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8月15日下午4点，10年期中国国债收益率跌破2.6%,与此同时，10年期美国国债利率上破4.21%，中美利差进一步扩大至160基点以上
图/视觉中国
文 |《财经》记者 唐郡 康恺
编辑 | 张威 袁满
2009年以来最差信贷数据出炉后，中国人民银行（下称“央行”）超预期下调三项政策利率。
8月15日盘前，央行宣布最新OMO（公开市场操作）利率和MLF（中期借贷便利）中标利率分别为1.80%和2.50%，分别较上次报价下调10个、15个基点。降息时点较市场预期提前。午盘中，央行进一步宣布下调SLF（常备借贷便利）利率，其中隔夜期、7天期、1个月期SLF利率均下调10个基点，至2.65%、2.80%、3.15%。此前的6月，央行已经分别将SLF利率、OMO利率和MLF利率下调10 基点。截至目前，央行年内累计下调MLF利率达25基点。MLF 利率是央行核心政策利率，根据“MLF利率→LPR（贷款市场报价利率）→贷款利率”的利率传导机制，接下来LPR有望下调。摩根士丹利中国首席经济学家邢自强认为，央行此番提前降息为本月LPR下调奠定了基础，预计下调幅度为15个-20个基点。降息消息公布后，A股三大指数集体高开，其中A股券商板块和港股内房股走强，中银证券（601696.SH）、碧桂园（2007.HK）一度涨超8%。不过，国家统计局公布7月经济数据后，A股全线回落。债市方面，降息后各大活跃债券价格应声上涨，对应到期收益率下行，其中“23国开10”“23附息国债12”收益率下行超4个基点。一位接近满仓的债券从业者直言当日获利颇丰，“一天完成了半年的利润目标”。截至8月15日下午4点，10年期中国国债收益率跌破2.6%。与此同时，10年期美国国债利率上破4.21%，中美利差进一步扩大至160基点以上，人民币汇率承压。8月15日，美元兑离岸人民币汇率一度贬破7.32关口，创2022年11月以来新低。澳新银行资深中国策略师邢兆鹏表示，虽然汇率市场承压，但当前汇率并非是制约中国央行降息的因素，而央行关于人民币汇率中间价的设置，暗示没有将7.3设为“心理防线”。对此，招商证券首席银行业分析师廖志明认为，当前美联储加息已近尾声，预计降息已在路上，这将进一步打开央行货币政策操作空间，预计中长期内央行降准降息空间充足。“当前出口存在一定压力，汇率贬值对稳定出口将有一定帮助。”廖志明补充道。
多位分析人士表示，市场对央行采取逆周期货币政策早有预期。7月24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要精准有力实施宏观调控，加强逆周期调节和政策储备。随后，央行相关负责人亦多次对外释放“加强逆周期调节”信号。分析人士认为，货币政策的“逆周期调节”，主要指向降准、降息等总量货币政策工具。而人民币贬值压力可能成为阻碍降息的关键因素，市场此前认为，降准可能性高于降息。由此，央行此番降息超出市场预期。“降息对实体经济的提振作用明显大于降准，其信号意义也更强。”廖志明表示，下调存款准备金率能够提升银行信贷投放能力，但当前经济下行压力的根源不在银行信贷投放能力，而在于信贷需求低迷。廖志明进一步表示，央行降息有利于降低个人和企业的融资成本，对提振社会融资需求、投资动力都有积极意义。“近期经济压力较大，考虑到CPI（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和社会融资规模增速较低，降息政策符合我的判断。” 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表示，本次MLF利率下调15基点，7天逆回购（OMO）利率下调10基点，说明长端利率下行空间更大，预计LPR也将等额下降15基点。对此，廖志明亦表示，MLF利率是LPR定价的基础，预计本月一年期及五年期以上LPR均同步下调15基点。五年期及以上LPR是房贷利率定价锚，若前述下调预期落地，意味着年内五年期及以上LPR将累计下调25基点，新发放及存量房贷利率均有望同幅下调。值得注意的是，OMO利率和SLF利率同为央行短期政策利率。央行通过每日开展公开市场操作，保持银行体系流动性合理充裕，并持续释放短期政策利率信号。而7天期SLF利率是央行利率走廊上限，通常等于OMO7天期逆回购利率加100基点，该项利率变动被认为是当日上午下调OMO利率后的自然调整。对于本次降息的背景，邢自强表示，“鉴于7月经济数据低迷和一些开发商重新出现流动性问题，北京正在加紧逆周期宽松努力，以稳定总需求，并降低经济陷入债务/通货紧缩循环的风险。”本次降息前一周，央行公布了一份远逊于市场预期的7月金融统计数据。其中，7月社会融资规模新增5282亿元，同比减少约32%，低于Wind（万得）一致预期的11220.8亿元；人民币贷款新增3459亿元，同比减少近50%，低于Wind一致预期的8446.1亿元。纵向来看，7月社融新增规模创2016年以来新低；人民币贷款增量创2009年以来新低。与金融数据对应，国家统计局发布的实体经济数据显示，7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为3.67万亿元，同比增长2.5%，录得年内新低。投资方面，1月-7月，全国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28.59万亿元，同比增长3.4%，为2020年以来新低，其中民间固定资产投资14.94万亿元，同比下降0.5%，增速创2020年10月以来新低。此外，日前海关总署公布的数据显示，中国7月出口金额为2817.6亿美元，同比下降14.5%，增速创2020年5月以来新低。与此同时，部分房地产开发商流动性问题凸显。近日，中国规模排名靠前的开发商碧桂园未能如期支付两笔美元债利息，后公告公司出现阶段性流动性压力，并称预计上半年净亏损450亿元-550亿元。8月14日，国资房企远洋集团（3377.HK）亦发布公告称，因未能在宽限期内支付一笔票据利息而触发违约，同时披露预计上半年净亏损170亿元-200亿元。