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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质子叙事是清凉油还是麻醉剂

《封神》:质子叙事是清凉油还是麻醉剂

电影



《封神》:质子叙事是清凉油还是麻醉剂?
电影《封神》截至8月5日,票房破15.4亿。对比上映首日票房不到五千万,似乎有逆袭之势,口碑也有所回升,扭转了大众对于以往国产神话大片的不佳印象。对于这样一个体量和投入的大众文化产品,票房的胜利毋庸置疑是最重要的目标和评价标准。如何赢得更多的观众在于如何以当代的语言讲好一个人尽皆知的上古神话故事,而重要的依旧是讲述神话的年代。在娱乐的外壳之下,它怎样讲述并嵌入当代的故事,如何召唤及回应当代精神,我们也试图提供不同的视角和个人观点来聊聊这部影片。
谢钦
高校教师、写作人,长期关注电影、摄影等影像艺术,文章发表于《澎湃新闻》《电影文学》《电影评介》《中国摄影》等媒体。
王杨
导演、影评人、策展人。代表作《纺织城》、《中国门》 等。作品曾入围多个国际电影节,获得奖项肯定。他是《青年电影手册》联合创始人,多年来为报刊杂志撰写专栏文章,持续推介电影文化。
丰临
作家,纪录片策划、编剧、故事剪辑,发表有文学创作、历史研究、文化评论、读书随笔等类作品。


空间与镜语的视觉建构如何指向史诗感
谢:我们可以先从视听和美学的层面来聊,因为它是一个大片,追求最大公约数,就是老少咸宜,要体现中国上古神话的气质,又要满足现代观众的口味,所以整个感受是比较混搭的,中西结合,好莱坞大片美学随处可见。但是对我个人来说,没有达到我对于《封神》的想象。商代是历史上最残暴、血腥的时代,易中天在《中华史》里有个很有趣的形容,用“请神喝酒”和“请神吃饭”来描述商和周的关系,商是接近酒神气质的,很迷乱的、荒蛮的。电影的服化道这些东西都过于华丽了,过于精致了,缺少那种青铜时代的粗砺感、残酷的重的东西,偏离了商王朝的质感。其实这种“轻”的感觉从视觉延伸到整个故事,一会可以展开来聊。
第一场大战的规模和视效就已经不能让人信服了。其实苏沪就是一个部落的小领主或者就是个贵族而已,如果能够拍的更实一点,绿幕感不要那么强或许会好很多。殷寿的战前动员,攻城的镜头设计可能在无数类似大片中都见过了,所以对于这样一个大制作的作品来说实在是不能让人满意的。
包括对于空间的处理,是让这个故事显得轻的很大的原因,片中有建构王室的,有描述仙界的,但是它没有市井的东西,这个结构就不够立体结实。市井唯一的描述,有奴隶的镜头,就是建露台,但那个也是特别景观化,一旦空间上视觉上架空就会影响到整个故事的讲述。“朝歌风云”中的朝歌其实面目比较模糊。

