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瑜：啄木鸟在我面前上演宅斗大戏！

这是章鱼哥（张瑜老师）月野课堂讲座的第三篇，前两篇在这里（《骨顶鸡宝宝的小脑袋，也太像红毛丹了吧！》）和这里（《秋沙鸭怎么吞进比自己脑袋宽两倍的鱼？》）。这一篇他给我们带来了啄木鸟的家庭故事和画动物的经历。

张瑜老师除了“观察”的另一个天赋点，就是“绘画”，我们捕捉动物的“神韵”的过程，也是进一步了解动物生命的过程。

绿头鸭

ps：猫盟每月都会邀请大佬为月捐人分享一线生态和保护知识，如果你是月捐人，但还没有进群，可以联系猫盟AI（微信号：cfca-lvlv），加入月捐群，更多精彩内容等你来听。

注：本文配图均来自作者PPT或由作者供图

今年我观察啄木鸟。本来我担心，啄木鸟警觉，我把它们惊动了，放弃了巢怎么办？要是被没素质的拍鸟人发现，瞬间就能聚集几十口子人，那就完蛋了。

今年运气好，啄木鸟做巢的点都比较隐秘。当时我是想观察灰头绿啄木鸟，后来，来了大斑啄木鸟，太给面子了，我觉得是上天赏赐给我的机会。

大斑啄木鸟给雏鸟喂食

为了把对它的影响最小化，我趁着没人的大清早去，相机架在边上，距离15-20米，遥控拍摄。遥控的信号非常不稳定，但是无所谓，我觉得能够观看到它们最接近于自然状态下的行为是最可贵的。

从一开始做巢到孵卵后期，我都记录下来了。小鸟出来了，它抓小虫子吃，非常小。是什么呢？我发现是蚜虫，这也是之前没想到的。我原来觉得，常见的物种，不应该被研究透了吗？不是，完全不是，身边的生物藏着很多秘密，每个人如果能投入一部分精力会有非常大的收获。

啄木鸟对蚜虫，对蚂蚁的取食，量是非常大的，我原来都不知道。爸爸和妈妈还不太一样，妈妈捉蚜虫多，爸爸凿洞捉天牛的多。

这只啄木鸟逮了一个马陆，其实马陆不是它经常吃的猎物

另一家也很有意思，这一家的妈妈平时也是捉蚜虫多，爸爸啄泥找虫多，乌鸫是土地上取食为主，啄木鸟爸爸的嘴上沾满了土，都赶上乌鸫的嘴了。

公的母的分工也很有意思，看多了以后会发现这个规律，而且公的和母的进巢的方式都不太一样，母的比较谨慎。鸟爸爸还负责做卫生，把里面的粪便叼出来，里面的蛋壳什么的叼出来。晚上需要暖雏的时候，我看到几次都是爸爸最后回窝，真是模范丈夫。动物有不同的生存方式，像松鼠爸爸完全不管，咱也不能说人家不好。啄木鸟爸爸真是尽职尽责。

啄木鸟爸爸在清理窝里的蛋壳

虽然我收集到的这些信息有一些零散，但是刷新了我之前的好多认知。

幼鸟长大了以后能探头了，它就开始在树干上啄啄定点，对周围移动的东西都开始感兴趣，啄，伸舌头舔，这跟乌鸫幼鸟挺像。好多朋友问我，“小鸟什么时候学习觅食，学习捕猎？”，我说“还没出窝就学了”，乌鸫去年观察也是这样，还没出窝就开始学，就是因为树上经常有爬过去的东西，它的嘴来回去啄。

后来啄木鸟的小鸟顺利出窝了，在外边带着孩子，我看资料上写，出窝带十天就完事，就不给吃的了。结果突发情况，来了一个新公啄木鸟，我给它起名叫7号公，跟鸟爸爸打起来了。我推测可能是外来的一家。今年没打过这个鸟爸爸，只能找一个不太好的繁殖地。

鸟爸爸这几天眼肿了，好像是被虫子蜇了，没有血，就是水肿的样子。这个入侵者发现机会来了，赶紧吧，就过来攻打鸟爸爸。这个鸟爸爸就算它原来是个强势个性，但现在伤了一只眼，两只眼好躲闪，好定位，闭着一只眼睁不开，没少挨揍。它顽强抵抗，一直没有放弃。

啄木鸟撕打

但是我也没敢干预，自然的事让自然自己处理。

然后鸟爸爸失踪了，这个新来的啄木鸟带着它老婆，跑人家家门口“看房”。查看小鸟出来的洞，把脑袋扎进去，收拾屋子，在旁边树的砧木上反复敲击，宣布自己要接管这块地盘。

我就想，鸟爸爸别是死了吧？我忘了第几天，又找着啄木鸟爸爸了，局势又变了。这回变成鸟妈撑起一个家，鸟妈妈不但负责喂孩子，而且习性都变了，之前在树上找吃的多，现在下地多了。可能它把之前鸟爸觅食的那块地方也接管过来，那儿食物多，都是一些小甲虫，弄的满嘴的泥。

