗？
当然，猴痘疫情在全球的大幅下滑不代表各地区“步调一致”。相较于欧美等地在去年夏天达到感染峰值，亚洲地区如WHO统计的东南亚与太平洋西部两大区域最近几个月的猴痘确诊病例明显在升高。
附图. 东南亚与太平洋西部地区猴痘新增病例趋势（参考2）
这也反映在WHO宣布猴痘不再是PHEIC后，中国内地反而不断出现猴痘确诊的报道。但是有了其它国际上其它地区累积的经验教训，我们更不必对猴痘过度恐慌。
首先，从国际上确诊病例的人群特征来看，96.3%的感染者为男性，且以18-44岁的青年男性为主，占比达79%。相比之下，女性仅占3.7%，18岁以下未成年人仅1.3%。在有性取向数据的猴痘感染者中，84.1%有男男性行为，其中7.8%为双性恋取向。也就是说这轮猴痘疫情高度集中于少数风险人群。
其次，猴痘的主要传播场景也相对明确。全球有相关信息的两万多例确诊病例中，82.1%是在性接触的场景下发生传播。尽管有1245例医疗工作者感染猴痘的记录，其中绝大部分是在社区而非工作环境下发生的传播。
这也符合猴痘病毒的传播需要近距离的接触，如直接与感染者有痘疹或破损的皮肤接触。虽然猴痘病毒也有可能通过飞沫传播，但这需要是在近距离长时间暴露的情况。而如今猴痘疫情的大部分传播发生在性接触中正是因为后者的亲密性，病毒在亲吻、各种性行为时的皮肤接触均可能发生传播。
除了传播力有限使得猴痘整体威胁较低外，大量数据还显示猴痘致病能力也不强。自2022年以来，全球88503例确诊病例中只有150例死亡。在有详细病情数据的病例里，住院率为8.8%，ICU住院率仅0.3%，病死率仅0.2%。需注意大约一半的猴痘感染者还同时为HIV阳性，并非普通健康人群。
根据这些全球猴痘疫情的数据经验，即便看到内地偶然出现的感染病例，绝大部分人首先暴露于病毒下、被感染的可能性极低，其次，极少数不幸感染的人也几乎都会康复无碍。因此，我们没必要对猴痘感到恐慌。
此外，从国外的经验看，天花疫苗对本轮猴痘仍然有效。像欧美都曾向高风险人群提供天花疫苗接种，美国的跟踪显示一针天花疫苗JYNNEOS，防护猴痘的有效性是35.8%，完成两针完全接种的有效性为66.0%。这也意味着我们对猴痘还有潜在药物工具，能进一步降低它的危险性。
由于猴痘感染集中于男男性行为群体中，这个长期处于社会边缘的少数群体也因此被高度关注，甚至在很多地方有被污名化的趋势。其实在WHO宣布猴痘为PHEIC的讨论中，很多公卫专家就表达过对少数群体被歧视、污名化的担忧。当中国内地不时出现猴痘感染病例之际，我们也应引以为戒。
面对猴痘感染集中于男男性行为群体中的情况，我们应该借此机会来更好地通过卫教来阻断病毒进一步传播。如今大部分感染发生的环境确实是性接触这种人与人极为亲密的场景，向公众介绍猴痘这些感染人群、传播场景信息，是希望民众了解实际情况，不是希望引发对某一群体的不满甚至憎恶。而且，我们也需要高风险人群在听到这些信息后能采取必要的防护措施，这只有在他们处于尊重、信任的前提下才有可能。
有调查显示东亚男性中存在男男性行为的比例为3-5%。也就是说在现实中，中国可能有超过两千万人属于这一群体，而全球猴痘感染至今都不到10万人。因此，虽然猴痘感染者中很多是性少数群体，但绝大多数性少数人群与猴痘没什么关系。打着猴痘的名号来污名化这些少数群体，即便从统计数据上看也是非常荒谬的。
更何况，猴痘是一种病毒引发的疾病。任何人感染某个病毒生病都是一种不幸运，不该是我们去歧视、污蔑这个人乃至某个群体的理由。猴痘之所以会集中在部分性少数群体，很可能只是一些偶然因素导致。如前文提到的，猴痘病毒传播力不强，人与人之间的传播主要是极近距离的接触。或许只是偶然，一些性少数群体的人成了这一波猴痘疫情最早的受害者。而此后，猴痘依赖近距离接触的传播特点又让病例高度集中在该群体内。
其实其他人也可以被猴痘病毒感染。例如西班牙曾报道过在纹身店发生的猴痘传播事件，总共21人感染，起因是被污染的纹身工具导致来纹身或打耳洞的客人暴露于病毒下。对目前受猴痘冲击更大的性少数群体污名化，不仅不会帮助我们应对、控制猴痘疫情，还可能让更多人忽视个人要面对的风险。
猴痘疫情一开始就被与20世纪80年代出现的HIV疫情比较。一些人误解为是疾病严重程度相当，其实猴痘是可以痊愈的自限性疾病，而HIV至今无法有效治愈，差异巨大。之所以被比较是因为起初HIV感染也集中在男男性行为群体中，当时欧美社会也将HIV认为是男同性恋的疾病，不仅不重视该疾病的威胁，还以此来加剧对性少数群体的歧视。
这种污名化的歧视，最终不仅没有阻断HIV的扩散，反而让欧美社会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忽视了包括药物研发在内的各种HIV防控相关措施，酿成了巨大的灾难。国际上诸多公卫专家在猴痘疫情中回顾HIV的早期历史，是希望社会不要再陷入歧视少数群体，污名化疾病的老路之中。
过去一年半猴痘疫情里积累的大量数据告诉我们，猴痘病毒的传播力、致病力都比较局限，我们没必要恐慌。但也正如一年前宣布猴痘为PHEIC时WHO总干事谭德赛说的，“污名化与歧视可以和任何病毒一样危险”。在这方面，我们反倒需要更为警觉。
[1]https://www.supremecourt.gov/opinions/22pdf/20-1199_hgdj.pdf
[2]http://zhishifenzi.com/depth/depth/7317.html
[3]https://www.nytimes.com/interactive/2017/08/24/us/affirmative-action.html
[4]https://asianamericanforeducation.org/wp-content/uploads/2023/06/AACE_Statement_On_SCOTUS_Ruling_June_2023.pdf
[5]https://www.nbcnews.com/news/asian-america/asian-americans-say-affirmative-action-ruling-used-pawns-rcna91861
[6]Arcidiacono, P., Lovenheim, M., & Zhu, M. (2015). Affirmative action in undergraduate education. Annu. Rev. Econ., 7(1), 487-518.
[7]https://www.supremecourt.gov/DocketPDF/20/20-1199/222577/20220505115415644_Harvard%2520Amicus%2520Brief%2520Final.pdf
[8]Sociological Association. Media Coverage of this paper has appeared in Diverse Issues in Higher Education.
2015 Ma, Yingyi and Yue Zhang. “Bamboo Ceiling.” Asian American Leadership: A Concise Reference Guide.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