王:电影中的真实感就是对人的日常的表达。这个日常可能不一定要事无巨细,但可以找到合适的部分有所展示。比如人物在一个房间里,他用什么,并做什么日常的动作?他的生活的逻辑是什么?退一步说,如果我们能更细致看到仪式的过程,也是不一样的。一味奔着目的往前走,往往就容易让人觉得功能化,看不到更多的真实感连接感。物理反应或者情感反应,又或者行为反应,只要你展示出一点,这是都会帮助我们建立对电影世界的认同。
创作者花了这么多年,投入了很大的精力,但我觉得跟我想象有点差距。首先从影片的镜头语言体系来说,这样的所谓高质量大片,尤其是这样的题材,更多应该用的是中远景,然后特写和近景都会少一些。在更大的景别中你会看到更多细节,所有的细节都帮助我们与这个世界相连。目前的版本你会感觉就是我们所说那种对历史性的那种架空感,因为它所有的镜头你看很多都是近景,类似这种景别比较紧的这种感觉。尤其是室内戏里,室内戏该是关于人的,实际推动剧情的,你就会发现这镜语非常普通,整体的调度上也更偏向电视,美剧的方向,但在电影的标准上我觉得没有达到,有遗憾。或者说它做到了一部分,但从观感上来说不足够。
其次,从剧作上来看,为了建立这种高戏剧化的剧本,就意味着它必须景别更近。他需要要突出这个人,看清这个人的动作语言,而不是说要展示这个空间里头人的动作,它更多是话剧的感觉。对白更重要,而不是要依赖动作,依赖空间,不知不觉中电影性就降下来了,舞台感被放大了,我觉得这个是个很大的遗憾。
另外,这个片子的背后的时代细节,能感觉创作者在表达上有点不自信,有点飘移不定。也许创作者也不知道该如何表现那个时代的真实。当然这很难,也可以说是奢求,到底对那个时代如何表现?这是个难题。许多年前电视剧那个版本也很大胆,服装体系用的是雅典风格的混搭,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当时什么样子。我觉得这个片子这块挺让人失望的,可能一方面要掩盖自己的这种不自信,或者是模棱两可的这种不明确的状态。
刚看完我就说比预期好,因为我本来认为会更差。就是说我本来对这个片子主要的希望是它在工业水平上有质的飞跃,比如说在动画特效这些方面,但我觉得他好像也有点差强人意,这是个人的观感。

谢: 有一场戏我个人觉得非常减分就是后面申公豹念咒,控制石狮子去追捕姬发,有种土不土洋不洋的感觉,这种符号性的传统石狮子造型又有变形金刚的机械感在里面,机械朋克的感觉。非常笨重,完全失去了“封神”的气质,显得创意不足。其实这种巨物恐惧,BDO 巨物美学是属于大银幕的,是非常电影媒介的,近几年的《降临》《沙丘》都有很好的视觉表现,国内影片像徐克在《狄仁杰》里,还有《刺杀小说家》都有比较原创的设计,但这个石狮子段落的确是缺乏美感和想象力。虽然每个观众的感受不同,但是对比一下20年前的《指环王》给我们营造的视觉奇观和震撼感,这个片子还真是没有。

俄狄浦斯情节+质子的故事是创新还是偏离?
丰:电影的任务就是讲故事。回到故事本身,我们发现,这部片子讲的是殷寿和他的质子们的故事。殷寿把诸侯的儿子当成人质,留在他的身边,要是谋反,先杀了质子。影片试图表现出,这些质子完全被殷纣王洗脑,认他为真正的父亲,所有人都要维护他。苏护的儿子、东西南北伯的儿子、殷寿的儿子殷郊,是把殷寿当作人生楷模、精神领袖和天下大英雄看待的。看完以后你就觉得第一部只突出一个人,就是殷寿,所有人都围绕着他,姬发这个后来成为伐纣统帅的“质子”,虽然是导演着力树立他,出场很多,但是你感觉这个人并没有立住。因为影片表现了质子们被洗脑,却没有足够的说服力,表现他们的清醒过程。其他的人物也都很弱。
然后你再延伸一点,就是影片的核心,是找“天下共主”这样一个思想。找天下共主就是找好皇帝嘛,就是这样的东西。姜子牙的任务,就是要把封神榜交给天下共主。整个片子就成了质子要维护或者反对殷寿做天下共主,而围绕殷寿的所有问题,只是讲殷寿在他对他的父亲和兄长问题上,在他对待质子们的态度上,在他对待诸侯的态度上,做得如何。用西方神话里一个概念讲,这个片子试图讲述的是“弑父”情结。而殷寿的暴虐、殷周的矛盾,似乎是更为复杂和重大的东西,用这样的情结讲述,是不是足够。

