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所有人都怀揣着一个投资人的梦，憧憬着用手头的资源就能撬动世界，明星如此，张三李四同样如此；十年后，专业能力成为项目能否活下去的关键，且无论身份一视同仁，张三李四如此，明星同样如此。想说转型不容易
“我已经得到了我的精彩。我都接受了，你们有什么不能接受的？”2011年7月20日，上海衡山路一家沪上味道的餐厅中，篮球明星姚明这样宽慰着前来参加他退役仪式的朋友们。
谈到运动员退役，从来“自是浮生无可说，人间第一耽离别”，可是姚明偏不，他有自己设想：前一半的人生篮球是主题，只是随着舟骨骨裂，“背身+中投”的运动生涯结束了；后一半的人生有很多选择，教练、电视主持人、运动服饰创始人……所谓“出色”，姚明并不缺少案例。初入NBA，他的爸爸姚志源，妈妈方凤娣就以“姚明”个人品牌为资本，联合多位股东在美国开设了两家姚餐厅。姚明不会做菜，也不会经营餐厅，频繁的比赛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飞行当中。但这不重要，股东们包揽了选址、建设、菜品、运营……需要的只是姚明的影响力，加上方凤娣的“独家厨艺”，便足以吸引到食客眼球。那些买不到票看姚明的球迷，姚餐厅也成了理想的打卡地。还有个故事：早在2005年，姚明就曾投资巨鲸音乐网，成为初始投资人中第三大股东。在他宣布退役时，这家公司以1000万美元收购“一听音乐”，成为国内最大的正版在线音乐公司之一，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看起来，这些都应该是“出色”的成绩单。然而，高光时刻也是转折点。2017年2月4日，休斯顿主场丰田中心，举行了姚明球衣退役仪式；之后，两家姚餐厅便难寻曾经热情的球迷，一家餐厅生意清淡，另一家，因为拖欠水电费和物业费，悄悄关上了大门。而由于合作方谷歌关闭音乐搜索服务，巨鲸音乐网失去80%的引流，损失约1亿元的广告费；转型2B的数字音乐服务同样不成功，巨鲸音乐网也走向了陨落。当然，作为投资人，姚明的版图还涉及房产、股票、电影、购物网站、篮球俱乐部……他的选择并不少，但和当年相比，投资环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年前，所有人都怀揣着一个投资人的梦，憧憬着用手头的资源就能撬动世界，像姚明这样的明星如此，张三李四同样如此；十年后，专业能力成为项目能否活下去的关键，且无论身份一视同仁，张三李四如此，像姚明这样的明星同样如此。走向未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应该感受到，时代的跃迁已经让不少“空手套白狼”的故事讲不下去了。
新时代的代理人
2016年9月，一场媒体活动中，任泉这样回忆与王中军、王中磊二人上市敲钟时的场景。公司、活动、安排……人家都是主角，这让习惯扮演主角的他没有很强的代入感。唯一的悬念，就是200万元投资持有华谊兄弟的股份，能否兑现王中军“翻2倍”的承诺。他个人以为，通过成功理财，“翻两倍”不是难题；最后算下来，200万元升值为3000万元，“翻2倍”变成了“翻15倍”。他感受到了比当主角更多的快乐，于是做出息影并投身投资界的决定。参考清科数据库的统计数据，2010年深圳中小板和深圳创业板新增上市公司分别达到204家和117家，背后的VC/PE机构陆续进入解禁期。随着抛售行为日渐密集，大量流动资金开始物色新的项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事投资行业，为资金寻找理想的去处。结合Dow Jones VentureSource数据，华谊兄弟在深交所挂牌时（2009年），中国风险投资额度为29.7亿美元，2011年已经增长到72.7亿美元，一个“全民投资”的时代拉开帷幕。数据来源：公开信息，《财经思享汇》制图