自然界充满了生存斗争

就是看它们的生活，为什么我说变通、坚韧，真的是这个感觉，看多了以后，完全不是像观察种类，完全是观察生活、体味生活。

这个啄木鸟家庭到七月初，小鸟才连续独立。小鸟每个都有自己的特征，两个娃脑顶是红色，还有一个脑顶是黑色，红脑袋的两个，一个“眉毛”粗，一个“眉毛”细，我都能认得。那个细眉的是最后离开的。

这是鸟爸和出巢的小鸟。鸟爸对这么大的孩子有点排斥了，但是也没有激烈的驱赶，顶多就是不喂了而已

虽然说7号公有时候还会打过来，但是鸟爸都在勇敢抵抗，而且现在已经占了上风，7号公完全没有优势了，鸟爸爸这回雄风找回来了，虽然对方也没有落荒而逃，但是鸟爸全程占上风。无论是在树上的时候追，还是飞的时候追，鸟爸都是主动者，所以它把这个地盘守住了。虽然我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但是我心里还是挺向着它的，毕竟跟了很长时间，还是挺开心的。

啄木鸟的生存斗争充满曲折的故事

今天早晨我发现这两口子已经不单独活动了，又开始凑一块组对飞了，也不怎么管孩子了，故事告一段落，但是啄木鸟的观察不会结束的。

我特别喜欢一个动物摄影师说的，你越觉得了解这个动物，它越会做出令你意想不到的事，这就是观察的魅力。

发个广告，我写了一本书，商务印书馆出的《那些动物教我的事》，里面有我在自然观察中的感悟、总结和对一些动物行为的验证。需要了解更多的故事，大家可以读这本书。本文末尾图片和“阅读原文”有我的书的购买链接。

其实观察自然，时间长了也会有一个疲劳期，热情减退了。怎么保持这个初心呢？我有一个方法，可能对大家有点借鉴价值。这就是画画。

画画有什么好处？它会让你“看不够”。有时候我们对自己的画不满意：画不好、画不对、画不妙、画不绝。

先说画不对，为什么？观察不够。我原来学画画的时候，别的同学拿了画让老师看，外出写生、画静物都有，老师一看觉得明暗关系不对，或者起形就起错了，“这个点和这个点，哪个点高，看一看！”，就发现问题了。为什么画不好，为什么画不对，怎么解决？通过观察来解决。

观察多了以后，看到的很多东西不单是为了满足这个画，可以看到更多的奥秘。我们看到动物的行为，会产生更多的疑问，产生疑问以后怎么去解决？解决过程中有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到最后问题解开了，挺欣慰的，而且过程当中，我们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观察，这个观察对绘画也有帮助，对自然的热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凤头䴙䴘的冠毛

我原来做写生的时候，一开始刚做凤头䴙䴘的写生，我就感觉这个公的和母的是不是有区别？我也没看书，就是一张白纸去外面搜集信息。我就反复地看，反复地画，学习区分公的母的。

我们平常拍也好，单纯的观鸟也好，耐心是有限的，“咔咔”拍几张就走了。但是要画它的话，必须看很长时间，这种被动的时间积累下，我们就收入了更多的信息量，更多的案例，所以画画对观察很有好处。

我观察䴙䴘的潜水动作的时候，做了许多笔记

有时候我在水边一坐就是一天，而且我把各种看的行为都记录下来。我管这个动作叫迂回潜水，这不是什么奥秘，也不是什么高科技的东西，我带别人去，坐那儿都能发现，这个䴙䴘潜上去又上来，回到原地了。这是做什么呢？后来我发现一个秘密，这个动作是两军交战之前的一个示威，尤其到边界的时候，䴙䴘非常爱做这种动作。

䴙䴘的求偶舞蹈

对凤头䴙䴘的舞蹈的观察，我也是去寻找规律。看着若干的舞蹈，给它分步骤，画速写，把每一步的灵魂记下来，我们为了画去观察，而且还能提高观察能力，观察的敏锐力，观察的判断力。画画对这些都有很大的帮助，这些对我们了解动物又有帮助，所以画画和观察能力又是一个滚雪球，互相促进的关系。

琵嘴鸭

如果不画，我们看完这只琵嘴鸭就走了，像我瘾头大些，可能会一直看，后来有了相机以后，这种情况也比较少了。但是真正想画这只鸟的时候，我们就必须坐下来，必须投入大量时间去观察。

被动拉长了时间线以后，就能发现这里面许多好玩的事，鸭子一开始站着，然后刮风了，它摇摆不定，没法安心睡觉了，它怎么调整位置，怎么去适应这个风向，这里面都是一些细微的行为方面的调整。很有意思的，对我们了解这个物种，了解这个个体，甚至涉及到其他物种，推测其他的行为，都很有帮助。

