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密密的光丨第三十四章 连环(下)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3286 篇文章
题图:Photo by Gerd Altmann on Pixabay.
作者:马曳,非著名作家,已出版小说《此岸》《三万英尺》。本文来自:此岸 ( ID: cianmaye ) 。
谢迅走了得有好一阵子,顾晓音这电话才打完。近来程秋帆隔上一两天就要找她一回,每次总有点关于护生项目上的事要问她。有时是问个公司架构上的事实性问题,一句话就能讲清楚,有时,就像今天这样,程秋帆问了她不少港交所审材料相关的细节问题,这一说起来,半小时眨眼就过去了。
顾晓音其实挺疑惑的。她离开君度也已经有一阵子,护生这个项目上的工作是走之前就和陈硕交接好的。就算刚换人程秋帆觉得找她更顺手,可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对陈硕的工作有意见?又或者,程秋帆难道对她有意思?不不不,这不可能,蒋近男介绍他俩认识都好久了,有意思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可是之前他俩毕竟是客户关系,不太合适......不不,程秋帆对她说话虽然很客气,可毫无逾矩的意思,再说了,也没见谁追求姑娘光打工作电话的呀......顾晓音胡思乱想了一阵,最后认为程秋帆最可能的动机还是给公司省钱——毕竟有问题问陈硕是按时间收费的,而她又不可能寄账单给程秋帆。
话虽这么说,当天下午蒋近男来看邓兆真的时候,她还是找机会把蒋近男拉到一边,向她打听了一下情况。没想到蒋近男听到程秋帆最近的不寻常举动时面露尴尬,还没等顾晓音全说完,蒋近男插话道:“别管他,下次他再打电话你别接了!”
这等不由分说一棍子打死,可不像蒋近男的一贯作风。顾晓音闻到了猫腻的味道,细问之下,蒋近男也没瞒着她,原来上回那条微信之后,程秋帆憋了几天没憋住,还真去找蒋近男,说的那话虽然谈不上表白吧,也足以使蒋近男明白他的意思。
蒋近男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转身就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了。
“这......”顾晓音觉得程秋帆最近的所有举动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释,原来如此,理当如此,但她还有一事未明,“我觉得程秋帆挺好的,就算你不喜欢他,也没必要拉黑他吧。你俩这么多年朋友,他得多伤心啊。”
“就因为这么多年朋友我才生气啊!也不知道这丫什么时候有的心思,这时候说,不是给我添乱吗?!前段时间朱磊碰见我俩吃饭,回头就在那乱扣帽子觉得我跟他可能有一腿,现在跟我说这个,那不是给朱磊递刀子嘛!”
顾晓音也觉得程秋帆的这个时机选得不是最好,但虽则如此,她还是认为蒋近男有点反应过度:“他也就是抢跑了呗,罪不至死。要我看,程秋帆性格温和,作为小真的后爹人选还挺好的。当然啦,”顾晓音觉得她还是得申明自己的立场,“要是你不喜欢他,那程同学只能自求多福,围观群众的同情是不能当饭吃的。”
“我......”蒋近男露出点怅惘的表情,“我现在觉得喜欢对我来说就像圣诞老人,你一直听说他长什么样,见过他长什么样,于是小时候看到一个白胡子红衣服会说 hohoho 的老头就觉得是圣诞老人,只有长大以后才知道那是假扮的。”
顾晓音握住她的手:“不是的,喜欢不是圣诞老人,圣诞老人并不真的存在,但是喜欢是存在的,你只是暂时运气不好。”
蒋近男长叹一声:“不,应该说我是暂时还没运气好过。你呢?你跟谢医生打算什么时候复合?我们观众都等急了。”
“我们......“顾晓音感到自己语言的贫乏,半天自嘲道:“我们大概只有在喜欢这个问题上运气好。”
轮到蒋近男戴上了智者的帽子:“可是除了喜欢,还有什么坎是跨不过去的呢?”
在一部电影里,此时顾晓音大约应该醍醐灌顶,幡然悔过。可惜现实不是电影,顾晓音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爱像咳嗽一样不能控制,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咳嗽无法忍住,但爱可以,因为你可以爱一个人,但并不和他在一起。对于顾晓音来说,是否和谢迅复合的命题之所以那么的难,因为她没有勇气,而没有勇气的原因归根结底在于她猜不透结局——如果她和谢迅再分手一次,那就意味着他们确实不合适,这判断既是对她的否定,也是对谢迅的否定,因此相对于要顾晓音承认她和谢迅不合适,她宁愿不再有试验的机会,就像一个差生为了不想拿到五十几分,宁可交白卷一样。交了白卷还能找其他借口,若是尝试了但做不对题目,那只能说是学艺不精,技不如人。
于是顾晓音立刻道:“咱回去吧,一会儿大姨来了看咱俩在这嘀咕,肯定得找我们麻烦。”
顾晓音自以为过了蒋近男这一关,可晚上见到谢迅的时候,她又有点动摇。你就像小学数学题里掉在井里的动物,白天爬上去2米,晚上又掉下3米,顾晓音自嘲地想。
老金在他自家的沙发上坐着抽烟,电视机大声开着,他老婆下班回到家,看到这一幕,相当不满地径直上前关掉电视:“开这么大声,影响儿子写作业!”
