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亿科研经费零转化,钱都打水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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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一篇《高校1.31亿科研经费,成果转化率为0!》的文章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一石又激起了千层浪。
文章提到,《关于2022年度自治区本级预算执行和其他财政收支的审计工作报告》(简称“审计报告”)中指出,广西审计厅对9所自治区管高校2020-2022年度财政补助高校专项资金管理使用情况开展审计,发现三项主要问题:高校科技成果市场转化率低,高校科技项目立项聚焦重点不够突出,科研项目结余资金闲置。作为一位长期从事科技管理研究的学者,本人觉得非常有必要向公众澄清一些事实。
中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率低?
审计报告让“高校科技成果市场转化率低”又旧事重提。实际上这个话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提出来讨论一次。网络上流行的“中国科技成果转化率仅为30%,发达国家达60-70%”的观点,也被重新提起。
审计报告指出:1所高校累计获得财政投入科研经费1.79亿元,实施科研项目702个,仅有5个项目成果实现市场转化,占比0.71%;1所高校累计获得财政投入科研经费1.31亿元,实施科研项目862个,实现成果转化0个。进而得出结论,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率低。
“科技成果转化率”,这个经常出现在媒体、演讲或者报告中的概念让我非常困惑。什么是科技成果转化率?据我了解,统计部门并没有一个统计指标叫科技成果转化率,学术界也没有一个测量指标叫科技成果转化率。在发达国家,也不存在所谓科技成果转化率的概念和统计数据。
如果按照审计报告的说法,702个项目,5个项目实现了成果转化,所有科技成果转化率是0.71%;如果没有项目转化,转化率就是0。似乎非常清晰。实际上,“科技成果”的内涵非常模糊,科研项目并不能称之为成果,从科研项目立项到科技成果产出就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过程。现实可行的办法就是统计专利的许可和转化率,但是专利只是科技成果的一种形式而已。
实际上,科研项目和科技成果转化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首先,科研项目导向多样,基础研究、应用研究还是试验发展各不相同。一般而言,高校的主要职责是人才培养和基础研究,人才培养又嵌入在基础研究中。政府主要资助高校开展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基础研究的导向并不是转化和应用,而是推动理论发展,发表学术论文。为此,不是所有的项目都需要转化、都能直接转化。
其次,项目成果转化需要时间。从科学研究到成果产出,再到转化应用,需要的时间因项目不同而异。诺贝尔奖获得者本·费林加(Ben Feringa)教授曾表示,从好奇心驱使的基础研究到改变世界的技术,可能需要6个月或50年的时间。在科技史上,无论是核能利用还是人工智能,又或者量子科技,都经过了几代科学家不懈的努力。2020-2022年度财政补助的专项资金,2023年项目本身是否已经做出成果尚未可知,又谈何成果转化呢。我们需要更多耐心。
再次,科技成果转化形式非常多样。在我国技术市场上,技术合同分为技术开发、技术转让、技术许可、技术咨询和技术服务五种类型。其中,技术开发、技术咨询和技术服务多是通过横向项目方式开展。也就是说,课题组在财政经费资助下完成的研究成果,可能通过与企业签订技术合同的方式转化,但是这在项目和成果层面都难以统计,又如何计算出科技成果转化率呢?
最后,人才培养和学术创业是非常重要的科技成果转化方式。课题组通过让学生参与科研项目进行知识传播和知识创造,学生就业或者创业之后,就自然实现了科技成果转化。汪滔创办大疆创新作为学术创业,也是科技成果转化。这又如何统计呢?
高校科技项目立项:
聚焦重点还是撒胡椒面
当然,上述讨论并不是要证明中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率高,只是想说明高校科技成果转化本身非常复杂,难以准确地进行定量的衡量,更谈不上国际比较。实际上,从高校毕业生创办的高技术企业,高校孵化出来的高新技术企业,以及当前我国企业创新情况,可以一定程度上判断我国创新体系整体效能较美国等发达国家仍有差距。原因何在呢?
审计报告指出,高校科技项目立项聚焦重点不够突出。3所高校实施科研项目2075个,其中预算经费10万元以下的论文型科研小课题项目811个,占比39.08%,表明科技经费分配比较分散。
显然,撒胡椒面式的科技经费分配是不是就效率不高?没有定量证据,很难下此结论。但是,我们需要反思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一直是撒胡椒面式分配模式?
可能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不知道哪里是重点,知道也不敢资源太集中,风险太高。二是,科研人员考核评价需要科研项目,经费资助也要考虑高校的现实需求。三是,实际上,科研项目到底是应该分散资助还是集中资助,要因事而异。自由探索活动可能需要通过科研项目广泛动员,而任务目标非常明确的情况下,集中资源攻关可能更有效。
科研项目结余资金等于闲置吗?
审计报告指出,科研项目结余资金闲置。4所高校科研项目资金净结余6682.28万元长期闲置未及时盘活;2所高校22个科研项目脱离实际需求编制科研项目经费预算,预算与实际支出偏差最高达到69.24%,造成914.02万元资金闲置。
科研项目资金结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且不说过去3年疫情,很多科研活动没有能够实际开展;即使没有疫情,科研活动本身也存在很多不确定性,进展是否顺利,材料、实验、会议等花销是否能够按时支出都不一定。
对于预算编制,国务院《关于改革完善中央财政科研经费管理的若干意见》(国办发〔2021〕32号)有非常清晰的表述:简化预算编制,下放预算调剂权,扩大经费包干制实施范围。因此,预算与实际支出偏差本身不是问题,项目承担单位可以调剂预算,也可以使用包干制。
结余资金如何处理?32号文也做了非常清晰的表述。“项目完成任务目标并通过综合绩效评价后,结余资金留归项目承担单位使用。项目承担单位要将结余资金统筹安排用于科研活动直接支出,优先考虑原项目团队科研需求,并加强结余资金管理,健全结余资金盘活机制,加快资金使用进度。”
关键问题是项目经费结余如何发挥效能?国内部分地区已经做了一些非常有益的尝试。2022年,《陕西省深化全面创新改革试验 推广科技成果转化“三项改革”试点经验实施方案》提出,“鼓励、支持高等院校探索横向科研项目结余经费投资科技成果转化的新模式、新方式,加快盘活结余经费资源。”
科学研究中的过程不确定性、产出时滞性、结果多样性等特征决定了,科研经费、科技成果与转化应用之间并不是简单的线性投入产出关系。与此同时,我们还应该看到,高校更多地是基础研究,是仰望星空,是无用之用,是未来灯塔。如果我们只有关注眼前的研究,那么我们只会亦步亦趋。只有引领,才能不必受制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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