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仁川机场接我的司机，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吉林延边大叔，头发略有些花白，会说一口流利的韩语，言谈极度谨慎，在车上我随口问他来韩国多久、工作生活情况时，他都顾左右而言其他，从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估计他有隐情，或者长期在韩国工作养成的习惯，便不再跟他交流，专心观察窗外的车流。大约离开机场半小时后，我在韩国高速上还没有见到一辆电动车，来往穿梭的全部是现代和起亚的燃油车，很少见到日本车和德国车，但也没有电动车。大叔见我的问题，有些怀疑韩国在这个产业上落后于中国的意思，脸上略微有些不快，他赶忙说韩国也是有电动车的，现代有很多款电动车，车牌是淡蓝色的，你后面会看到的。但其实后面我在韩国一共跑了七八天时间，从首尔到釜山，前后只见到三辆蓝牌新能源车，其中还有一辆是氢能源。我是二十年老车迷，很爱研究汽车行业，这么细致留心观察，也只看到三辆。当我们的车辆又行驶了约十五分钟后，我们开始进入首尔市区，大叔向前指了一指说：首尔到了。我看着眼前逐渐清晰的汉江，以及沿江而建的首尔城，看到那些1980-1990年代才有的特色建筑，不由脱口而出：当我们驶入市中心后，首尔城的老旧以更加具体的细节出现在我眼前，他们的围栏上锈迹斑斑，许多建筑的外立面布满历史的尘垢，人行道不算狭窄，但也只比香港略好一点，基建水平已完全不能跟我生活的成都相提并论，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那个首尔。我当天晚上还特意选择住在了明洞，这个著名的首尔商业街区，有一半的街道看着像国内的某座小镇。
明洞的白天和夜晚，街道两边很多1960-1970年代的老房子我一边拍照，一边为首尔的老旧感到惊奇，司机大叔可能很少见到有人，这样直接而猛烈地批评首尔基建，作为一个在发达国家生活许久的人，他面对同胞的优越感突然荡然无存，他更加不高兴了，开始说首尔街道很干净、人们很有秩序、普通人收入远高于国内，首尔市区还有山，有特别的好。我跟大叔说，你说这一切应该是真的，我并不怀疑，但我现在只是在说基建，首尔基建真的好老旧，为什么这种常识性的一面，国内从来没有人提及呢？对的，我真正震惊的并不是首尔基建老旧，毕竟这是一座1988年到达巅峰的城市，它老旧是正常的，首尔旁边新建的天安市，就跟中国基建一样好了，所以这本身是一种正常现象，不用大惊小怪。我真正奇怪的，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在中文互联网上，看到有任何人提到首尔老旧？这不应该是一种常识吗？这种肉眼可见的东西，几乎没有任何争议的空间，为什么国内从来没有人说过首尔旧成这样了？以至于我没来实地以前，一直以为首尔是一座很光鲜靓丽的城市。无论是小红书、微博、知乎这些互联网平台，还是中国各大电视台的视频或谈话节目，我从没听任何人说起过这个现象。我惊讶的并不是首尔的旧，我惊讶的是国内民众的心态，是我们面对发达国家的不自信。疫情前的2019年，中国赴韩国旅游人次是133万（比我预想中少好多），这133万人眼神都不好么？整个韩国基建基本凝固在1980-1990年代，差异性这么大的事物，大家只字不提。有爱反思的国人肯定不服了，说你盯着人家基建干嘛，说不定过个三十年，印度城市追上来了，人家还嘲笑我们的基建凝固在2010-2020年代呢。这种反思很好，但印度三十年后可以来怀疑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今天怀疑一下韩国？我们是发展中国家，弱于发达国家是正常的，但在某些方面可能已经超过了发达国家，我们该承认还是要承认啊，判断事物的依据，不应该是讲究实事求是吗？发达国家好的一面，我们要吸收，但不好的一面，我们要敢于质疑。我以前在服装行业干了十几年，服装行业走秀的时候，确实有一部分公司的设计师，不由自主地会把模特设计成眯眯眼造型。要知道这十几年来，没有任何服装公司的任何人，对这种现象提出怀疑，因为国际秀场上的中国名模，都不是我国传统审美中的大眼睛，眼睛都有点不太自然，我们工作中偶尔谈到这种现象，都会被各种时尚杂志误导成“高级感”，所以中国服装行业一直默认这么干没错。一直到上次清华美院的走秀，在互联网上引起热议，我这个十几年的服装行业从业者，才猛地惊醒，我们一直被欧美发达国家误导审美，是他们两百年来歧视中国人习惯了，在各种媒体中将中国人塑造成那个造型，最后还带到了秀场上，中国服装行业在学习他们时，也一股脑儿全盘接收了。改革开放四十多年，跟着别人无条件学了四十多年，才猛地发现被人给玩了。