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怀孕生子？热搜炸了
不得不再一次感叹杨笠那场，几乎达成了“社会性实验”效果的脱口秀表演的先见。
又有一部分人“无私奉献己身”，帮助一部文艺作品，完成了它所表达的主题的下半场。
前阵子网飞新上线的一部日剧《桧山健太郎的怀孕》，在IMDb受到了大量的抵制。
恶意刷低分打一星的效果“显著”——
2700多人参与，最终只有1.6分。
《桧山健太郎的怀孕》被视为洪水猛兽，让部分人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恼羞成怒的原因是什么？
很简单——
这是一部描述男人怀孕的剧。
这部剧令部分人愤怒的地方或许在于。
它用脑洞推翻了一件，本来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事。
而一件习以为常的事被推翻，它首先带来的影响，就是使更多人直观地看到当前社会文化中许多谎言部分。
怀孕这件事尤其是。
真话灼热，足以使一些面皮薄者跳脚。
而这部剧拆穿的第一个谎言就是——
女人应生而为女人。
脆弱、感性、生而具备照顾属性等等“女性特征”，其实都是生育这件事带来的刻板印象。
恰如《大明宫词》里，武则天看着因争宠而撒泼哭闹的男宠，冷冷评价道——
看到没有，一个人，你只要把他放进女人的处境里，他就会变成一个女人。
如果把生育这件事，都从女性身上摘除，那么男性和女性，作为人的属性以及在职场上的劳动价值，基本上就无限靠近了。
一个无法怀孕的男性和一个选择不怀孕的女性，在职场上的潜力，几乎是一样的。
而一个孕夫和一个孕妇，对孕期痛苦的忍受度，也都是一样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不存在染色体决定三六九等之说。
剧中的男女主角，分别就是这样的两个人。
女主亚季，选择不婚不育。
不婚，因为理解不了婚姻制度对自我的剥夺。
从（日本）女性婚后要冠夫姓这一点开始就不理解。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用自己的名字
突然间非要在两个名字之间选一个
要改变自己的名字这种事
我真是不太能够理解呢
不生，因为没有时间。
职业上升期，忙得连住院时间都没有，何来闲暇经历十月怀胎？
男主健太郎，是一个孕夫。
在怀上孩子后，女性在孕期会出现的症状他都有：
泌乳、孕吐、头痛、体力下降。
健太郎本来是公司的王牌创意人，结果因为妊娠反应遭遇性别歧视。
紧随其后的一切，我们都不陌生——
健太郎在职场上开始被边缘化，被暗暗逐出职场的中心话语圈，甚至被塞杂活，一度被发配杂勤部门。
而这是这部剧拆穿的第二个谎言——
即，现实中，怀孕也许本质上并不是一件真正受到祝福的事情。
它甚至会成为一个人软肋，使一个独立的人变得漏洞百出。
当一个人因怀孕而暴露脆弱，它得到的很少是保护，更多的也许是利用。
健太郎在得知怀孕后，找亚季商量。（两人并无情侣关系，仅是鱼水之欢）
谁知道亚季冲口而出的就是一句“渣男”言论——
真的是我的？不是别的女人的？
她看着因孕吐而痛苦的健太郎，下意识地却想脱干净责任。
但后来一转念，又开始打起了算盘。
要是不用经历生育之苦，就能拥有自己的后代。
这种美事，谁不想要？
又是恶心又是头痛的
要吃好几个月的苦呢
在生出来之前
“这个不能吃”“要多动”“去散步”
会一直被人这样烦
还有酒精和生的都不能碰
最后还有生产之痛的折磨在等着你
要是有哪个男人替我受这个罪
那岂不是美事一桩
于是亚季转而说服健太郎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可以在不结婚的前提下和他共同抚养。
如果你愿意生下这个孩子的话
我就不用自己生产也能够有孩子了
而且你身为广告界的人士
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身为男性孕夫这件事
在工作上可能会有新的机遇呢
也许是好人有好报
我们真是很幸运呢
算盘打得震天响，把怀孕的痛苦描述为“好人有好报”“幸运”“新机遇”。
悲喜不相通的用词，轻易地就把把健太郎惹毛了。