我对蚱蝉的翅膀和身体各部分的写生

除了望远镜从远处观察，我还做近处的观察。为什么说我“特别尊重尸体”，因为尸体能让我了解更多，尸体是一个实体，让我们有三维的认知，而且画的当中随时有问题随时解决，它是照片没法取代的。画这个蚱蝉，我把它翅膀翻开以后看各部分的结构，看它们翅膀的功能，翅膀的折叠，原来我没想到这些。身体结构了解多了以后，也能对应上它们的行为、行为特点、行为规律，结构跟行为功能是相适应的。

活体也是很重要的，我最早画蟪蛄非常残忍，蟪蛄是一种很小的蝉，我逮着以后，它总乱动，我就给它烫死了，画完了以后做个标本。但是后来我觉得良心受到了谴责，我标本也没做好，我就把它给害了。所以后来我都是用望远镜，真正去观察活体的东西。

不去实地观察就很难体会到，它们鸣叫的时候有什么特点，鸣叫的时候翅膀是什么姿态，腹部什么姿态。以及它的活动规律如何，撒尿的时候怎么样，静息的时候和鸣叫的时候翅膀的角度如何，活动性强不强等等。观察这些，对我后来了解螳螂捕蝉很有用，观察一个物种，更加深入以后就会旁及到其他的物种，越看越往生态系统观察去发展。

蟪蛄

螳螂捕蝉，书里写了，我一开始是以为它爱逮雄蝉，因为雄蝉鸣叫时候肚子会动。后来我静下来对着一棵树的蝉观察，发现雌蝉也非常爱动，而且它们并不像想象中那样这么安静，每天的生活非常丰富，爬来爬去，互相掐架。

章鱼哥倾情献声：蝉的叫声

特别是蟪蛄，蟪蛄很有意思，它的叫声比较小“嗡~”，不像蚱蝉“呜啊~”。如果母的在身边爬过去，又是一种声音“嘤~嘤~”，这是近距离的求偶，同时伸爪子往母的身上扒拉，母的不愿意，就拿翅膀抽它！这些很有意思。

蜘蛛的身体各部分和蜘蛛网的细节写生

这是观察一种大蜘蛛，棒络新妇。秋后山防火道那边修剪，我带回来一只蜘蛛养着观察，用放大镜看它各个体节的变化。画这个蜘蛛网，也是在外头观察了实物之后，看整体网的结构，对照资料，请教了一些做蜘蛛研究的朋友，对它有尽可能充分的了解。

所以你为了画它，必须去了解它，怎么去了解它？必须去观察，观察完以后发现很多新的信息，刷新你原来的认知。这个过程太有趣了，无穷无尽。

鸭子的睡姿

大部分人觉得鸭子睡觉没有意思，但是我喜欢看，你要给自己定个目标：画鸭子，怎样看明白它那个纹理怎么画，睡觉时正是好机会。我们拍照或者看的时候，不喜欢动物不动，想让它赶紧动。但是真画的时候，真希望它别动，再多待一会儿，这样能看得明白。

如果把画融入到自然观察中来，以后无论动物动与不动，你都有很大的收获，所以我提倡大家来画。

凤头䴙䴘

很多时候阻碍我们不去画的时候不是技能，而是心理。不要畏惧画这些东西，我画凤头䴙䴘的时候，距离非常远，我用高倍的望远镜，能体会到它浑身羽毛不同的质感。画的过程中，用心去体会它身上每一部分的特点，这都是非常美妙的过程。

这些水草什么的，是我原来做自然笔记时画的。刚才我说，鸟身上不同位置的羽毛有不同的质感，不同的草也有不同的特点。

金鱼藻就是非常柔软，非常柔美

大茨藻的感觉很硬，但是又很脆

你亲手摸了，亲手感觉了，拿起来了，或者看了它在水里的状态，对这个画也是非常有帮助的。感觉到了它的气质，感觉到了它的质感，用什么样的笔触，用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技巧，都是相配套的。

我们拍的一些照片，有些当时感觉是废片，其实没废，这些都是我们后来创作的素材，对着照片能画得更细一些。

搞创作能给我们观察生活增添非常多的乐趣和色彩。不仅仅单纯的观察什么种，或者单纯的拍到什么，大家可以尝试一下，多种方式综合起来以后，对自然的记录就会非常立体。同时我还可以画各种的速写，拍的一些废片，也可以提取出很多有用的参考素材。

画各种小虫，必须现场去看，看它们的特点，去模仿，去揣摩它们平时生活的小情趣，这样才能画得好。画完活的还能画死的。

秋天的一个棉蝗尸体，当时我做了一个稿子叫《夏日残忆》，冬天回忆夏秋的事。

怎么保持我们对自然的初心，保持热情？画画是非常好的手段，无论是在观察当中让自己保持耐心，还是作为观察生活，使生活更加丰富的手段，都非常有用，大家可以果断尝试，不要犹豫。

我们现在都讲“开发周边”，做文创，每个产业都有周边，观察产业也有周边，各种周边的技术手段方式方法都可以融入进来，在有限的时空能感受到无限的精彩。

张瑜老师的自然观察札记，点击图片或“阅读原文”可获取

成为猫盟月捐人，共守中国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