通过质子和殷寿构成这样一种的关系,这个逻辑上是很难说服别人,所以他也不会有市井的东西,也不会有人间的那些东西。我觉得故事本身可能有些东西是不太经得起推敲,包括这个黄渤演的那个姜太公,那一开始就盲目的找殷寿,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偶然事件觉得这个人好像不太合适,姜子牙有没有思考说我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把封神榜应该给谁,封神榜起啥作用,好像没有交代。
王:这个剧本是一个高度戏剧化的,以西方的戏剧的这种基本的动机和结构所建立出的一个模型,这个模型是一套可预知的系统,这个系统可以装很多东西,操作者在这个过程中,就能看到很多东西可用,什么东西不可用?创作者清楚自己必须要重新改造这个故事。
其实它的改编幅度是很大的,已经把之前的一个封神演义的故事变成了一个我们都有点认不出来的样子,等于置换主题了。它的主题就变成一个弑父,还有寻找自我的个人成长道路。有一句很重要的台词,姬昌给他儿子在狱中说:“你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你是谁更重要。”
我想到了《沙丘》。《沙丘》也是个人的成长,一个典型的故事。《沙丘》的故事没有很复杂,他的复杂都用到了让我们发现和认可那个世界的过程。故事是一个简单的通道,像一个既定的线路,但观看沿途的风景很重要。《沙丘》胜在这种对世界的展示,还有氛围的营造,它的镜头语言也是恰当的,调度是更电影化的。

想到的另一部电影是《阿拉伯的劳伦斯》。我一直有个感受,电影就是巨大的象征。就是你怎么样把所有的细节,所有人的人生,通过一个人人都能够理解的简单的通道进入。好坏电影的区别就在于可能有些人做的这个东西就很干枯了,就变成一句话,一个概念了。但好的创作是,观众理解明确这个东西的主题,但是片子里头用电影该有的方式把世界的那种丰富展示出来,大众在有限的时间感受这个电影,这个电影内部的丰富性,感受氛围和感情。但也很清楚这个电影在本质上最直接的主题是什么。
我觉得《封神》的剧作在主题性的把握上,改编是有想法的。影片是双主角的架构,一开始构建了一对父子关系——殷寿和姬发。一个套层的弑父的结构。殷寿弑父,姬发弑父。创作者肯定知道自己的方法不一定是符合中国的大众对封神演义的这种认知。有趣的事,影片中这些质子,这些年轻人是被洗脑,他们也在重新找回自己的过程中彰显个体。弑父这个逻辑,是随着儿子的成长,最终他要取代父亲,实际上是一个我是谁的问题,所以回到刚才提到李雪健的台词,就是你是谁的儿子并不重要,你是谁更重要。这也就让我突然想起《阿拉伯劳文斯》中的一个特别重要的一场戏,劳伦斯是一个英国军官,他卷入了中东的地缘政治的战争,他其实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他成为穿了大褂,穿了阿拉伯服饰的一个部落首领了。当时有一场戏就是他从沙漠中走出来,然后突然看到一个人,就给人招手,然后那个人就问他说who are you?。
我觉得从剧作上还是挺符合我个人口味的,他虽然放着一个天下共主概念,但是你会发现它构筑这个东西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打破它,或者是让它不稳定,我觉得它整体来说还是一个相对来讲比较现代性的。