亚季见健太郎情绪反应激烈，连忙找补——好吧好吧，不生我也不勉强。
说越多错越多。
面对对方轻浮的用词，健太郎彻底崩溃。
对方从来没有把怀孕当回事，堕胎在不用怀孕的对方看来，就像排宿便一样稀松平常。
生育，看似是两个人的事，结果却都是怀孕的一方在独自承担。
什么叫“我也不会勉强”啊
堕胎这种事
是会实实在在地伤害身体的
把事情说得那么轻巧
你说话的调调
怎么跟那种男人一样啊
把别人搞怀孕就丢下一句
“哦我知道了，我帮你签同意书吧”
好像事不关己一样
生下来也好堕胎也罢
要承担风险的人可是我啊
它提醒了很多人，怀孕这件事情，本身就极可能成为一个以爱为名的算盘。
如果心态不正、缺乏共情，那么生孩子的一方，就是天然被占便宜的一方。
怀孕这件事，是一方为了两个人的利益，主动退居弱势群体。
而千百年来，这种自残式的付出，被视为了女性的义务。
而在一种对怀孕缺乏普遍共情、不肯付出一定资源对其给予保护的社会氛围中。
怀孕这件事，便会从一种创造新生命的奇迹，沦为一种无底线伤害母体的灾难。
要改变这种社会氛围，要做的其实是做好怀孕、生育之苦的科普工作。
这其实不难。
传播速度迅猛的互联网时代，制作几部生育纪录片，甚至允许一些生育影像公开传播便足矣。
但现实是，激发社会对女性的普遍共情并不容易。
不是无法，而是不愿。
为何不愿？
《男性的衰落》中对这种“不愿共情”的现象，有过轻描淡写的统计——
2015年，一份研究引发强烈反响，研究显示空调也有性别歧视，它永远被设置于男人的舒适温度之上。
男洗手间极少需要排队，公共场合的女厕所永远不够，为什么？因为几乎所有建筑师都是男性。
而《桧山健太郎的怀孕》的后半部分，便触碰到了社会怀孕歧视的一个本质——
不是真的无法感同身受，而是基于一种对少数群体的天然排斥。
健太郎以孕夫身份拍了广告，成为社会红人之后，表面上以男人怀孕的特殊性获取了知名度。
而本质上，却被父权制度下的“正常男性”割席，沦为少数群体。
他遇到了曾经约会的女友，女友一针见血地告诉他：
我没法与妈妈男约会。
男性怀孕，与恶心、怪异划上了等号。
孕夫在社会认可度上，甚至掉到女性之下。
底层逻辑很粗暴而残酷：怀孕女性至少是对男性有价值的，但怀孕男性呢？
他们并不能直接造福于男性，没有价值，因此被划到鄙视链最底层。
迫害、霸凌、非议接踵而来。
值得一提的是，少数群体并不如字面意思——由数量定义的。
它是由掌握话语权的主体的“他者”心理主观定义的。
恰如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所言——
主体只有在对立中才呈现出来，它力图作为本质得以确立，而他者构成非本质，构成客体。
父权社会的特征便是，主体必须不断通过排异手法，树立他者，树立少数群体，树立第二性、第三性、第四性来确立自己的主体身份，否则他们没有其他的方式论证自己的本质属性。
在这种思维中，女性其实就是目前社会上数量最大的一个少数群体。
她们数量庞大，但是她们的声音却永远难以被听见。
健太郎怀孕，但却没有因为自己的男性的身份，得到真正的身份认可。
恰恰也说明了，“他者”思维中，规训是特别僵化的，对主体的包容性是很低的。
一旦哪个群体不按照主体设计的方案行动，稍有偏差，它便会被放逐——甚至包括主体自己。
这种“他者”思维，让每个人都活得如履薄冰。
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相互共情的最大障碍。
沦为“他者”的群体会遭遇什么？
他们的欲望不会被正视，他们的痛苦无法被共情，他们的苦难会被拿来消费。
因为，他们并非“主体”的“同类”，而是处于“客体地位”的被异化了的人。
我想举一个，也许颇为争议的例子——
许纯美。
常看台湾综艺的人，可能知道她。
她是身价70亿台币的台湾富婆，声名狼藉的“上流美”，台娱一听到就眼中放光的“奇葩女富豪”。
因为许纯美的人生足够“狗血”，言谈足够“drama”。
她出生于贫困家庭，一生经历过五次婚姻，嫁过两位富豪。
第一任丈夫，在她19岁时侵犯了她并引诱她结婚。
第二任富商丈夫郑奇松，和她婚姻美满，可惜后来郑奇松因肺癌过世，留给许纯美数百亿新台币遗产。
之后的许纯美，三任丈夫都是年轻鲜肉，包括嫩模、牛郎，却频频被骗钱、家暴。
很长一段时间里，许纯美都是台湾媒体和综艺的“流量密码”。