这就是典型的，我们面对发达国家时的不自信，不敢怀疑、不敢指出他们错误或落后的一面，将他们的一切当成金科玉律，没有人敢说真话。我们分析事物，一定要以“实事求是”四个字为准则，首尔街道确实很干净，年轻人受教育程度很高，普通人都拿着1.2-1.8万人民币的月薪，这些都是别人的优点，我们承认，但他们基建已经远远落后于中国大城市，教育成本不堪重负，这也是事实。成天只知道叫你保持谦虚的人、不停打击你的人，他其实是想叫你自卑。他自己跪得太久，就不喜欢别人也站着说话，你一站着说话，他就拉你的衣袖，叫你赶紧也跪下，给洋人们磕个头赔罪。之前的文章，我第一次提到了对希腊文明的怀疑，引起了许多中国人的心理不适。这半年来，我一直注意到中国有部分人在讲西方伪史，我也读了读他们写的资料，同时我也读了读反对西方伪史论的资料，经过两边信息对比，我才表示：希腊文明是存在的，但应该是被欧美过于拔高的。由于目前这件事还在争论当中，我个人也并没有下最后的定论，我只是以惯常的“谨慎的相信、谨慎的质疑”来看待这件事。我们如果以疯狂的态度去否定西方文明，那是走火入魔；但如果连怀疑都不敢怀疑，那是自卑入骨。以马克思哲学看待现实生活是十分有益的，只有辩证地看待事物，才能进行完整的判断。否则你很容易活在一个别人教导你的世界里，你走不出这个世界的信息包围圈。在韩国昌原调研时，我跟当地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作家进行过短暂的沟通。这位作家原本是一家报社总编辑，现在已退休在家，平时写书过活。他对来自中国的同行十分有兴趣，穿着十分整齐地约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和我探讨一些经济文化上的观点。开始时他十分小心地跟我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什么天气交通之类，后面开始聊到世界局势时，他突然话锋一转，咄咄逼人着跟我说中国现在是与世界为敌、中国是黑暗的集权国家、中国人素质低脏乱差、中国如果敢对台湾动武一定是中国有滑铁卢巴啦巴啦这些。我其实不是第一次听到韩国人说这些了，这一路过来，我甚至在采访一些韩国企业主时，他们对中国都十分无知，根本不知道中国现在江苏常州的基建都可以碾压首尔、不知道中国老百姓可以随便吃西瓜、不知道中国高铁远快于韩国的KTX、不知道中国的电动车已经远胜他们的燃油车，他们甚至以为中国的航母就是买来乌克兰一条破船后修修改改，再配几架俄罗斯落后的飞机搭起来的草台班子。推特、脸书，以及韩国的媒体都随着美国主流媒体的意识形态不断抹黑中国，他们活在他们的世界里。我听他说到这里，心里想不能跟蠢货讨论超出他们认知的地方，便默默地看了一眼翻译说，咱们就聊到这吧，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然后起身离开。其实有许多韩国人是知道中国的变化的，他们也常常来中国出差，见识过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样子。一位在那边工作的华人跟我说，从2015年开始，跟他一起出差的韩国人，明显感觉到中国基建远超韩国，但他们回国一讨论中国时，这些人就会不说话。因为在韩国，贬低中国是一种政治正确，是一种统一认知，没有人敢挑战这种认知。你们看，不仅部分中国人没有怀疑的勇气，韩国人同样没有。苏联刚成立时，部分美国人相信那就是人类之光，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给苏联做间谍。但等到苏联后期到灭亡，世界媒体里的苏联，成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政治怪物，是一个全身流脓的畸形怪胎，不骂苏联都等于违背人类文明。嬉皮士刚刚兴起时，大家都以为是为了爱和自由的年轻人运动，到最后嬉皮士变成了毒品和纵欲的傻逼青年代名词。2023年我们再看东京汉城，只会认为城市无比老旧。2015年我第一次去到台北101大厦时，也感到无比失望，这不是我一直在偶像剧中看到的台北，这个破大楼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天天上班不就是在这样的写字楼里吗？为什么还要特意跑来观光？一个人如果没有敢于怀疑的勇气，就会深陷在陈旧迂腐的世界里，自己落后于时代了，还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有敢于怀疑真理，怀疑所有的金科玉律，参照事实来进行对比，我们才看得清世界的真相，才能做一个不卑不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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