海量类似的上市造富故事，催生无数投资人，任泉只是其中一个。数据显示，2016年入局创投领域的文娱明星就超过30人，黄晓明、杨颖、鹿晗、高圆圆……明星跨界投资成了热门话题。不同点在于相比普通人，明星群体成为投资人的障碍更少：影视本就是高收入行业，圈子里的同学搭档构成强大的人脉关系，辅以大量经典电视剧角色天然吸附的影迷流量，成立投资基金，凑个首期资金并不难。“很多投资机构都要主动去找项目，而我们刚曝光就有很多项目找上门，这是之前职业带给我们的优势。”谈到项目蜂拥而至，任泉如此判断其中原因。按照他的说法，2014年7月宣称Star VC启动运营后的第一天，以邮件形式推送的项目书就超过1000封。当然，任泉的眼光和判断力显然超过常人，一番大海捞针，挑出了韩都衣舍和秒拍两个项目。Star VC只参与投资，不主导经营，能够给到的支撑，就是在明星光环的感召下，翩迁而至又义无反顾的女性受众，然而这些正是韩都衣舍希望在营销端弥补的薄弱环节——任泉、李冰冰、黄晓明，以及后来的黄渤和章子怡，影响力可见一斑。“模式+流量”就是核心竞争力，韩都衣舍的成长速度超过竞争对手。套用流行用语，通过风险投资，任泉找到了“流量兑现”的正确路径。公开数据显示，韩都衣舍线上交易额由2008年的300万元，迅速增长至2016年的14.31亿元。韩都衣舍之后，秒拍的成功同样如此。若非李冰冰和黄晓明趁着“冰桶挑战”的热度，哪能为平台贡献超过1亿次的点击率，流量和会员数超过10倍的增长？时代打开了走向成功的窗口，明星们又充分发挥了个人的影响力，一个走向成功的故事就这样发生了。“如果你现在的企业一年1千万，我们加入后第二年1200万，第三年1500万，这种不行；今年1千万，我们加入后，明年最少2千万、3千万，这才是我们想要的品牌倍增的结果。”这是任泉的豪情壮志。骂声背后
2017年12月，眼看着ofo和摩拜成千上万辆共享单车无家可归，胡海泉在朋友圈火力全开。然而作为投资人，他的身边并不缺少类似风险。胡海泉为人所道，更多因为EQ唱片以及EQ音乐梦工厂成功，其出品的马天宇、金志文，以及因直播带货爆火的李佳琦等签约明星获得关注，背后都有胡海泉的身影。可跳出这个圈子，故事变味了：2013年成立的海泉基金，面向金融、环保、互联网等新兴产业布局，也有众多项目；不过2021年10月基金变更法人为尹承双，2022年2月退出了自然人股东。对娱乐市场的敏感与判断，沿用行业的传统模式，胡海泉用成功自证，专业性就是他的竞争壁垒；跨入更多新领域、接入新模式，这些优势很难帮助海泉基金的长远发展。2022年8月后，海泉基金近一年时间没有更新，轻悄悄的感觉，就像“龙卷风过后，一片狼藉”。“明星的收入非常高，但理财的方式非常单一，不应该只以消费为乐趣。”胡海泉这句话不难看出，他享受“跨圈儿”的快感，却低估了能力的重要性。某种意义上，理财与投资享有概念上的交集，只是在技术门槛和参与成本足够高的时候，专业性就成了必然要迈过的一道坎儿。其实嵌套在模式里成功的，何止胡海泉一人，任泉也是。听上去，韩都衣舍的“小组制”模式颇为新颖；类比起来，“小组制”模式只是伪装成“互联网模式”的阿米巴经营架构。1959年成立的京瓷公司，以及后来化解危机的KDDI，都离不开掌舵人稻盛和夫的“阿米巴经营”——精细的部门管理和独立核算模式。韩都衣舍的成功，是阿米巴模式在中国服装行业的一次成功实践，并没有改造底层基因。很多时候，模式可以仿效——茵曼、裂帛、斯波帝卡、摩登小姐……类韩都衣舍式企业开始琳琅满目。模式充分激发了企业内部的运转效率，在增量市场是绝对的好消息；不过存量市场，如此增效到最后只能是个“卷”。数据来源：公开信息，《财经思享汇》制图