她被视作一个有钱的笑料。
各类节目争相邀请她，从主持人到嘉宾再到观众，一起“欣赏”、嘲笑，甚至戏弄她的各类行径，仿若观看另一个“刘姥姥进大观园”。
当她因为没有及时拿钱给男方还巨额赌债，被23岁男友严重家暴导致毁容时。
媒体争相放出她受伤凄惨的大特写。
大家肆意玩梗着她被抛摔时的细节——
“天花板离你那么近～“
即便是打着深度名头的节目，一看标题依旧刺眼——
《现代启示录：买来的爱情，结束于家暴》
可以说，在这场围观里，许纯美是完全失去了被尊重、被理解、被共情的资格的。
相反，被群嘲、被消费才是常态。
我倒不是想去给她洗白什么，或者说她身上有任何榜样意义。
只是，许纯美不过是又一次论证了——
哪怕她身价不菲，哪怕在世俗层面的名利场，她拥有得并不少。
但依然，谁都能、谁都敢踩上她一脚。
这并非只因为，许纯美个人身上或许存在的道德和性格上的缺陷。
而是，她的“他者”处境，是原罪。
许纯美，无论从性别层面，还是从所谓“正常人”层面去界定，都是更贴近被权威、主流界定为“他者”的存在——
作为女性，她天然就是父权主体眼中的“他者”。
更何况，这还是一位，有钱却不温顺不守“妇德”、啥都敢说敢做、有展现自己的需求、从不压抑情感欲望的女性。
她不具备或者说没有展示出，父权社会为“女性气质”下的定义：
女性气质就是显得软弱、无用和温顺。她不仅应当修饰打扮，做好准备，而且应当抑制她的自然本性，以长辈所教授的做作的典雅和娇柔取而代之。
本质都是为了更好的依附的特质。
——波伏娃
作为人，许纯美又是一个是违背“主流规矩“的人。
一个“奇怪的、有精神病的、自食其果的疯女人”。
于是，她又被“正常人”界定为”他者“。
但，女性气质由谁定义？
“疯女人”又由谁定义？
好女人该是什么样？
正常人又该是什么样？
沦为“他者”之人真正的处境或者说困境，正是——
少数群体/他者的“合理”，只能由他们的观看者界定。
而掌握“主导权”的观看者，对异类化的客体，只有两种手段。
控制，或驱逐。
所以我为什么说，“少数群体”，其实是最可怕，最能毁掉一个人的标签。
他们永远能被所谓的“主流”，毫无负担地、理所当然地割席、漠视、践踏。
而你觉得剧中健太郎成为孕夫这一少数群体的设定，完全荒谬吗？
而当越来越多的人，在现实中继承“他者”心理，熟练地占领主流道德高地，铲除“异端”。
一如我之前写被网暴自杀的上海女子——
许多人对她追着“打”的深层原因，很难说有一部分不是因为，疾病让一群人沦为了“少数”。
从上海这轮疫情爆发开始，舆论场类似的地域“梗”就开始肆虐。
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里提到过，疾病是一种隐喻，是一种更麻烦的公民身份。
当一种不熟悉且没那么确定，容易给人们带来未知感的疾病出现时，人们总是倾向于将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与它画上等号。
当患者被确诊的那一刻开始，社会的成见、伤感、歧视、惩罚已然悄悄附加他们身上。
于是，“健康成了德行的证明，正如疾病成了堕落的证据”。
从个体到城市，健康占有了道德高地，生病使他们有了原罪。
她姐，公众号：她刊上海跳楼事件后续：女孩尸骨未寒，「杀人凶手」喊冤
他者心理，其实是人性里最可怕的一种自打自杀。
当这个世界和生活在其中的人，越来越不认同它本来存在的多样性，人的多样性，
越来越走向偏执，擅长割席。
就会有越多的群体，被视作“异端”。
而，在愈加单一的主流和权威面前，任何人，无分性别，都有随时沦为“少数”的可能。
你又怎能肯定，下一个“他者”不是你自己？
丧钟为所有人而鸣。 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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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又青、圆脸香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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