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课 | 耶鲁大学校长2023年开学演讲：放慢脚步，弥合裂缝

为了进一步论证这条建议，我想聊聊我的专业：心理学。

去年，我有幸与诺贝尔奖得主、心理学家丹尼尔·卡尼曼（Daniel Kahneman）就生成式人工智能进行公开对话。卡尼曼因其关于决策启发法和偏见的颠覆性研究而闻名。多年前，我的实验室便以他的科研成果为基础，研究如何让健康相关的讯息更有说服力。耶鲁大学非常荣幸能在2014年授予他荣誉学位。

在他的书《思考，快与慢》（Thinking, Fast and Slow）中，卡尼曼教授详细阐述了我们的思想是如何受两个系统控制的。系统一是快速的，它基于情绪、条件反射、固有印象，它使我们“容易上当，容易相信信息。”而系统二是慢的，它负责通过分析事实、谨慎商榷、理性思考，从而“质疑和不相信”信息。

简单来说，系统一会产生证实偏差，让我们不加思考，接受所有极端的、不太可能的事件。不难发现，如果它成为我们默认的思考路径，尤其在目前动荡不安的世界中，是非常危险的。

作为2027届的学生，你们形成价值观的年岁正好有很多大事发生。在高中时期，你们经历了百年不遇的疫情全球大流行，也听闻了大量与之相关的阴谋论。你们看到暴力叛乱分子完全破坏了我们的民主制度，也目睹了普京发起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欧洲最大规模的地面战争。你们见证甚至参与了变革性的社会和文化运动。而就在今年夏天，你们经历了有气象记录以来最热的一周——即使现在还有些人不相信气候变化的急迫性。

所以我想，你们也许心情复杂，但都急切地希望尽快行动。但我们的校训“光明与真理”让我们必须放慢脚步、倾听彼此，处理复杂甚至相互冲突的观点，深思熟虑，然后再着手弥合裂缝。

我要明确一点：这不是说进步的步伐应该像冰川一样缓慢。

不是。社会上问题不断，让我们必须不断进取，改变这个世界，造福我们自己和未来的世代。但正如耶鲁大学前校长金曼·布鲁斯特（Kingman Brewster Jr.）在开学演讲时所说：“在一个生存都是严峻问题的世界里，耐心并不容易获得。”这是1974届学生的开学典礼！所以他问道，“是什么让我们支持有耐心的学习？”

布鲁斯特校长接着表示，持久的、系统性的进步需要的不仅是知识，还有理解。就算是科学家或史学家提出的最有理有据的结论，也只有公众愿意执行才有意义。改变他人的想法要求我们首先要开阔自己的视野；突破产生于众说纷纭，而不是孤芳自赏。想要解决问题，必须先深思熟虑。

接下来的例子来自耶鲁本科校友、政治学家大卫·布鲁克曼（David Broockman）和约书亚·卡拉（Joshua Kalla），后者在耶鲁任教。布鲁克曼教授和卡拉教授研究政治说服、公众舆论和偏见减少。他们在跨性别权利和移民领域的卓越工作对公众话语提供了信息和指导。

他们发现，当我们试着纠正与自己看法相左的人时，这种行为“可能会让自己更好受，但不太可能说服对方，甚至可能加固他们原来的观点。”反而是“深度游说”——“在对话中不加评断地交换故事”能“持久地减少排斥态度”。

在一条新的保护跨性别者权益的法律通过之际，他们派出数十名游说人士挨家挨户地拜访居民。其中一组完全不提“跨性别恐惧”，而另一组则问出敏感问题，真诚地聆听他们的回答，然后再提出更多问题。

结果呢？后者也没有说服所有人，但通过这一次对话，这组人“恐跨情绪”的下降幅度，甚至超过了1998至2012年间所有美国人“恐跨情绪”的降低。通过真诚、耐心的聆听，这些游说人士创造了的变化与14年间社会变革的程度相当。所以，就算有时候很辛苦，我们也要一丝不苟地倾听身边的各种看法，而不是自鸣得意、盲目前进。

我们必须更有耐心，更愿意聆听我们不喜欢的主张，弘扬这种美德，而抵制当众批评、谴责、排斥的文化，因为它们只会适得其反。放慢脚步，可以实现更快、更有效的结果——这个悖论道理很简单。

在考虑这句建议的时候，我想到了蒂什·哈里森·沃伦牧师（Tish Harrison Warren）最近和耶鲁神学院信仰与文化中心共同探索耐心这个美德时所说：“互联网将人与人连接在一起，但它让我们失去了耐心：我们没有耐心等待变化发生，也没有耐心去理解彼此。让自己慢下来，去倾听他人的见解是需要努力的，尤其当对方想法与你相左的时候。”

我也想到了已故的犹太教拉比勋爵乔纳森·萨克斯（Jonathan Sacks）——耶鲁也给他颁发过荣誉学位——他说过：“只有认真聆听对手，你才可能赢得争吵。”

在耶鲁和其他相似的学府，我们让学生探索不同的观点，评估证据，动用逻辑推理和批判性思维，来推行倾听这个有意义的习惯。不能否认，做到这件事需要时间和耐心。但博雅教育所培养的系统二的思考形式能推进合作，从而推动世界共赢。

我想，正是因此，我们会说教育是最强的力量。

也正是这个原因让耐心聆听能站得住脚——甚至成为必要技能。

最后，我想引用萨克斯拉比的一段话收尾。他指出，公元前一世纪的犹太学界是由两位伟大的拉比推进的——希勒尔（Hillel）和煞买（Shammai）。最终，希勒尔学派的观点在大多数问题上占了上风。犹太法典中这么说：“希勒尔的门徒更友善，听到什么都不会生气。他们不仅传授己方的看法，也讨论对方的立场，准确来说，是在提出自己学派的想法之前，先探讨对方的意见。”要是希勒尔会说拉丁语，他也许会说：“通过倾听他人来寻求光明与真理吧。”

在这个高等教育的舞台上，我相信你们都会去倾听别人。在这里，你们会找到一片为沉思者准备的绿洲，积极的改变从这里出发。然后，在适当的时候，你们便可以把这个耶鲁教育的特点带到工作中，带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你们会发现，花时间去看到问题的全部，去创造一个耐久的、有益的东西，去建立共识——甚至，或者说尤其是与那些世界观与你不同的人——并不是进步的障碍。相反，它是进步的条件。

在你们放慢脚步，考虑新想法的同时，你们将继续坚守理想，并谨慎地、忠诚地朝着理想的方向前进。

我很高兴今天欢迎你们来到耶鲁。

我很高兴给你们提出建议：放慢脚步，弥合裂缝。

苏必德（Peter Salovey）

耶鲁大学校长

心理学Chris Argyris讲席教授