早前，凤凰网时尚频道曾展开信息征集，在“韩都衣舍是否还时髦”的话题上，仅12%的网友表明韩都衣舍“具有时髦基因”，61%的网友持否定态度，甚至25%的网友“没有听说过这个品牌”。设计能力没有打动市场，却让产能成为核心竞争力，这对一个时尚品牌并不是理想的信号。如果金融、环保、互联网等领域的投资难度越来越大，让海泉基金选择静默；同质化的竞争逐步侵蚀韩都衣舍引以为傲的模式，跨界投资的明星们靠什么建立起专业壁垒？可以肯定的是，只有流量已经不够了。更多时候，明星投资人清楚自己在投资；却忽略了在陌生的领域，明星影响力不全在流量。
消失的面孔
“对于贤合庄品牌，我会始终保持创始人的身份和所有门店的加盟商携手共进。”当全国加盟门店从2020年的800家迅速缩减至2022年的500家，部分加盟商身着“贤某庄加盟商全国守法维权”的T恤前往成都总部维权时，明星陈赫通过微博发声，希望尽可能地缓和各方怒气。此刻的陈赫不再众星捧月，不过这样的狼狈换来了全身而退。口味、价格、体验、高昂的加盟费……贤合庄被市场抛弃，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指向陈赫；有些人会将失败的帽子扣在“个人号召力”上，可是陈赫没有强制任何一名加盟商入圈；即使需要善后，也可以将四川至膳——贤合庄实际运营方摆在身前挡枪。参考企查查信息，早在2020年1月，陈赫已经退股贤合庄。与其一起退出的，还有朱桢、叶一茜。换言之，在贤合庄的价值顶峰，陈赫已经选择兑现离场。与这个品牌的唯一关系，只是有熟人、无权责的“创始人”。对明星而言，或许这才是理想的投资模式——不用考虑核心竞争力，以个人影响力作为成本，对能力的考验不过是选择一个正确的离开时间。一些人称这种投资为“割韭菜”，其实递上镰刀的何尝不是这些主动上门的加盟商？类比起来，陈赫的故事好像回到2011年7月20日那一刻：一轮呼朋引伴，一番粉丝聚会，贤合庄和姚餐厅有那么多的相同点。他和姚明一样，选址、建设、菜品、运营……所有复杂问题都不用考虑，甚至难以为继的结果都如此相似。兜兜转转一大圈，十年时间明星跨界投资有过各种尝试，直到陈赫贤合庄的案例告一段落，找到一些成功学的“套路”：首先，一定要明确自身核心竞争力。陈赫、任泉、胡海泉……为了成就事业，明星们付出了真金白银的资本，最终还是流量兑现而已。巨鲸音乐网、韩都衣舍、秒拍、EQ唱片以及贤合庄，无论领域是否涉及娱乐圈，最终都是明星号召力的真实写照；其次，可以入局餐饮行业，可一定要想好尺度。心猿意马的主持人孟非成立了“孟非的小面”，后来又与“厨师人设”名声在外的黄磊共同投资“黄粱一孟”，最终都偃旗息鼓。如果陈赫贤合庄的故事先发生，他们不会选址、装潢、菜品、服务等一切都要自己做；最后，尽量不要介入专业性太强的领域。客观而言，那个“全民皆投资，项目满天飞，热钱无处去”的时代正在逐渐远去；半导体、人工智能、新能源……这些领域真正热闹，只是产业投资的专业壁垒，让很多人发现了庞大的商机，却没有能力发现暗藏的风险。三条原则并不算多，可是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些年明星跨界投资的故事正在减少。引发关注的新闻，也只剩下任泉持股的九州建元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胡海泉创立的北京海纳百泉投资基金存在“未能恪尽职守履行诚实信用、谨慎勤勉的义务”，以及“未按照合同约定，如实向投资者披露可能影响投资者合法权益的其他重大信息”。或许对任泉和胡海泉而言，这些问题最终都会解决；真正的难题在于，大投资时代过去了，下一个标的在哪里？
结语
但是一些好的投资机会，注定需要巨量的资金，在长周期内的持续支持，具备如此能力的机构并不算多；即使意愿和资金充足，也要考虑是否积累行业储备和市场经验，翻过专业性的“大山”。在那些需要技术含量和长期主义精神的投资领域中，都没能见到明星的身影。或许此时，这些跨界的明星需要并不是投资，而是高收益的理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