我试图站在创作者的角度思考,当他们要去完成这样一个片子的时候所面对的情况是什么样的?作为一个电影工业逻辑下的创作,在有限的篇幅里头想做一个玄幻类的神话商业大片的逻辑来说,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一种表达的可能性。我也感觉这个片子不像是我心目中的《封神演义》的世界,让我感觉这是一个更典型的那种纸上推演的剧本,面对技术问题所做的策略,就是技术性策略的改编。我很理解背后所遇到的问题,所以我觉得目前的改编基本上是成立的,但不属于上乘的改编,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谢:我看的时候有几个挺有好感的地方,一个是他对于人物的改编,殷寿跟妲己这一对人物,他确实做了一个史无前例的一个改变,因为所有之前版本都是那种妖媚蛊惑君王,祸国殃民。红颜祸水的一种叙事。
他打破了一种陈词滥调的关于历史和性别的叙事,把妲己处理的更动物性,而非更女性,虽然整个故事还是脱离不了妖女的概念,但已经不再是一个替罪羊的故事,在男权体制之下,可以正视这个事了,到底谁是历史的罪人?谁该来承担这一切。之前所有的版本她都是是一个幕后的操纵者,然后君王就是昏庸的,完全被蛊惑的甚至有点可怜的形象,但这次妲己变成了一个工具,她其实也是一个很宿命的悲剧式的一个角色,所有主导的就是殷寿本人。
王:其实它是一个相互的关系,纣王和妲己是一体两面,是共谋者。
丰:假如说《封神榜》用一个简单的政治正确来做也能做,比如你可以讲,谁可能统治的方式更文明一点。看完这个片子最大的遗憾,它竟然成了一个以殷纣王为中心为主角,由于它用了很大的努力来讲述殷寿的欺骗性洗脑,就使得观众内心的价值系统开始模糊,对他要不要恨,都会成了问题。要知道殷纣王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暴君,你要把它做一个更可信的人物,就得很慎重。
现在你看不出来殷寿残暴在啥地方,包括比干被剖心,现在成了比干自己主动剖心,不是殷寿干出的坏事了。殷的必然灭亡,殷寿的必然失败,没有说服力了。影片没有涉及治国思政的那些东西,它仅仅就是始终围绕着王位的继承,然后这个里面又不涉及到太多的人,不涉及到太多的关系,他这关系始终围绕殷纣的他父亲他哥他儿子,然后这要两个小时讲这样一个东西,而且有大量的细节是没有意义的,把这个片子冲淡了,甚至它是没有意义的。

王:姜子牙这么重要的人物,他的出场,以及神仙们指派谁下山执行任务,就显得很不严肃,是因为你们都有千年的道行,我有40年,然后大家就沉默说你去大概是这样是这个意思。
谢:姜子牙基本就像个送快递的。
丰:姜子牙这个人物没有啥力量,没有动力。姜子牙是八十岁才被周文王重用,他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对现实的批判和思考,他与周和殷两方面的各类人物,都有接触,是最能出戏的人物。但是现在做得非常单薄。一个人物这个行为没有动力的话,后面就不好做。假如说是以姜太公来绕这个故事,他是个主线人物,是完全可以实现的。以周的姬昌和姬发作为主线,也可以成立。就是以殷纣王为主线人物,目前看来力量不够。

王 :所以看起来它解决了剧作的问题,但结果是所有人都变得有些虚幻了,意义也在丧失。刚才咱们也谈到了细节,所有的这种现实感的东西就是我说的好电影的丰富性无法构建起来。因为要服务于目前的剧作策略,那么人物肯定就更简单化,不能太复杂。但人物如果缺乏这些复杂性的细节的铺垫,那么舞台化的戏剧性表达就可能显得很浅、很虚、不够有力,因为工具化被被凸显出来了。所以整体感受上我觉得我们的电影人有雄心,但似乎还是不够自信。当然自信是需要认知累积和大量准备工作支撑的。给我的感觉是看到了希望,但是征途远远没有结束。
丰:能做到表达的主题明晰简单,才能好看,才有艺术力量。比如说《七武士》为什么能吸引人,就很简单,你怎么帮助村民对付强盗?这一件事情能做这么大一个东西。《十二怒汉》就是说不能把这个小孩冤枉了,就做这样的东西。有一个简单的对错,简单的善恶,简单的是非要放进去,然后你再表现它的复杂层面可以。
这个片子人物都有变化,但是这个改变它是有成本的,是有代价的,观众认可不认可,或者说是深刻的逻辑在哪,道理在哪, 复杂的意蕴是要在技术层面实现的。
这样一个处理方法,故事讲的轻松了,好讲了,确实有这样的效果,但是可能又跟历史的真相背离的,然后有可能在这个里面没有厘清“对与错、善与恶、是与非”的价值评判,有可能把一些很重的东西弄轻了。


