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欲言又止，它们都知道

倾心草木仿佛是种本能，随时被孤独等情绪唤醒。

在人群中周旋得越久，便越发感念和植物的相处之道远比与同类来得简单。不需要揣度和逢迎，没有辞不达意或言不由衷。在它们面前，你可以肆意展露真实，同时无须担心遭遇不理想的回应，因为它们“既不假装欢喜，也不/嫌弃”。

无论花瓣如何纷繁复杂，根茎怎样纵横交错，比起难测深浅的人心，它们显然更加容易理解和亲近。

石棉在《树名考》中直言：“我不知晓，树与树之间/是否用得上提防之术/只确定我提防人类的技巧/用不到这棵树的身上/当最终得悉它的名字，从秘密中/走出来，其欣喜/不亚于从一场推心置腹的交谈/获得极纯粹的友谊。”

在相逢与离别都愈加频繁，也被更多未知裹挟的时代，不信任、不值得、不理解……种种偏见或所谓经验，使笑和笑之间多了客气疏离，而心同心的交流日渐艰难。

我们正深刻感受着身处人群之中的孤独，一如荣格在其自传中所说：“孤独不是因为周围没有人，而是因为无法交流自己重视的事，或持有一些他人觉得无法接受的观点。”

委身于草木则会被稳稳承托，“既不会过于空旷荒凉，也不会/喧闹不安”。它们不屑用什么见解来同我们辩驳，连安慰也是静默的。只镜子一般待在那里，陪着我们照见自己，然后慢慢拥抱平和。

草木虽然无法保护我们免遭烦忧、痛苦，却往往给予着不可估量的补偿和力量。

莫奈曾宣称：“我总在花园里工作，心里满怀着爱。我最需要的，向来都是鲜花。”蒙田甚至希望人生最后一刻结束在自己的菜园里：“但愿死神降临时，我在种我的卷心菜；我对死满不在乎，对我未竟的园子更满不在乎。”

与草木相处时，比起流逝，时间更接近延展的姿态。愁闷、疾病、衰老等一切限制生命的反被生命所遗忘。我们也生出根来，感受脚下黝黑的温暖，高高擎起叶片，酣畅淋漓地享用阳光、雨露。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植物的脉络里潜藏着“人和自然、生命和存在，甚至生与死之间的非常私密的缩影……运气好的话，对植物的喜爱，不仅意味着一个人可以按自己的生命节奏来协调他和现代生活的关系，更意味着一种生命感觉的渐渐恢复”（臧棣）。

也难怪诗人天岩会感叹：“等到我的肤色和草木的肤色一样/我将彻底地热爱草木胜过热爱人世。”毕竟多闻草木少识人，能得常守自在清净心，有什么理由不去热爱它们呢？

撰文 | 一条小路   审校 | 西格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