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大分拆:阿里动骨|封面
这场变动更大的意义在于,可以为那些“摸着阿里过河”的互联网企业提供一个参考模板。
2005年,支付宝从淘宝剥离,成为独立公司;
2011年,淘宝一拆三,B2B人事地震;
2015年,“小前台、大中台”组织架构革命展开,打破原有的树状结构;
2019年,阿里云智能、B系由业务总裁代表集团分管,施行板块治理;
“一拆六”
图表:中企图库
分拆后,淘宝天猫不用再为其他业务大量输血,可以集中精力对抗拼多多、抖快电商的蚕食。但据《中国企业家》了解,虽然一再强调价格力,但淘天并不打算卷起“价格战”。
悲喜不同
排兵布阵
变革的另一条脉络,是关于权力与人的故事。
上世纪90年代末期,以马云为首的18位初代合伙人创立了阿里巴巴,后来业界用“十八罗汉”来代指,包括马云、孙彤宇、金建杭、蔡崇信、彭蕾、张瑛、吴泳铭、盛一飞、楼文胜、麻长炜、谢世煌、戴珊、金媛影、蒋芳、周悦虹、师昱峰、饶彤彤以及韩敏。
“1+6+N”的组织变革之下,分别建立各业务集团和业务公司的董事会,实行各业务集团和业务公司董事会领导下的CEO负责制,每个集团设立五个董事会席位。细心观察, 许多已经退休淡出一线的“十八罗汉”,也都重新归位,皆在分拆后的六大集团中担任要职,如蔡崇信、吴泳铭、蒋芳、彭蕾、戴珊。
更为重磅的人事调用,发生在最高层——张勇将于9月10日卸任集团董事会主席兼CEO职务,此后将专职担任阿里云智能集团董事长兼CEO;蔡崇信将出任董事会主席,吴泳铭出任阿里巴巴控股集团CEO,同时继续兼任淘天集团董事长。
一名接近淘天的人士告诉《中国企业家》,吴泳铭回归,并不直接参与一线管理,淘天目前的实际管理者依然是戴珊。蔡崇信和吴泳铭的出山,更多意义在资本市场层面。值得注意的是,蒋凡在三个业务集团中都担任董事,且最新年报披露其已经重回阿里合伙人,这意味着蒋凡再次回到阿里权力中心。
虽然马云尚未回到台前,但不难看出,这场人事大变动背后的核心主导者正是马云。
人事调任的动作虽大,但这正是马云的一贯风格。他曾经说过,“没有换过五个老板的人不算在阿里巴巴工作过。”
来源:中企图库
阿里的用人之道,是把人才在纵向、横向业务等各部门轮岗,有潜质的人通常3年就会被换岗,陆兆禧、彭蕾等很多阿里高管都去过很多部门。“你希望保持一成不变,那么你一定会被外面的变革给改死掉,组织一定要做到最佳效率。”马云说。
世人通常喜欢将成败盖棺定论,张勇卸任,外界总是习惯从能力与否去解读。有接近张勇的阿里人士向《中国企业家》委婉透露,“老逍应该是自己请辞的。”阿里内部人尽皆知,张勇堪称劳模,经常半夜还在回邮件,每带一个业务都尽职尽责。
前述阿里人士表示,张勇和马云,是风格截然不同的两类领袖。“老逍更适合管理优化,毕竟他是做财务出身,财务的职能是优化企业内部的资源配置,让资金更有效率。在行业成熟期,或者战略稳定、企业平稳发展的阶段,大家都在拼成本、拼管理,老逍能发挥的作用非常关键。但马云是战略家,擅长做更具开拓性的事情。”
胡麒牧表示,任何一个决策都要放在特定的背景去看,没有孰优孰劣,只是需要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比如张勇,在一些发展阶段,他适合统揽全局,在另一些发展阶段他适合独当一面,这种开放的用人机制很灵活。”
在公布上市路线图的同时,阿里宣布成立两个新委员会:资本管理委员会、合规风险委员会。接近阿里人士对《中国企业家》指出,这两个机构至关重要,“相当于阿里的心脏,集团最高的权力中枢”。
此前,阿里巴巴的权力以通过任命董事会的形式掌控在合伙人手中:每年合伙人都可以提名新合伙人。分拆后,两个委员会的建立,以及六大业务集团各自成立董事会,意味着合伙人制度或将逐渐淡出。
王力行对《中国企业家》表示,从目前的已有信息推测,六大子集团未来将回到董事会治理的常见公司结构。“子公司预计会各自引入新的投资人,如果股东不完全一致,那么意味着利益也不完全一致。如果继续用统一的合伙人机制去管理六家集团,可能需要克服更多挑战。”
合伙人制度曾是马云能够安心“退休”的最大倚靠和底气。2019年9月10日,在卸任阿里巴巴集团董事局主席的演讲中,马云强调:“今天不是马云的退休,而是一个制度传承的开始。今天不是一个人的选择,而是一个制度的成功。”
如今老班底重新归位,说明人才体系的培养,对阿里而言依然是一项重要挑战。
1999年创办阿里巴巴时,马云就有个梦想:良将如潮。可现如今摆在台面的事实是,阿里没有接班人。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烦恼,刘强东、李彦宏等一众大佬都有此困扰。
大部分良将在2019年之前选择了出走阿里——滴滴创始人程维、美团前COO干嘉伟、唱吧创始人陈华、同程旅游创始人吴志祥、口碑网创始人李治国、珍爱网总裁陈思、贝贝网创始人张良伦、蘑菇街创始人陈琪……截止到2019年上半年,阿里校友(阿里离职员工)已超过10万,其中超过500位担任CEO,在超过26个行业领域创办了超过1200家创业公司。
“分拆潮”正在路上
中国互联网走过近30年,诞生了一批年龄超过20岁的巨型公司,他们从一个原点出发,不断扩大边界多元发展。