野心、私货与质子叙事的二重性
王:我觉得还有意思的地方,是朋友圈说的,我觉得他转译就是说不管它好与坏,它可能对于一部分人有话想说的人来说,是他又找到了一个点,他有企图找到一个点,然后有一种暗合。
谢: 我觉得是有的,有些东西是不能明说,因为它是个商业大片。比如有一场戏就是殷寿妲己伯邑考他们三个人击鼓歌舞,演员的表演状态,氛围其实是一场情欲戏,我觉得它是有暗指的,为什么伯邑考这个人物突然出现了,然后吹了个笛子,就没有了,有些网友猜测说,是不是伯邑考还没死或者怎样,那场戏拍的是很情欲的,我想有很多类似这样的东西在这样一个级别的商业片里导演是很难抉择和处理的。
导演还是有一些野心的,他想放一些私货在里面,比如说他在这里面加质子这一类人物角色,他整个第一部核心就是弑父,就是质子的故事。其实这并不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叙事,它嫁接了西方的文化,这几个质子的选择不一样,有的杀了肉身的父亲,有的不杀但反被杀害。那场朝堂弑父的戏是一个戏剧高潮,是不同人的选择,选择权利的父亲还是肉身的父亲,投靠权利还是正义。它完成的很戏剧也很概念。质子应该是一个很悲剧性的人物,是一个悲剧宿命的象征,《权力的游戏》里面的席恩,作为质子不断的在正义和血缘中拉扯,经历着残酷的人生,但最终还是做了正确的选择,挣脱了命运的诅咒。
电影虽然没有那样的篇幅去构建,但它对人物的变化挣扎是没有任何交代的,它就是扁平架空的概念,把这个概念扔给你了,演员他其实也演不出那种复杂性,你看姬发他就是个阳光少年,其实姬发他是有脑子的,因为在弑父现场,只有他是唯一一个想出一个办法来保住父亲的人。但这个演员他撑不住。其实第一部但第一主角应该是姬发,是姬发的觉醒史,一个成长史,反对父权,选择公道正义。结果我们的感觉是完全以纣王为中心的。

王:通过这个方式(弑父)降低它的难度,实际上是增加它的困难,就是这种双刃剑。你作为一个大众电影,我觉得很重要的是释放。比如最简单的惩恶扬善,属于中国传统的资源。观众很清晰的,有情感和道德释放的,有获得的。武侠有这东西,我回忆一下我的观影历史,90年代徐克的《笑傲江湖》,令狐冲策马扬鞭,说我不要江湖,你不是我师傅,就走了,这种行侠仗义这种正邪之间的这种快感都没有了。
丰: 再往前说,很多导演都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写历史咋写,大的东西把握不了。从张艺谋的《英雄》到《满城尽带黄金甲》《长城》到《满江红》,你会发现他不知道表现历史的什么。其实就很简单,我们能不能讲正义战胜邪恶?
就像《堂吉柯德》就是理想主义,那就是要行侠仗义,接下来的一切行为都合理。其实这个东西能简单化,就是你没有功力做到这一层。姬发也好,姬昌也好,完全可以认识到殷商这套政治管理制度没办法再玩下去。而现在非要把它架在一个弑父情节里面,这是个很不好做的。你既不是说把这个殷纣王洗白,你又不是说是想把他写坏,那你到底是想写啥?这个片子给不出来。你就按传统做,就是殷商这一套就是不行了,我觉得这能做出来。而且这还不触犯什么意识形态的禁忌,完全可以做到,你非要绕吗?这个东西有很多做头,比如说姜太公他要封神榜,他一定要跟周跟商,两边要对比起来。
谢:所以网上会有这样的评价,说这是一个“我命由我不由爹”的故事,堪称是中国版“爹的多元宇宙”。
但是我还想再拉回一点,我觉得这个片子比刚才咱们说的《英雄》这些,我觉得还是好一点,有些东西可能历史观都是有问题的,还有包括《影》等一些作品,对权利是极其分裂的、模棱两可的态度,在这个层面我觉得《封神》还是进步的。