民生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温彬认为，近期公布的宏观和金融数据弱于预期，表明实体融资需求明显偏弱，需要通过降息来降低私人部门资产负债表衰退、风险偏好下降的风险，全力支持实体经济。对于接下来的政策空间，廖志明认为，随着美联储加息进程结束，中国央行货币政策空间有望进一步打开。中长期来看，降准降息均有空间。此外，多位分析人士认为，当前温和物价水平亦是央行降息的驱动因素之一。根据统计局数据，2023年以来，中国CPI逐渐走低，7月CPI同比增速为-0.3%，为2021年2月以来首次跌入负值。明明撰文称，当前中国以名义利率减去通胀水准测算的实际利率今年以来持续抬升，对实体经济融资需求的修复形成了较多的制约，并表示：“我们判断中国实际利率至少需下行至1%左右才能有效刺激实体经济融资需求回升。”东方金诚首席宏观分析师王青认为，下半年针对小微企业等国民经济薄弱环节，以及科技创新、绿色发展等重点领域，结构性货币政策工具将重点发力，在6月上调支农支小再贷款再贴现贷款额度2000亿的基础上，其他政策工具额度也有上调空间。预计下半年货币政策对房地产行业的支持力度将进一步加大。在延续实施保交楼专项借款和保交楼贷款支持计划基础上，不排除三季度增加额度、乃至推出新的定向支持工具的可能。
受经济数据和央行降息影响，近期人民币汇率延续跌势。8月14日盘后，离岸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于纽约交易时段一度下跌0.5%至7.2927。8月15日，离岸人民币跌破7.3关口，下探至7.3202。今年迄今，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跌幅已达约5%，在亚洲货币中跌幅仅次于日元。这在一定程度上兑现了市场关于人民币的贬值预期。7月末，外币贷款、存款余额同比下降18.6%、13.8%，触及近年新低。金融机构的外币存款主要自企业和个人的外币存款，当本币贬值预期较强时，外币存贷款规模都会下降，企业可能会用存款提前偿还贷款，避免贷款成本持续上升。高盛首席经济学家闪辉认为，之所以近期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不断承压，主要是因为做多美元、做空人民币可以带来稳定收益。“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中国利率都高于美国，因此交易者愿意持有人民币。”她说。澳新银行资深中国策略师邢兆鹏也表示，利差因素是影响人民币走跌的主要因素。从美国方面看，当前美国二次通胀抬头，市场预期美联储将维持高利率一段时间，这不仅带动美债收益率走高，并激发美元新买盘。截至目前，美国10年期国债实际利率达到约1.82%，接近2009年以来的最高水平。美国10年期国债名义利率也已突破4.21%，系去年11月以来首次。期权市场反映头寸和人气的指标显示，投资者对美元的看涨程度为3月底以来最高。另据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数据，截至上周，美元空头头寸回落至八周最低。从中国方面来看，中国银行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王有鑫认为，中国央行接连降息、带动中美利差走阔的原因在于，社融等数据显现总需求不足，经济修复有所放缓，且房地产市场隐忧再现。“信贷、社融、出口、消费者和生产者价格指数等一系列数据均表明，目前中国经济复苏基础尚不稳固，使得企业盈利能力下降，信心恢复不足，对投资和借款需求保持谨慎态度，从而影响了银行贷款的需求。从居民部门看，经济不确定性上升，居民预防性储蓄增加，耐用品消费活动减少或延后。此外，房地产等高负债行业债务风险再次显现，市场流动性短期承压。”近期人民币走贬可能会促使中国央行采取更多措施。8月14日，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报7.1686，较彭博调查的预估高出668个点，偏强幅度为7月20日以来最大。此前，中国央行已将跨境融资宏观审慎调节参数从1.25上调至1.5，以期鼓励境外资金流入。不过，在邢兆鹏看来，虽然汇率市场承压，但当前汇率并非是制约中国央行降息的因素。一个例证是，银行间即期外汇市场人民币兑美元交易价浮动幅度为2%，若以8月14日、15日两日人民币中间价计算，在岸人民币汇率走贬的最低值均可超过7.3，这暗示央行没有将7.3设为“心理防线”。邢兆鹏进一步表示，目前来看，人民币对一篮子货币仍保持稳定。“美元仅是人民币一篮子货币的一部分，一篮子货币还包括欧元、英镑等非美货币。非美货币一般属于非套息货币，相对人民币受双边贸易影响更大一些，人民币仍可能保持对非美货币相对走强。”他说。路透根据中国外汇交易中心公布的中间价测算，CFETS（中国外汇交易中心）人民币汇率指数8月15日较上日微升0.01%至97.55，续创6月9日以来新高。但邢兆鹏也提醒道，如果人民币兑美元进一步承压，也会使得负面影响逐步显现，这有可能引发资本外流等，并对来华直接投资、证券投资造成一定负面影响。闪辉也预计，2023年、2024年中国经常账户将表现较好，但中国资本账户表现并不乐观。预计2023年外商直接投资净额可能持平，2024年可能出现净流出。在汇率方面，她预计年底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将达到7.1，明年7月汇率将达到6.9。国家外汇管理局最新数据显示，2023年二季度，衡量外商对华直接投资的指标直接投资负债增幅降至49亿美元，同比下降87%，是该数据1998年有记录以来最小季度增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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