腾讯目前由六大事业群组成——CDG(企业发展事业群)、CSIG(云与智慧产业事业群)、IEG(互动娱乐事业群)、PCG(平台与内容事业群)、TEG(技术工程事业群)、WXG(微信事业群)。在去年年底的总结大会上,马化腾指出的腾讯的问题就包括人浮于事、组织缺乏活力。
即便是成立只有12年的美团、11年的字节跳动,其业务和组织机构的庞杂度,也超乎想象。
美团业务板块包括餐饮外卖、到店酒旅、新业务三个部分。其中单单一个新业务下面就涵盖了美团优选、美团买菜、美团闪购、快驴进货、美团小贷,以及打车、共享单车等业务。
字节跳动虽然还未上市,但其体量足以让其分拆若干公司上市。2021年11月,字节跳动实行业务线BU化,成立六个业务板块——抖音、大力教育、飞书、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
上述互联网巨头也都面临着和阿里同样的问题——规模巨大从而降低了效率,层级过多导致反应迟缓,墨守成规阻碍了创新。
从更大的层面上看,阿里此次大分拆,或许能为也正在头痛的其他互联网巨头提供一些思考和动力。
王力行对《中国企业家》指出,美国市场比较多的分拆,很多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分立,例如GM拆出Delphi、AT&T分拆Lucent、Moto分拆Freescale、HP分拆Agilent,分拆之后的企业和原集团没有直接股权关系。
与美国不同,国内这几年新经济企业的分拆,基本都还是与母公司保持着较为紧密的联系。而国内企业分拆的出发点可以大致分为两个方向——业务发展和资本市场。不过,往往一个分拆,会兼具两个方面的要素。
至于分拆的原因,王力行归纳为:随着业务边界的扩展和组织规模的不断扩大,头部创业企业开始面对不同业务的差异化发展的需求;有些企业往往有一部分业务,是由原本服务内部的成本中心发展而来,内部希望他们能转变为利润中心,向整个社会提供服务,吸引外部的客户。设计周全的分拆方案,可以在集团内部形成更聚焦的团队激励,激发团队的冲劲和战斗力,形成二次创业的氛围等。
除了业务发展的视角,企业分拆不可忽视的另一个视角就是资本市场。从美国的企业分拆历史看,因为其资本市场较为成熟,企业管理团队对资本市场的重视度也更高,所以资本市场是很多分拆的主要驱动因素。
“阿里这次动作比较大,给业界带来的冲击力比较直观。但分拆这件事,过去这些年也一直在发生。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个周期内,大家可能更偏向于整合,多元化到一定程度后,又会有分拆的考虑。”王力行说。
他强调,不是每个企业都适合分拆,不同企业状态差异很大,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设计最适合自己的方案。
回看巨型公司在资本市场分拆上市这条路上,京东先行了一步。
2018年,京东接连遭遇了一系列问题:股价下滑,逼近破发;GMV增速放缓;活跃用户数量下降,以及创始人危机。无论从外部还是内部看,京东当时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但在这一年前,刘强东已经开始思考并主导京东集团的分拆上市。
如今,除了京东集团本身,京东物流、京东健康、达达集团都已成功上市,京东产发、京东工业也将于香港联交所主板独立上市。若分拆上市顺利完成,“京东系”上市公司将达到7家(包含德邦股份)。
“看各国的企业发展史,分拆其实有一个浪潮,不是单个的现象。”石维磊介绍,“每一轮企业收购潮扩张潮之后,都会出现一轮分拆潮。阿里作为行业的标杆企业,如果它的创新热情再次被激发的话,一定会有人跟随,尤其是未来5到10年内。”
通用电气(GE)曾被认为是美国最伟大的公司,2021年11月9日现任CEO拉里·卡尔普为了扭转衰退的局势,把航空、医疗和能源三块业务分拆为三家独立的公司。这个消息立刻受到市场的欢迎,当日通用电气股价上涨至116美元以上。如果爱迪生还在世,他肯定不愿意看到这个庞然大物的解体,不过投资者则认为这是它重振雄风的唯一方案。
马云崇尚太极哲学。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所有东西都是互动的,危机中孕育着机遇,劣势也有可能转化成优势。“如果先下了一步臭棋,先不要着急,慢慢走或许会变成好棋。”他曾说。
这家立志至少要活102年的公司,在拆分之后看起来也不再具有攻略性。
如斯蒂芬·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里写道——“一个人类的群星闪耀时刻出现以前,必然会有漫长的岁月无谓地流逝而去,在这种关键的时刻,那些平时慢慢悠悠顺序发生和并列发生的事,都压缩在这样一个决定一切的短暂时刻表现出来。”
值班编辑:王怡洁 审校:张格格 制作:董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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