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杂感（二） 美宝落户新困境

在上一篇文章《回国杂感（一） 畅通无阻的护照是不存在的》中我提到，我打算回国给孩子们落户口，让孩子们拥有就读国内公立学校的身份，成为真正的中国人。我之前在网上看了很多人给在美国出生的孩子回国落户的经验分享，在现实中我也认识几个在美国生完孩子之后回国落户口的朋友，99%都是成功的。我参照他们提到的落户所需材料，在回国前就去给孩子们的美国出生纸做了三级认证。

所谓的“三级认证”指的是，如果要把美国的出生纸拿到国际上使用，有些国家和地区要求做的认证，以确定出生纸的真实性。其中，第一级认证是由county clerk开具的，第二级认证是由州务卿开具的，第三级认证是由中领馆开具的。

有人说中国十一月份就要加入海牙公约，那时就不再需要三级认证了。看到一些网友的分享，即便是同一个城市的不同派出所，也是有的要求提供三级认证，有的不需要提供，但是为了尽量做好充足准备，我还是跑了好几趟去拿到了三级认证。网上关于做三级认证的攻略很多，在此我就不详述了，我只想说一些在为这些认证奔波时的主观感受。

因为我的孩子们在纽约市出生的，所以在办理第一级认证之前，首先要去位于曼哈顿的卫生署出生档案部门取得Letter of Exemplification，就是一份证明信。其实手续也不算太繁杂，但是因为美国公务员工作效率极低，我足足排了两个半小时的队。十来个窗口都开着，可是每个工作人员都慢悠悠的，大厅里坐满了排队等待的人，大家都被熬得没脾气。其实在美国呆久了，每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行政机构的工作效率低下，每次去DMV车辆管理所也是两个小时打底，看病也是，即便是预约好了，还是要等一两个小时才能轮到自己。

我排完两个半小时的长队，广播里终于叫了我的号，我赶到窗口，一个头发和指甲都五颜六色的黑人女子板着脸慢悠悠地给我办理。我拿到证明信，赶紧跑去马路对面的county clerk办一级认证，没想到正赶上人家午休，午休时间是12:30到2:30，在美国当公务员相当清闲，午休竟然有俩小时，连一个值班的都没有。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人们安静而耐心地等待着这些公务员漫长的午休时间结束。真奇怪，纽约人在这时候脾气竟然出奇的好。

从前在国内的时候经常埋怨各部门踢皮球啊，效率低啊，等到了美国发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许多天之后，等到我拿到州务卿的第二级认证，就赶紧安排时间赶到中领馆做第三级认证。因为做前面两级认证每次都在曼哈顿耗费大半天时间，所以我本来已经预留了很多时间给中领馆，做好了也要排队两三个小时的心理准备，我完全没有想到，从进门安检到办好事情出门，前后只用了十几分钟！简直让我猝不及防。我站在曼哈顿的街头愣了一会儿，剩下的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时竟不知如何打发。中领馆的工作人员干练的黑发、干净的短指甲、极高的工作效率，和之前在美国行政机构的经历形成了鲜明对比，令我感慨良多。

但是，想到十六年前为大宝办理准生证的时候，因为我和我先生的户籍不在同一个城市，所以被两个城市的相关部门各种踢皮球，把我一个孕妇折腾得半死，至今想来依然心有余悸。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中领馆效率这么高，我想，或许是因为外派至纽约中领馆的工作人员都是公务员中的精英，因为素质特别高，所以效率也特别高吧，至于在国内的公务员，大概还是在玩踢皮球、流程繁复、折腾人的那一套。

当我回国之后，我先给大宝办理了身份证，又替我先生咨询社保续缴事宜，还为二宝和三宝咨询落户政策。这段经历令我对国内行政机构工作效率和工作态度的认知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我们的情况是特别复杂的那种，但是我打交道的所有公务员每一个都既不是职业假笑，也不是面若冰霜，而是自然且真诚的。不仅再也没有遇见踢皮球的情况，甚至在他们不知如何解决的时候，会去找其他人来一起为我出谋划策。他们不仅不随意打发我，让我去跑冤枉路，反而不厌其烦地尽己所能、想尽办法来帮我解决问题，自己无法解决的事情，就先电话联系好之后，再告诉我该去哪里找谁。我办了这么多事情，都是取了号之后屁股还没坐热就轮到我了，让已经被美国行政机构的低效率PUA惯了的我十分不适应。

我意识到，离开祖国十二年，祖国的变化远远不仅是基础建设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不仅是移动互联网渗透到生活方方面面的变化，更加深远的变化发生在公务员队伍中，肉眼可见的整体素质大幅提高，服务意识极大增强。

这些身处窗口岗位的公务员都是中青年，我想，这一切应该都和二十多年来的高校扩招密不可分。我在之前写的公众号文章中提过，高校扩招是为了疏解九十年代末亚洲金融风暴和国企改制造成的就业压力，现在我想补充一点，尽管这一举措造成了大学生就业难，但是毋庸置疑地，高校扩招也在客观上提高了全民素质，当初那些大学生中的一部分成为公务员，也将公务员整体素质提高了一大截，他们更加以人为本，更加礼貌友好，更加擅长电脑，工作效率更高，也更加愿意主动解决问题。如果这是公务员的“内卷”，那我必须要为这种内卷送上掌声。

可是，尽管公务员们无可挑剔，我给孩子们落户口的事情却遇见了大麻烦。我在户口所在地户籍部门咨询的结果是：因为我的孩子们超过了6周岁，所以回国落户不再是当地派出所可以办理的，必须提报分局来审批。而分局则明确表示，因为父母有绿卡，所以不能办理落户。

如果孩子是一岁之前回国，那落户会很爽快；如果孩子是六岁之前回国，那落户也不太难，但是超过六岁就是一个坎，不仅要提报上层单位审批，而且审批时间可以长达两个月。

而孩子的年龄还不是最不能商量的问题，最关键的一个条件是，父母必须没有绿卡才能给孩子落户。从前的要求是，在孩子出生之前，父母没有绿卡，孩子就可以落户口，但是现在的政策是，不论孩子出生前还是出生后，只要现在父母任一方有绿卡，就不给落户。

真的没想到，我做足了功课想要回国给孩子落户，竟然连提交三级认证那一步都还谈不上，落户的事情就被从根本上否定了。

我还没死心，回老家的时候，我又找相关部门咨询，问是否可以把孩子们的户口落在姥爷户籍上，但是得到的答复更加令人绝望。那个工作人员非常有耐心的和我解释说，首先，因为我的户口和我父亲的户口不在同一个户口本上，所以无法给孩子落在姥爷户口上。最重要的是，父母任一方拥有绿卡，就无法给孩子落户口，这是公安厅最新下达的文件要求的，无论是大城市，还是我家乡这样的小地方，这种大的原则都是统一的。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基本上暂时放弃了给孩子们落户口，有人说，只对美国生的孩子是这样的政策，其他国家出生的孩子落户口并没有这个问题，应该是因为近来中美关系到达冰点，如果过几年中美关系缓和之后，孩子落户的问题就解决了。可是我很苦恼，再过几年，或许落户口没有这么难，但是届时我的孩子们也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