老金其实也没在看电视,他只是想在白噪音里想事。然而接下来老婆从厨房里发出的声音可不能算白噪音了,至少得把那个白字去掉:“让你煮饭的呢!”老金没应声,厨房里响起老婆淘米的声音,因为不开心,老婆的动静比平时大了一倍有余,老金没法再想他的事,他又打开电视机。
五分钟之后,大概是饭煮上了,老婆边擦手边走进客厅,看见老金又打开了电视,声音还和刚才一样响,她更生气了,这回直接拔掉了电源。
“下午发了三条信息让你做饭,答应得倒是好好的,敢情全是放屁!”老婆边数落他边拿起茶几上的烟缸准备去倒,那里面已经有一堆烟头。“现在起码要推迟半个小时吃晚饭,你儿子一会儿肯定要喊他饿死了......”
“平时我不在家,饭不也照常能吃上吗?再说儿子晚半个小时吃晚饭怎么了,我小时候还有吃不上晚饭的时候呢,也没死。”
“你小时候在农村!咱儿子能跟你比吗?!”老婆拿回空烟缸,“就知道抽抽抽!光抽烟有什么用,以后我要是因为吸二手烟得了肺癌,就是被你害死的。”
老金愈发不耐烦了:“滚,别在这儿乌鸦嘴。”
老婆也知道老金心情不好,因此终究没再理论下去,她乒乒乓乓地打开客厅的窗户,让那满屋的烟味能尽快散去些——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儿子能少吸些二手烟,接着转身回厨房做晚饭去了。
老张为什么要安排谢迅去监护室呢?老金自从收到谢迅的信息就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是老张自己找谢迅说的这事那倒又还好,从老陈这边绕了一圈,倒让老金愈发觉得这背后还有别的事。难道是老张因为什么渠道知道了自己匿名举报的事,准备收买谢迅来搞自己?
不可能,老金立即否决了这个想法。举报是匿名的,老张不可能知道是他,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上面还没有开始调查这件事,不然他应该有所耳闻。可是如果这事并没有泄露出去,老张为什么在这次的事里如此袖手旁观,难道真的就只是医务处说的,这次的病人来头大?老陈又在这当中扮演什么角色?老金又点上一根烟,他还是觉得这事有猫腻。
“我最近可能要去心外监护室工作一阵。”晚饭时谢迅貌似随意地跟顾晓音说。
“老金居然放你走?”顾晓音迷惑地问。
谢迅心里暗叫不好。沙姜鸡在他刚跟顾晓音谈恋爱的时候曾经幸灾乐祸道:“兄弟,你可得小心点,女律师和文艺女青年之间的区别,可能比人和动物还要大。先不谈别的,你在她面前撒谎,就得先掂量掂量,难度系数几何式上升。”
当时他怎么回答得来着?他满不在乎道:“小护士又不给我买饭,我有什么需要对她撒谎的呢?”
他忘记这世界上还有一种白色的谎言,现在感觉脸生疼。
谢迅吞吞吐吐道:“老金最近有点麻烦,暂时不能来上班。”
顾晓音没想到她的问题竟然问出了这么大的八卦,大惊之下细问谢迅,谢迅无法,只得和盘托出,包括陈主任下午来找他这件事。
“他们没安排沙姜鸡,只安排了你?”
“单从这件事来说,那倒是不奇怪,沙姜鸡他们按惯例要等到老金的处理办法正式下来了才会安排,现在安排我去监护室,主要可能还是怕家属闹上门来,那也说得过去。”
“你刚说觉得科里对老金袖手旁观有点奇怪,会不会老金在什么事上得罪了老张,老张借刀杀人?”顾晓音脱口说出这句话,又觉得这个评价未免过于阴谋论,连忙找补道:“我只是胡乱一猜,你知道我们做律师的,凡事都先往最坏的地方想......”
谢迅也想过这些最坏的可能性。他把他想过的几种情况一一讲过顾晓音听,两人推演了一阵,一致同意此时先去监护室,看清楚现状再说。
顾晓音心里还想着那些弯弯绕绕,不由握住谢迅的手:“你也别思想包袱太重,这事你不是首要责任人,风头过去就没事了。”
谢迅在心里苦笑,他虽然不是首要责任人,但身在局中,又可能被当作那杀人的刀,谁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运气全身而退?然而他不想把自己这些负面的想法再加诸于顾晓音身上——除了担心他,顾晓音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自己要烦的事已经够多了。
他回握住顾晓音的手:“放心,神仙打架,暂时还误伤不到我这小鬼身上,你看,我不还因祸得福地被送去监护室,这可比前段时间在办公室看论文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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