丰:这个片子是有所寄托的。
谢:你能看出来导演想说什么,纣王是一个邪恶的君主,但是没能把人物建立起来,没有支撑,酒池肉林都没有,如何残暴,他到底坏到哪了,他到底怎么样祸国殃民了,都没有。说苍天要惩罚民众,也没有民众苦难的画面,这些视觉信息都缺乏的时候故事就架空了,就变成了几个人物打架,像宫斗了。
最关键的是周要代替商的合理性在哪?仅仅是因为殷寿弑父吗?这个就太弱了,格局太小,影片没有体现文化文明的层面。这个在第一部没有建立起来,伐纣的动力不够,后面是补不回来的。
丰:你会觉得这么大的一个题材能用弑父这个情节来说吗?那么用弑父题材会不会转移了真正的主题。很多创作者,他顾忌太多,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讲哪些东西。
谢: 我会觉得他这样去写纣王和妲己的时候,他其实有直指权力本身的邪恶,以往的文本很少这么直接冲着权力顶峰就来了。我觉得这是他的一个自觉。以前总要绕到妖女迷惑、外戚或者阉党祸乱朝纲,总是有一个外力,但是这次他很直接的指向了权利本身。

丰: 所以他试图在说清一些东西,但是又说不清。他绕的东西太多,他想说的话太多。他试图有个新的角度,甚至哪怕说他往弑父情节靠,他都是一种试图。甚至殷纣王到底是如何丧失人心的,他也是有个新的角度,当然我们不一定说他这个角度就对,但是他试图找一个新的角度,这是他的努力。但是好的作品,其动机、意图、主题,可以归结为一个简单的能说清的又是政治正确的东西上来。这个片子如果说观众分析到有弑父情节,我认为就失败了。这个历史题材,殷周的变化已经有定论,可能归在人心向背上更有说服力,仅仅归到弑父情节就不对了。它就不是这个东西。我经常反思就是创作的过程中,线索太多,想说的东西表达的东西太多,往往是最后这个东西不堪重负,最后会让人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王: 对,它变成另外一个东西了。我也在试图去回想,我看原来电视剧的,我为什么觉得很享受。你会看到很纯真的东西,你会看到很坚实的东西,也有很精彩的奇幻的东西。当他主题曲歌词,“当生命化作一朵莲花…”就是它非常的清晰,他那种历史纯真善恶之间的那种对立,会让观众有一种安全感,就是一种文化的安全感或者是道德的安全感。虽然它是连续剧,但是你会觉得反而好像更接近神话那个方向。
丰:  实际上这涉及到一个问题,现在人在创作态度上不老实。他受那种庞杂的信息,庞杂的文本影响特别多。这些理论、文本、经验会让你最后整个迷失。复杂是不对的,因为复杂的过程中直觉能把握的把握不了,这是很可怕的一个东西。你要绕到其他地方,你要让它成立是非常复杂非常难,甚至不可能实现。
很多创作者他老是以为简单的东西,观众就不喜欢,他老想把这个弄复杂,老想不断铺不断铺,要跟读者和观众斗智斗勇,以至于床上架屋,弄得作者和读者都累。最害怕创作者跟观众跟读者斗智斗勇。实际上有很多作品有这种倾向。
王:整体来说我觉得如果说是一种集体无力或者是社会心理的某种反应,它确实挺好,反映了当下的这种错乱性,这种混沌性。
丰: 这个片子具有二重性。它一方面就跟清凉油一样有醒脑的功能,比如讲质子们被洗脑过程,是表现了很多批判思想在里面的。另一面就跟鸦片烟一样有一种麻醉的功能。而醒脑的功能是局部的,他有些细节和有些意图能看出来,但是它是局部,它不是整体,它的整体没有力量实现。在整体上它是把历史消解了,把历史中的对错善恶是非消解了,而这种消解是比较可怕的。你很难想象最后众人看完片子,不但不仇恨殷纣王,还居然会喜欢他。这是个非常令人担忧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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